书房的具体位置是在传统的国营新华书店里面,有点店中店的意思。因为是24小时营业,所以开设了两个通道,一个和大店相连,晚上9点前,客人可以从大书店进入,方便那些想看“励志类”“鸡汤类”以及“劝你辞职去旅行”的读者去大店取书——我是个拧巴挑剔的服务生,拒绝这类书进入我的书房;一个是悦览树的独立门,在另一侧的青年路口子上。夜幕降临,青年路安静下来,周围商铺的灯光都已暗淡,只有书房灯火通明。
为防止客人将书“顺手”带到我的书房,再“不小心”走出门,我们在悦览树正门,也就是青年路口上,设立保安一名。又考虑到要保障每一个人的夜间人身安全,保安们又被安排多轮一班。
两名保安,一老一少,一胖一瘦。那个年少且瘦的小保安,自打被调过来,就成了我们餐台的常客。作为一个正在茁壮成长的青年,抱怨食堂饭菜不够吃且没有油水实属常理,以至于夜宵每天自掏腰包,加餐吃面包。我们像对待所有客人一样,将他点的面包加热、切片、装盘,然后招呼一声“椰香吐司好了,麻烦过来取一下”。
小保安必定四周望望,确定没有人盯梢他“身为保安上班时间吃面包”后便踱来吧台取食,放在他早已勘察好的最佳位置——门边高出桌子几公分的柜子后面,面包放在桌子上,正好被挡住。他得以一边站岗一边进餐,还不耽误放哨——一有客人经过,就把手缩回,闭紧嘴巴,装得很是敬业爱岗,殊不知胃液浸润了甘味和心满意足。
椰香吐司香味浓郁,他总是问我海南是不是就充满了这种椰香味。海南,每次说到都双目放光,听上去像是他的朝圣地;红豆吐司有种惊喜感,因为你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嚼到甜甜的颗粒。他曾经问我,“红豆生南国”里的“南国”指的是不是就是海南一带;丹麦吐司的美好在于拉丝,双手并用,丝丝入口,但这种优雅的美味极不方便小保安“办事”——本来就是偷吃,总要低调点;枫糖皇冠有一层透亮的、琥珀般的糖浆作糖衣,以及隐隐的、不张扬的甜,但是手一抓就粘,吃过一次,小保安没有再点。要不是他觉醒得快,我差点嘲讽他“亲,要一次性手套吗?”
没过多久,小保安就成了面包达人,店里售卖的每种面包他都尝过。红豆吐司,是不是南国的红豆特别香?丹麦吐司,是丹麦出产的吗?枫糖皇冠,是不是皇帝爱吃的?除了问一些关于面包的专业问题,其他时候,他都很屌,“懒得说话”。
比如,我问他:你都不在正式编制内,消费不享受员工折扣,每天平均20块钱买一个面包,一个月也够呛啊!他只用两个字回答我:爱吃。
我调侃他:你到底成年没?是不是长身体所以常感觉饿得慌?他倒好,一个字就打发了我:呵!
要是有客人出门时报警器响起,他就往人家面前一站,也不说话,指指客人的背包,意思是:喂喂喂,你有什么东西没付款吗?
晚上11点上班,凌晨2点半食堂夜宵,3点钟来买面包。每有新品上市,我们就切成小块给所有在场客人试吃,小保安也在内。我会将最后的都留给他,细嚼慢咽,吃得比任何人都要认真。只不过无论试吃哪一款,回过头都会去吃椰香吐司。
那天夜里,下了场豪雨,客人明显比往日少,但这并不影响小保安规律的作息。凌晨三点,他踱过来买面包。我说:“今天客人不多,你要不要换个手撕面包,坐下来,慢慢吃。”
“椰香吐司一个”,他像是没听到我说话。
椰香吐司是我们店里最甜的面包了,我很少见一个男人如此嗜甜。
趁今晚人少,我故意噱他:“不要告诉我你的意中人是个南海姑娘哦,然后你有着一份难舍的椰香情?”
他满脸通红,蹭一下站起来,盯紧了我。
P16-P18
星期一,我去河边看水,你还没有醒来;
星期二,我去陌上耕种,撒下的种子沉默很久;
星期三,我来到市集,狡诈的人们都获得了幸福;
星期四,我整天阅读,你说过的话写在纸上;
星期五,我看见花落,看见柳色青青而镜中白发;
星期六,我用于休息,人生只是世上的一粒浮沫;
星期天,时间继续消逝,而那么多的人正来到这个世界。
我很喜欢这首诗,因为它展现了不同而精彩的每一天。其实,庸常的日子里,一天和一天是差不多的,但我仍然很抗拒用“无聊”“没劲”这些负能量的词,显得非常苍白。
做夜班服务生的无数个深夜,被问到最多的问题无外乎:怎么对抗睡眠?如何打发时间?可是,当你沉入夜色,把自己当作那一颗星辰,怎会觉得无聊?又怎能无聊?
夜晚,无论从人潮难退的解放路拐到青年路,还是独自走在梧桐树下的小路上,特有的强大气场让人感受到一种窃窃私语,角落里的叹息。居民楼家的猫像影子般的滑过去,或者静止不动。
大多时候,我是一个旁观者,欲言又止,点到为止。人生在世千头万绪,和我们提供的这些简单轻便健康食物一样,不复杂不惊世,却是人和人、事、物、世的和解。渐渐的,我能记住来这里的每一张脸,说得出每一个发生在这里的故事。
当然,也不全是书中所展现的那么有人情味,作为一个公共空间,你得有强大的内心和包容的心态。我有碰到过一个家伙,自说自话地将手机和我们店里的音响公放连上了,整个书房开始放他的金属噪音。上去劝说让他带上耳机,他还反问:“你们不也是把音乐放这么大声?!”我和小伙伴瞬间石化。
也碰到一个臃肿的中年女子,脚上趿着不同颜色的鞋子,呆呆地敲击着书房展柜里放着的复古铁皮玩具,长达半个多小时,好似一出深夜惊悚案。我们与她怎么沟通都无果,最后只好请求保安负责找到她的家人。
不过,无论如何,现在回想,之所以对那一段日子记忆犹新,恰恰是因为有一些问题我还没有找到答案。
都是寂寞的人,不是一个世界又如何,夜晚这样特殊的时候,坐在一起看书就足够了。
博尔赫斯的世界里,书和图书馆是宇宙的中心;我的世界里,书房就是我的小世界。在这个恶性竞争搞得每个人都灵魂出窍的时代里,我有理由为自己置身于这个车流之外的小天地而感到自得。
觅得一本好书,如果这又是一本意料之外的好书,心里会生出一种难以描绘的喜悦和快感。前几天我和一位朋友相约在西四十字路口附近的一家咖啡馆见面。在去往咖啡馆途中,我突然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新开的一家书店——正阳书局。我看了看表,时间尚早,就迈步而进。在一排排旧书中,一眼就扫到了董鼎山先生的《天下真小》,现价60元,立马拿下。虽是1984年5月三联书店出版、封底标着定价2元的老书,但品相精致,保存如新,有如珍本,唯有一点点光阴的迷人的泛黄。书的扉页有原来主人的铅笔字迹:“Jenny4,June,1985三联门市部。”
如此一来,我觉得我不仅仅是跟即将在咖啡馆的朋友碰头,也是和董先生、Jenny小姐的约会,而与后者的相遇更是充满了一丝奇遇和梦幻的况味。虽然于我们来讲彼此是陌生人,可是捧书在手的那一刻,我又觉得这陌生却是如此温暖。想起一位歌手唱的两句:“凡事皆有神迹,只需用心体会。”
美国作家杜鲁门?卡波特有一篇似小说又像闲谈的短文《你好,陌生人》,一个中年男人带着他的小儿子去海边游玩,捡到一个漂流瓶:
你好,陌生人。我叫琳达?蕾莉,12岁。假如你看到这封信,请回信告诉我,什么时候、什么地方看到的。要是你给我回信,我就给你寄一盒我自己做的软糖。
而后,接下去的故事就朝着中年男和我们都不可预知的方向开始了。有爱却苦涩,甜蜜也荒唐,悲剧又喜剧化,涌动着陌生却迷人的节律。
每一本书都有它自己的轨迹和命运,就像每一个人,一个陌生人,抑或那个漂流瓶。你是否觉得人世间最美好的相遇总是和书有关呢?而书总是和夜晚及旅途关系紧密。夜晚为静,旅途是动。不过两者也可以反过来,常有人走着走着,走到心如止水、酣然入眠;也有人在夜晚的顺序里弹拨、欢愉,直到梦里还难舍难分、激情不减。
陌生人,是一个美好的字眼。它预示着未知和无数的可能。如果这一切又和书有着丝丝缕缕的牵连,就更加动人而不可思议了。就像多年前第一次见到美丽的蒋瞰,那是一个普通的晚上,我在一家已然不复存在的野草莓咖啡馆与朋友闲话,忽然,进来三位陌生的女子(其中一位正是蒋瞰,真像我喜欢的作家陈染)。虽是陌生,但可以感觉到她们身上有着我们喜欢且熟悉的书香气。于是我们仿佛置身在一条夜晚的温暖河流中,随性荡漾,轻松相谈,在陌生的节拍中获得了默契的享受。
如果你是一个旅人,你漫游在一座城市,在夜里你无心睡眠,于是你命中注定般走进一家书店,看到一本书——
《晚上好,亲爱的陌生人》。
世界上没有陌生人,只有还没认识的朋友。
蒋瞰所著《晚上好亲爱的陌生人(每个深夜都有美好的故事发生)》讲述90后小保安只身远赴海南,只求与青梅竹马呼吸一样的空气;
看似要上演王子公主在一起的两人,却将逢场作戏演绎得淋漓尽致;
一个离婚一个癌症,两个巴西苦命女与命运抗争,一直行走在路上;
移民美国的老太太,远渡重洋归来,只为寻找刻骨铭心的初恋记忆;
特立独行的中年男,抛妻弃子,却与前妻父母为伴,享用“岁月静好”;
……
21个行色各异的故事里,有爱情,有生活,有迷茫,有成长,有信念,有启迪。
在这个恶性竞争搞得每个人都灵魂出窍的时代里,我们有理由为自己置身于这个车流之外的小天地而感到自得。
谢谢每一个深夜相逢的人,夜晚让我们如此亲近!
《晚上好亲爱的陌生人(每个深夜都有美好的故事发生)》,晚上好,亲爱的陌生人,一个承载人生百态的小世界。21个行色各异的故事,21段值得分享的有信念的人生,有性情、有温度、有情怀。
作者蒋瞰,曾为著名媒体人,豆瓣红人及专栏作者,其经营的二十四小时书房“悦览树”,广为人知,曾举办张向东、余秀华等人的读书会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