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纳德·马拉默德是当代美国重要的犹太作家之一。他坚持以犹太人物的经历为描写对象,以其“受难”为主题,通过对屡遭挫折、历经磨难的小人物——通常是生活在美国社会底层的犹太人——的描述,揭示整个人类的命运。他共著有七部小说和四部短篇故事集,并两次获得“国家图书奖”和普利策文学奖,从而奠定了他在美国文坛的地位。本书是他的代表作,小说因其深刻的思想价值和独特的艺术特色而荣获美国全国文艺学院颁发的罗森塔尔奖,从而也为作者奠定了他在美国文坛的地位。小说通过寓意深刻的象征,辛辣的讽刺以及独具特色的语言描绘出了欧洲犹太移民在美国社会经受苦难的历程。通过对这种生活的描述,探讨了遭受苦难的赎罪过程,重申了人类的精神胜利。本文的研究重点即是作者是采用了完美的写作技巧才是这一主题得到充分展现,从而小说的写作技巧进行了全面的分析。
一个孤儿出身的人,一个逃出魔爪向往美好生活的人,一个渴望真正爱情的姑娘。这三个人在同一个屋檐下联袂演出了一部绝对好戏。这三个人物是:孤儿弗兰克,他在穷困潦倒中被帝俄屠杀犹太人时逃出俄国来到美国谋生的莫里斯相救;而莫里斯的女儿海伦一直用自己的标准衡量着“男人”,偏偏又与弗兰克相爱,并演绎出许多美妙的故事。他们不断地在希望与现实之间挣扎和拼搏,美好的希望时时被残酷的现实击碎,但他们又不断地从破碎中萌生新的希望,再次冲刺。莫里斯没有得到所向往的好生活,却原谅了抢劫他的弗兰克;被原谅并从此一直接受别人施舍的弗兰克并不因为自己的穷困而放弃对爱的追求,最后竟想成为《圣经》里的圣方济各;屡屡献身屡屡失败仍然没有找到如意郎君的海伦最终发现白马王子竟然就在身边。本书就是善于在平静的叙述中表述曲折优美动人故事的美国作家伯纳德·马拉默德笔下的《伙计》。
夜过去啦,11月初的街头仍然一片昏暗。出乎杂货铺掌柜的意料,风已经长了爪子,在他弯下身去搬街沿上那两个牛奶箱的时候,抓起他的围裙盖在他的脸上。莫里斯·博伯把沉甸甸的箱子拉到店门口,直喘大气。大门过道上放着一大袋面包,那个头发花白、愁眉苦脸的波兰女人早就蜷缩在那只棕黄色口袋旁边等着买一个面包了。
“怎么搞得那么晚?”
“才六点十分。”掌柜说。
“冷死了。”她抱怨道。
他把钥匙在锁孔里一转,让她进去。通常他总是使劲把牛奶拉进来以后就去点煤气取暖炉,可是那个波兰女人等得不耐烦了,莫里斯就把一口袋面包倒进柜台上的铁丝筐里,找出一个不带芝麻的,切成两半,用白净的包装纸裹了起来。她把面包塞进网兜里,就留下三个分币在柜台上。他在那架破旧而声音吵人的现金出纳机上丁地按了一下,记下这笔买卖,再把装面包来的口袋捋捋平收好,然后把牛奶全拉进来一瓶瓶放进冰箱底层。他把店堂里的煤气炉点好,接着就进后间把那儿的炉子也点上。
他用一把发黑的搪瓷壶煮好咖啡,一边喝,一边嚼着面包卷,也不辨那是什么滋味。收拾停当,他等着,等楼上的房客——在邻近汽车修理站工作的年轻技工尼克·福索。每天早上七点光景,尼克照例要来买两毛钱火腿和一个大面包。
大门打开了,可是进来的是个十岁女孩子。她面容瘦削,眼露紧张的神色。他打心眼里不欢迎她。
“我妈说,”她急匆匆地讲,“你能不能赊给她一磅黄油、一个黑面包和一小瓶果子醋,等明天还?”
他认识她母亲。“不再赊账了。”
小女孩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莫里斯给了她四分之一磅黄油、一个黑面包和醋。他在破旧的柜台上靠近现金出纳机的地方找到一堆铅笔字迹,就在“醉婆娘”名下记了一笔。这下总数已经有二元零三分——这笔账他从没存过收回的希望。要是艾达发现一个新记的数字,她又要唠叨了,因此他把总数改成一元六毛一分。他只求清静——耳边本来就难得清静——少算四毛二分钱,也是值得的。
他在店堂后间那张木圆桌边的椅子上坐下来,扬着眉,细读那份他早就从头至尾念过的隔夜的犹太报纸。他不时从墙上的那块没安窗户的方洞口心不在焉地朝外张望,说不定有人进铺子来。有几次,他正看着报纸,抬头看到有顾客一声不响地站在柜台边,不禁怔了一下。
这铺子看起来就像一条长长的、黑魃魃的隧道。
掌柜叹息、等待。就这样等着,他觉得自己真没出息。市面不好,日子就难过啊。时光就在等待中消逝,逝去的日子发出阵阵腐臭,一直留在他鼻子里。
一个工人走进来,买了一听一毛五分钱的国王奥斯卡牌挪威沙丁鱼。
莫里斯又继续等待。二十一年来,这家铺子改变不大。有那么两次他整个儿油漆了一下,一次还加装了货架。店门口的老式两截窗,他请木匠改成一整扇大的。挂在外面的店招,打十年前掉下来以后就再也没挂回原处。有一度,碰巧生意兴隆了一大阵,他就让人把木制冰柜拆了,装上一只新的白色电气冰柜。这货柜和旧柜台并排放在店堂前面,他常常靠在那上面,向窗外盯着看。除此以外,铺子就完全是老样子。多年以前,它是以卖熟食为主的。如今虽然还捎带卖一点儿熟食,可主要是一家可怜的食品杂货铺。
半小时过去了,尼克·福索始终没出现,于是莫里斯站起身来,走到店堂口窗边,伫立在一大幅啤酒招贴画后面。那是推销啤酒的人用纸板拼成放在窗上的,要不然,窗上就空荡荡一无所有了。过了一阵,过道的门打开了,尼克穿着一件手工编结的绿色厚毛衣走了出来。他小跑着绕过街角走去,不久就抱了一包食品回来。这时谁都看得见莫里斯就站在窗边。尼克看到他脸上的神色,没敢多看。他奔进屋来,竭力装得像是风在赶着他跑。他随手砰地关上门,关门的声音好大呀!
掌柜盯着街上看。刹那间,他巴望自己能再像孩子时候那样成天待在外面,不必关在屋里,那该有多好。呼呼的风声把他吓住了。他又一次考虑把铺子卖掉,但是谁会买呢?艾达还在希望卖掉,她天天存着这个希望。想到这点,他流露出苦笑,尽管他并不想笑。既然把铺子卖掉是不可能的事情,他就竭力不去想它。但他还是不免有这样的时候,走进后间就着壶嘴喝一口咖啡,高高兴兴地想到出盘。然而,万一出现奇迹,他脱了手,他上哪儿去?上哪儿呢?他一想到上无片瓦的情景,就心神不安。在那种情况下,各种气候他都得挺着,无论是雨水淋得他浑身湿透,还是雪花凝冻在他的头上。不,很久很久以来,他从没整天待在室外。他小时候一直在村子里坑坑洼洼的泥泞的路上乱跑,或者在田野里来回奔,或者和别的孩子一起到河里洗澡;可是长大成人来到美国以后,他难得看到天空。早先他赶大车的时候,还是看得到天的,一开店,就看不到了。在店铺里,你就等于进了坟墓。
送牛奶的开着卡车来到店门前,像头公牛似的冲进来取空瓶。他拉出去一箱子,回进来的时候拿着两罐半品脱的稀奶油。然后,经营熟食批发的奥托·福格尔进来了。这是个上唇留着浓胡子的德国人。他用一只油腻的肉篮子送来一大根烟熏肝肠和成串的牛肉红肠。莫里斯付现款买下那根大肝肠,他绝不想欠一个德国人的情。奥托拿起红肠走了。开车送面包的人是新跑这条路线的,他把三个大的陈面包换了新鲜的,一言不发地走出去。送糕点的利奥朝冰柜顶上的成盒糕点迅速瞟了一眼,大声说:“莫里斯,星期一再会。”
莫里斯没答话。
利奥犹犹豫豫地停住脚。“到处糟透了,莫里斯。”
“这儿可是再糟也没有的了。”
“星期一见。”
近处来的一个年轻主妇买了六毛三分钱的货,另一个进来买了四毛一分。他赚下了这一天的第一块现洋。
兜售电灯泡的布赖特巴特放下他那两大纸箱灯泡,腼腆地走进后间。
“里面坐吧。”莫里斯招呼说。他煮了点茶,倒进一只厚玻璃杯里待客,还加上一片柠檬。那个小贩连呢帽和大衣也不脱,舒坦地坐在椅子上。他大口喝着热茶,喉结上下移动。
“近来情况怎么样?”掌柜问。
“很差劲。”布赖特巴特耸耸肩膀。
莫里斯叹了口气。“你孩子好吗?”
布赖特巴特心不在焉地点点头,然后拿起那份犹太报纸来看。过了十分钟,他站起来,搔搔全身,把两个用晾衣绳扎在一起的大纸板箱搭在瘦削的肩上走了。
莫里斯看着他离去。
人人都在受罪。他痛苦万分。
到了吃午饭的时候,艾达下楼来。整幢房子她都收拾好了。
莫里斯正站在那张破烂的长沙发前面从后窗望出去,望着后院。他一直在想念伊弗雷姆。
他妻子看到他眼泪汪汪。
“好了,别老这样。”她自己的眼睛也湿了。
他走到水槽,两个手掌合成杯形,捧起冷水,把脸伸进去。
“那个意大利人,”他一边擦干,一边说,“今天早晨到马路对面去买东西。”
她恼火了。“给他五间房只收二十九块钱,他竟然还当面给你难堪。” “房子只供应冷水。”他提醒她。
“你已经给安上煤气取暖炉。”
“谁说他给人难堪?这话我没说。”
“你对他说过什么不客气的话吗?”
“我?”
“那么他为什么要到马路对面去买东西呢?”
“为什么?你去问他。”他怒气冲冲地说。
“你到现在做了多少生意?”
“糟透了。”
她转过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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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复杂多变、充满巨大冲突的世纪已然过去。这个世纪里,人们的心灵中前所未有地弥漫着希望与失望、乐观与悲观的情绪;这个世纪的文坛,也因此空前地喧哗与骚动,文学作品数量繁多,审美倾向丰富多彩,思潮流派更替频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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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林出版社
叶封
19世纪80年代起,大批犹太移民——主要来自俄、奥匈、波兰等国——涌进美国。到第二次世界大战前夕,短短五十年间,美国的犹太人从二十三万激增至四百七十余万,其中有二百多万人聚居在纽约市的布朗克斯和布鲁克林两个区里,不少人以经营服装业和各种零售商店为生。在这股漂泊到纽约来的滔滔人流中,就有一个俄国犹太人店主。1914年4月26日在布鲁克林的这个家庭里,一个男孩降生了——他就是当代美国犹太小说家中的佼佼者伯纳德·马拉默德。他很早就显示出对写小说的兴趣。二十二岁毕业于纽约州立学院,以后又进哥伦比亚大学深造,1942年取得硕士学位。在此期间,他先后干过一些零星工作,1939年起开始教书,最初在夜中学里教英语,后来离开纽约市,去俄勒冈州立学院执教,任英语教授。他现在东北部佛蒙特州本宁顿学院讲授英国文学。
马拉默德的创作生涯开始于20世纪50年代初,他的第一部长篇小说《呆头呆脑的人》发表于1952年。此后三十来年中,他一边教书,一边写作,又出版了六部长篇小说,有《伙计》(1957年),《新生活》(1961年),《基辅怨))(1966年),《费德尔曼写照》(1969年),《房客》(1971年),《杜宾的生活》(1979年)和三部短篇小说集:《魔桶》(1958年),《白痴优先》(1963年),《伦勃朗的帽子》(1973年)。
第二次大战结束后,美国文坛上严肃的长篇小说作家从战前对客观社会现象的自然主义描写转而探索人的主观意识的深层活动。这不是毫无来由的。战后世界成了罪恶的渊薮,个人的社会责任成了一种不堪负荷的重担,人的良知和冷酷的现实展开了“拔河赛”,精神世界处于拉锯中。人对生活产生了既热爱又厌恶的无奈心情。思索者对一切是非、美丑、善恶的反应可以归结为“双重价格”这个词,他们经常处于心理矛盾之中。由于宗教信仰、文化背景和生活习惯等多种原因,犹太人在美国社会这一矛盾冲突的漩涡中,更加主宰不了自己的浮沉。马拉默德的代表作《伙计》就是在这样的土壤上孕育滋长出来的一朵鲜花,也是映照出这一切的一面镜子。
青年莫里斯·博伯逃脱了帝俄对犹太人大规模的迫害杀戮,来到美国,在纽约贫民区里开了一家食品杂货铺,惨淡经营二十年,到了六十岁,晚境凄凉:店铺濒于破产,身体日趋赢弱,对夭折的儿子朝思暮想,为独生女海伦在中学毕业后迫于家计无法升学而愧恨交加。他六点钟就开店门,为的是好让那波兰女人买到三分钱面包;给沿街兜售灯泡的小贩喝柠檬茶解寒;醉婆娘的十岁女儿奉母命来赊购食品,他明知欠款收不回来,就因孩子的一声啼哭而心慈手软;他揣着八个二角五分的硬币走遍职业介绍所而一无所获,看到小贩可怜的儿子就分了两个给他。这些细节描写都说明莫里斯“做个犹太人,就得有副好心肠”的想法。为了顾客遗忘在柜台上的一枚硬币,他追过两条马路去还,因为他相信,“做人老实,觉才睡得安稳”。他做买卖从不掺假或以次充好。这样一个善良的人却受尽欺诈,穷愁潦倒,终于因打扫人行道积雪得了肺炎,结束“圣者”的一生。这个苦人儿、受害者,就是马拉默德笔下为人类赎罪而受苦的犹太人的典型。
作为小说篇名的伙计意大利人弗兰克·阿尔派恩的生活道路,从孤儿开始,经流浪汉,到抢劫犯,到赎罪者,最后结束于皈依犹太教,接了“圣者”的班,成了杂货铺里圣方济各型的“亚圣”。弗兰克在沃德的诱迫下抢了莫里斯,为了补过,辛辛苦苦地替他照料铺子;而在善与恶的冲突下,又偷窃他的进款,同时记下了数字,打算有朝一日全部还清。他对海伦的恋情也是在自我牺牲和追求肉欲的冲突中发展着。他引她进了自己的卧室,单独相对,终不及乱,最后却在营救海伦免受沃德凌辱之后,奸污了她。他的忏悔和爱情都在作恶和涤罪之间迂回前进,终于从克制中得到净化,从牺牲中得到再生。
故事结尾,一个莫里斯死了,另一个莫里斯新生了。小说告诉我们,犹太人也罢,意大利人也罢,只要是被压在社会底层而又为人善良正直的,就得为人类赎罪而受苦。结论只能是“人人都是犹太人”。《伙计》的感染力也就在此。
马拉默德……在纽约移民粗俗难懂的土语中发现了一种交流的创造性。他是一位神话的创造者、寓言作家、精美格言作家。
——索尔·贝娄,美国作家,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
他从未忘记自己是美国犹太人,他最擅长描摹美国城市社会中犹太人的状况。
——安东尼·伯吉斯,英国作家
虽然马拉默德笔下的人物日子过得都很不如意,但他们从来都不仅仅是生活中无助的受害者。
——美国《时代》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