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是一部小说作品集，收录了作者的小说代表作10篇。包括《《后来者居上》《红房子》《眼泪，落在蜜月的照片上》《想入非非》《无字的墓碑》《人心隔肚皮》《爱的天平》《蜗牛壳·窗花儿》《远亲不如近邻》《死胎》。作者有多年的军旅生涯，在四十载的从戎经历中，作者广泛接触了海陆空各个领域中杰出的军人，为他们写下了可歌可泣的文章。其中有为了航天事业忍痛与亲生骨肉分离的空军母亲，也有在军营里挥洒汗水、奉献青春的钢铁硬汉。作者写军旅与人生，写经历与经验，富有生活气息与风度气量。

窦志先，安徽定远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报告文学学会会员，毕业于中国作家协会文学讲习所（鲁迅文学院）。从戎40载，历任战士、电影组长、干事、编辑、处长、主编、空军报社副社长，大校军衔。著有《这是一条女人的星系》、《穿着“魔鞋”起舞的人》、《爱神在忧思》、《世纪末：爱情危机》、《无字的墓碑》、《蓝鸟》等小说、报告文学集6部，其中获省、全军和全国性的文学奖数项。两次荣立三等功。简历被收入《中国作家大辞典》、《中国当代艺术界名人录》等多部典籍。

红房子
后来者居上
眼泪，落在蜜月的照片上
想人非非
无字的墓碑
人心隔肚皮
爱的天平
蜗牛壳·窗花儿
远亲不如近邻
死胎
他已是自己的向导（代后记）
美文三十载，友谊四十年（跋）

碑上无字，世间有情
童年时代，我非常喜欢
听妈妈讲故事。夏夜，望着
星空，依偎在妈妈的怀中，
听牛郎织女的故事；冬天，
围在火盆旁，听哪吒闹海、
狐仙害人的故事。上学后，
我听得更多的是瓦岗聚义、
梁山好汉、杨家将、岳家军
……从那时起，我就崇尚英
雄好汉，立志将来也要当一
个刀枪不入、呼风唤雨、摇
身可变的神一样的好汉。读
点儿书、懂点儿事了，觉得
那些想法未免太天真——人
就是人，怎么会变成神呢？
人，不会变成神！
可是，参军不久，我便
遇上了一场运动。生活中的
英雄成了“走资派”，“样板”
中的英雄都是“高大全”……
群众运动起来了，现实也变
得混沌了！这不由常使我回
忆那童年时的梦，怀念童年
时崇拜过的英雄好汉。那些
好汉都有缺点，鲁莽、贪杯
、好色、逞强、意气用事，
有位高权重者兴许还会干一
些出格的……但我觉得这才
更像是七尺血肉之躯、有七
情六欲的人，而不是那些不
食人间烟火的神。
十年前，有位老红军给
我讲了一个悲剧故事。在一
次战斗中，有位营长错杀了
当地一名群众，打完仗部队
已经转移，但领导为了严肃
军队纪律，终于派人将这位
身经百战的英雄营长押回原
驻地，在被害人的坟前枪毙
……他含着泪讲，我流着泪
听。
三年后，我在报纸上读
到一篇报道，反映部队基层
的一个普通战士因为写信对
“副统帅”的一些言行提出质
疑，结果被处以极刑，因此
导致家中唯一的亲人姐姐发
疯而死，等同灭门。那阵子
，我常常深夜躺在被窝里，
偷偷掉眼泪，反复问自己：
为什么？怎么能这样！……
批准判处战士死刑的，正是
我所仰慕的一位武功了得、
战功赫赫、指挥过千军万马
、对领袖忠心耿耿的传奇式
的人物。
从古至今，由近溯远，
孰是英雄，孰是罪人？权大
乎，法大乎？何谓铁的纪律
，何谓草菅人命？……这些
问题经常使我困惑不解。直
至1984年春，我用心思考
的问题在认识上逐步深化，
便在一种莫可名状的冲动情
绪中爬格子寻梦，动笔写起
《无字的墓碑》。
《无字的墓碑》中的人
物郑大刀，是英雄还是罪人
？这应当由读者去评论。我
想说的是，这部作品像一个
难产的婴儿，经过我十年“
怀胎”，今日才得以分娩，
而为她迎来新生的正是《小
说林》！肯定地说，她是一
个有缺点的孩子，但我十分
喜爱她，承蒙热心的读者和
《小说林》编辑部的厚爱，
竟然获奖，这使我深感不安
。
今后，我怎样才会不辜
负热心的读者和编辑部的期
望呢？因此，我更多的不是
欣喜，而是苦恼。
——以上所言，是中篇小
说《无字的墓碑》获奖后，
编辑部约我写的“获奖者话”
，刊载于1986年9月之《小
说林》。
“获奖者话”既为获奖后
的感言，也是讲有关创作的
故事。《红房子》汇集中、
短篇小说恰是一个吉数十篇
，每一篇面世都有自己的故
事。小说多为虚构典型，在
广阔的社会生活基础上，用
典型化的概括的手法选择视
角，虚构人物，编排情节，
营造环境，讲好故事，以求
感染读者，引起共鸣，达到
启迪、鼓舞人的艺术效果。
回眸历史，追溯往事，
自1972年在《安徽文艺》
试刊号上刊发处女作短篇小
说《领航主任》迄今，我已
出版作品数百万字。这些作
品的题材不尽相同，质量亦
有高下，无论针砭假恶丑，
还是礼赞真善美，它们都是
我思想的呈现、心血的结晶
，是我心路历程中关丽或痛
苦的过往与交集，也是逝去
的岁月留下的点点印迹。故
此，“话”里话外：碑上无字
，世间有情；谈天说地，都
是风景！
2021年3月26日修改于静
远斋

《红房子》汇集中、短篇小说恰是一个吉数十篇，每一篇面世都有自己的故事。小说多为虚构典型，在广阔的社会生活基础上，用典型化的概括的手法选择视角，虚构人物，编排情节，营造环境，讲好故事，以求感染读者，引起共鸣，达到启迪、鼓舞人的艺术效果。

他已是自己的向导
——记青年作家窦志先
李松涛
对于一个男人，一般说
来最了解他的莫过于两位女
性：先是母亲，后是妻子。
但志先说这个世界上最了解
他的人唯有我。他把自己毫
无保留地交给了朋友，我便
成了他的一部活档案，成了
他诸多精神与经历密码的破
译者。于是，也就有了这篇
难以言尽或称难以尽言的充
序的短文。
志先第一次进县城，尚
不足十岁，带领他的那个汉
子是周围出了名的“神行太
保”，在那条绝无康庄可言
的丘陵路上健步如飞，而志
先一程不落地紧随其后。汉
子不时侧目惊奇一个孩子居
然走得如此之快。就这样，
他浏览了村落和田野以外的
环境，那有限的繁华大大地
激发了他朦朦胧胧的雄心。
他出生在皖东一个地道
的农家，与共和国同龄。饥
寒困苦拼成了他童年的背景
。多灾多难且多病，说得清
与说不清的疾患轮番瞄上了
他，趴在母亲的背上四处求
医，躺在木板床上接连服药
，折磨得神衰气短，死去活
来。他因之有了生存寄望于
天的乳名——保仙，意祷神
灵的佑护。穷人家的孩子毕
竟命大，历经劫难，终于死
里逃生地熬了过来。几乎在
认识课本和书桌之前，他稚
嫩的肩头就已开始分担家庭
的重负，放猪放牛、拾柴摘
果、春种秋收。五十年代末
六十年代初那场来势凶猛的
大饥荒兜头袭击了神州，吃
糠咽菜，发展到食草根树皮
。他的祖母、父亲、两个弟
弟、一个妹妹相继被死神的
血盆大口吞噬。七口之家，
转瞬只剩下了他与母亲。他
去串门，姥姥搂着他睡，从
噩梦中一觉醒来，发现慈爱
的姥姥已在被窝里成了一具
僵尸。少年的他，把自己的
眼泪与汗水同妈妈的眼泪与
汗水汇流在一起，无止无休
地模糊了漫长的日日夜夜。
至此，他初晓了生活的严酷
，也就逐渐地显露出性格的
雏形，学会了咬牙，学会了
奋斗，学会了征服。下河喝
了几口汤，水不曾淹没他，
他却练熟了游泳；摘枣从高
枝上跌落，摔得晕头转向，
揉揉屁股还上……他的那双
大眼睛日益有神了，开始强
烈地向往村外土路连接的远
方。
几年后，他隐瞒岁数，
以小充大当了兵，次第闯进
了一个个令他耳目一新的世
界。从南京到北京，战士、
放映员、电影组长、宣传干
事、编辑、副处长、处长，
一路走了下去，一路冲了上
来。平日肩头扛着的上校军
衔，出差时只有副师级以上
的干部才能享有的一张软席
卧票，标明他是同辈人中的
佼佼者。作为一项业余活动
，他发表与出版作品的数量
，乃至获奖的频率，远胜许
多专业作家。他的《爱神在
忧思》荣获首届“中国潮”报
告文学征文二等奖，加上同
年又一篇报告文学奖，一枚
军功章对他八小时之外的劳
作予以辉煌的肯定。
写文章获奖对于志先来
说不是件陌生的事情。尚在
小学六年级，一篇作文《我
的母亲》写得一往情深，拿
了个全区作文比赛第一名。
我想，这文学历程中最初的
轰动，大概会予他一个直接
性也是永久性的启迪：文乃
有情之物，为文的成功之道
在于用心。综观他的一系列
作品，无论是《情网》，还
是《死胎》，读者都会不约
而同地发现被他潜心排列过
的字里行间充溢着软体的人
性。即使是某些硬度很高的
题材，一经他手，也被滤得
声情并茂，比如《无字的墓
碑》，惊心动魄，却又缠绵
悱恻。甚至仅从他许多作品
的题目上就可隐隐窥见感情
的浓度，《眼泪，落在蜜月
的照片上……》《人心隔肚
皮》《远亲不如近邻》《蜗
牛壳·窗花儿》《红房子》
等等，都让你相信这些作品
与干巴巴冷冰冰无缘。倘若
一定要把作家分成思想型和
感情型两类，我认为志先更
多地属于后者。
他重情，作品里如此，
生活中亦然。父母的养育之
恩、师长的教诲之情是铭心
刻骨的，远行到天涯海角、
出息到九霄云外也不敢忘却
。他曾忙里偷闲，风尘仆仆
地返回故乡探亲，第一站便
是给过他知识营养的母校，
恰逢老师外出，他在操场上
静待了三个多小时，一嘹见
那候着的影子，立即迎上前
去，立正，恭恭敬敬地唤了
声“老师”。鬓发斑白的园丁
面对昔日的学生大为感动。
志先虽不脆弱，却爱动
感情，常常在银幕屏幕前泪
雨滂沱，甚至听模范人物事
迹的报告也热泪盈眶。看罢
朝鲜电影《卖花姑娘》，泪
水打湿了一片衣襟不算，两
条预先备下的手帕都可以拧
得出淋漓之水。
他能吃辣椒，能吃肥肉
。颇具伸缩力的胃口奇好，
他自称肚子里有台搅拌机，
吃什么都消化。他健谈，聊
到半夜，兴之所至，聊个通
宵毫无倦意，次日依旧精神
饱满。他不吸烟，且格外怕
烟，如同耗子惧怕猫，每逢
烟民肆虐，他呛得流泪，呛
得作呕，或开门开窗，或索
性躲将出去。但他喝酒，足
以称为酷爱，宛若猫喜爱耗
子，逢客盛宴开怀畅饮，独
自一人每晚也要喝上两杯。
别人都晓得他能喝，而我有
幸见过他醉倒的狼狈相，一
双臭袜子塞进嘴里，全然不
知。说“有幸”实是这种机会
不多。醉过还喝，去喝人或
请人喝。他对茶有持久的兴
趣。他一向不大吃糖，但最
近时不时津津有味地嚼上一
块口香糖，不

红房子
一
姗姗走了。梅梅和芳芳头碰头，脸贴脸，抱成一团，哭成一对泪人儿。
姗姗一走，梅梅噘起小嘴巴嘟囔：女人为啥要结婚？为啥一结婚就要住男人那儿？为啥不兴找个倒插门女婿？哼，典型重男轻女，孔老二余毒再现。芳芳二边抹泪一边摇头：你讲胡话哩，咱是军营，又不是老百姓的家，能招女婿进门吗？再有，仨女招一男，那成啥子事体，不成精神污染啦？
姗姗、梅梅、芳芳，是一个机组的成员，住一屋。这屋是红砖砌墙红瓦盖顶，故称红房子。故她们三人被称作红房子姑娘。红房子里的这三位女将、天仙，平日里把架轻型运输机飞得云来雾去、山摇地动。
数姗姗年龄大，二十五岁半，像个老大姐。人长得苗苗条条，秀秀气气。说话不紧不慢，声调也不高不低。她老家安徽定远。爹是县上的局长，为报被日本鬼子飞机炸掉一只脚的仇，一咬牙，把高中刚念完、在家最得宠的小女姗姗送到部队，当上了一名令人仰慕的女航空员。
梅梅长在泉城，五岁学拉小提琴，七岁登台演出，能奏出动人心魄、委婉凄楚的《梁祝》。辉煌的乐厅里，雷鸣的掌声中，她曾陶醉在要当一名音乐家的梦幻里。她有一张瓜子脸，樱桃口，细眉毛，十八岁出落得鲜花一般。她极爱哭鼻子。娘说她多愁善感，生就搞艺术的料。没想到，当上了飞天女，军营里从此多了个“林妹妹”。
打黄浦江畔来的芳芳，与梅梅同年，二十三岁零两天。芳芳日出落地，梅梅日落出生，按时辰芳芳是姐姐，故此，红房子里姗姗是大姐，芳芳是二姐，梅梅是小妹。芳芳成天价无忧无虑，像个小喜鹊，叽叽喳喳，嘻嘻哈哈。说话带辣味，走路风风火火，有时还喜欢搞点儿恶作剧，人家都称她假小子。从她那对黑豆似的眼睛里，从她那张圆圆的脸蛋儿上，就没瞧见过她为啥事忧愁过。
四年前，航校毕业，刚分到部队，领导传下话来，军人要讲求整齐划一，女军人一律不准穿高跟鞋，不准烫头发。并且强调，令行禁止，违者必究。
姑娘们吐吐舌头，挤挤眼睛，一缩脖儿，妈哟，真凶。
那是一个星期天。九点多了，还不见红房子的姑娘进食堂就餐。笃笃！大队政委刘大姐叩门。什么毛病，太阳晒屁股啦，真还挺得住咧。
倒霉咯。芳芳懒洋洋地回答。
哦。刘大姐当然明白女人说倒霉是什么含义。那，你们睡吧。脚步声渐远。
嘻嘻。
哈哈。
一阵笑声，飞出窗外。
不对劲儿，倒霉怎的这么巧，全赶一个时辰？刘大姐循笑声转身返回，猛地推开红房子的门，一愣神儿。瓜子壳、饼干盒、糖果纸……铺上地下，一片狼藉。好啊！睡懒觉，不吃饭，成何体统？像军人吗？刘大姐发怒。芳芳，你……啪！屁股上挨了一巴掌。梅梅，你……啪！一巴掌扇在屁股上。姗姗，你……咦，人呢？掀开被头，被窝里塞了一只枕头，不见了人影儿。 我在这儿。姗姗打着饱嗝进屋。
很好。刘大姐当即表扬了她，并号召梅梅、芳芳向姗姗学习。吃饭是为自己，可要站得更高些，看得更远些，那是为了飞行事业。航空员没有良好的饮食习惯，怎能有强健的体魄？没有强健的体魄，怎能把飞机开上天？姗姗，从今往后，凡遇节假日，梅梅和芳芳的吃饭问题，就由你监督。说完，气呼呼地出了红房子。
好呢。姗姗又打了一个饱嗝。
昨晚，红房子姑娘民主协商，星期天早晨睡懒觉，谁也不准去吃饭。并说，这要形成一个制度，红房子人谁也无权私自更改。不料，这头一天，姗姗就变了卦。
哼！梅梅朝她撇撇嘴。叛徒。
哼！芳芳冲她瞪瞪眼。内奸。
我抗议！姗姗涨红了脸。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你们好坏不辨，敌我不分，无限上纲，混淆两类不同性质的矛盾，属阶级立场没站稳，倘若执迷不悟，再不悬崖勒马，我可不客气，马上向军事法院起诉，当定你二人诬陷阶级姐妹罪。轻则检讨，重则坐牢。姗姗一生气，秀气的脸蛋更漂亮了。
呵呵呵！
咯咯咯！
二
晚上，自由活动。
梅梅从墙上摘下琴。调弦，定音。《望星空》《青春的梦》《晨风吹过机场的小道》。一曲又一曲，指头在琴弦上跳动，琴声悠扬，梅梅如醉如痴。业余时间，拉琴是她的一大乐趣。
刚刚打完羽毛球的芳芳，从床底下拽出一盆也不知道是哪天换下的衣服，直奔洗漱间。她有一个习惯，每当要换衣服时，才想到上回换下的还没洗。
顶会乐的是姗姗。坐在小马扎上，背靠床沿，飞针走线，一边精心编织着情人的毛衣，一边欣赏梅梅的琴声。
嘣，弦断了一根。梅梅叹口气说：真倒霉，几天不拉，指关节就变硬，不听使唤了。
是啊，琴不离手，曲不离口嘛。姗姗搭茬。
咦，对了，姗姗姐，干脆卷头发吧？梅梅把断了弦的琴重新挂到墙上，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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