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多数清晨我们早班人员接班时,总会发现玛丽·阿弗瑟斯修女已完全醒了,坐在床边的椅子里,膝上盖着一付毯子,手中摊开一本弥撒,即使经历了近七十年的天主教弥撒仪式,你认为这位修女可能不需要一本真正的经书来做祈祷,但弥撒书依旧在;或者她坐在那儿,等待护理人员帮她坐进轮椅,手指上缠绕着一串木质的念珠。她的凝视总是空茫的直到你出现——像一只猛禽,茫然的眼睛很快会盯住目标。
如果你对她投去友好的微笑并打招呼——早晨好,修女。她会皱着眉头不回答,好像你打扰了她的祈祷或是某种私密而宝贵的思想神游。于是我学会了大多数时候对她什么也不说,在我看来这对其他病人很粗鲁的事,对玛丽·阿弗瑟斯修女来讲却是必要的。
玛丽·阿弗瑟斯修女是尤克莱尔居住者中,到病人食堂就餐的人员之一,她不需要工作人员将餐食送到房间,尽管送她去餐厅十分费力,有时相当吃力,其困难程度由她当时身体的疼痛状况决定,玛丽·阿弗瑟斯修女仍坚持去食堂就餐。
在她的前半生,即“退休”之前,作为神职人员的她曾是位显赫的人物——在超过二十年的时间里,担任克雷格米纳孤儿院的院长。那是一家天主教主办的孤儿院,距离尤克莱尔的东北部有十六英里,人数最多时孤儿超过三百名。
在餐厅里,玛丽·阿弗瑟斯修女会要求与其他几位老妇女坐在一桌,几位她可能认为是“朋友”的——其中两个像她一样,是克雷格米纳孤儿院慈善团体圣云先会退休的修女。
你认为这些慈善修女会常提起她们在克雷格米纳孤儿院共度的时光,但她们除了评论食物,几乎不说话。像年老的姐妹们在几十年间见面次数太多,彼此开始讨厌对方,但仍凑在一起,不过是怕孤独罢了。
很难想象玛丽·阿弗瑟斯修女也容易感到孤独。
很少有亲属看望这些老修女,她们没有孩子——那是她们的错误。过了一定的年龄,年老的居住者就只有她们的(成年)子女来探望,如果她幸运的话,会有曾孙、曾孙女来看望。她们这代人中的同龄人要么已经去世了,要么也待在疗养院里。所以实际上没人来看这些老修女,她们和疗养院的其他天主教徒一起,一周去教堂参加一次弥撒。
她们的牧师也很老。现在没几个年轻人要当牧师,想进修道院的年轻女子就更少了。
虽然我不是个天主教徒,但我经常在小教堂的后面看弥撒。“卡罗弗神父”——(他知道所有修女的名字,这对他来说毫不费力)——在规定的时间内,以一种沙哑又做作的嗓音朗诵着弥撒词——几乎不到三十分钟。以前的弥撒都是用拉丁文朗诵,在家中我看到的旧的祈祷书就是如此,那是苏格兰出版,而后被带到这个国家的。如今用英文做弥撒,听上去像给头脑简单的孩童们讲故事。
坐在教堂前排的老修女们尽量保持着清醒,即使玛丽·阿弗瑟斯修女,她们中头脑最灵光的一个,也会在熟悉的诵读中打瞌睡。当牧师做圣餐仪式时,老女人们坐在神坛的围栏旁,一看到一夸特那么大的白色小酥饼,就口舌生津了。我迅速将目光扭转开,那可不是幅好看的画面。
一次弥撒结束后,我推着玛丽·阿弗瑟斯修女送她回房间,轮椅卡在了地毯凸起的地方,玛丽·阿弗瑟斯修女在她的椅子上被撞了一下,于是朝我发起火来——笨手笨脚的!干活时小心点。
修女,对不起!
你故意那样做的,是不是?我了解你们这些人。
修女,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你会后悔的!我要投诉你。
许多病人都威胁着要投诉我们,经常为了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但我们受过培训,尽量不和她们争吵,并尽可能地礼貌地听从她们的意见。
你以为我不认识你。我认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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