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收集了边缘作家王心丽100篇生活随笔和从南美归来的画家林晓的28幅东方女性人体速写。从两性不同的角度、不同的生活背景,用文本和画本两种不同的艺术语言,叙述和揭示当代中国女性的本真生活状态,用“自审的”和“审视的”话语,同时指向“生活、女性生活、生活中的女性”的这个暧昧主题。
对于时光的流逝,女性是最在意不过的,不同的是,女作家能用细腻的笔触表达自己。作为一本关于时间的书,《四季十二时》既是一张月份牌,又是一本日历,更是一天的十二时辰。如此精心的安排实有岁月催人老的嫌疑,也于平常中透出几许残酷。散文里,外祖母说的血脉的延续在作者看来是一个女性童话,梦中的生活对她来说要比现实有声有色得多,人们强烈的怀旧情绪在她看来是一种反抗变化的本能。文字中,看到了她回想青春时的庄严的虔诚,看到了她在现实里追寻一段虚幻情缘的执着,看到了她对世事无常的承受和了然。
林间的草地
记不清这是第多少次溜岗,翻过围墙偷跑到树林里来。
阳光照耀在松枝上,它们穿透过松枝的缝隙洒落在林间的草地上,风在林间穿行,松脂的清香在风中飘散。春天的午后坐在林间的草地上很是惬意。怠倦的情绪像黑雾,从石头缝里渗透出来。
当初是自己愿意到这里来的,这里的风景好,这里新奇,这里有很多人家住城南。小师傅家住在三山街长乐路上,从一条细长的巷子走进去,老式的厢房,墙壁是木板的,上面糊着旧报纸。小师傅给我看过照相本,里面有她摆着各种姿势的照片。
想到《桃花扇》里的李香君,便问:老房子是不是都有那样的秘密。
小师傅眼睛一瞪:有什么秘密?!
问:三山街没有叫三山街的门牌,为什么要叫三山街?
小师傅翻了一个白眼:呆,你怎么不问,新街口为什么要叫新街口?
柳絮在阳光下浮动,没有分量。眯着眼睛看它们,它们是那样自由自在,以后的人不会知道“单位”这个名词,也不会有在工作时间偷跑到围墙外面晒太阳的机会。
小师傅要结婚,问剧烈运动和骑自行车是不是也会破坏处女膜。于是就找了一本书,用牛皮纸把封面包起来带到厂里,翻到了有关章节给她看:处女膜是女性阴道口的一道环状薄膜,第一次性交后或是剧烈运动后造成破裂和不完全破裂。
小师傅低着头看着这句话。过几天她要去做婚前体检,对小师傅说弗洛伊德,小师傅不知道弗洛伊德是谁,依然满脸愁云。
“性交”是书面语。工厂里的人习惯说“乱搞”,“做那种事”,“睡觉”。有一次在工厂医院,听一位医生站在火炉旁说男女性事,她用了“过性生活”四个字概括了全部。小师傅说,这个女医生生活作风不检点。
柳絮飘浮在空中像梦。春天美好,风景美好,只要不想将来,把时间固定在这一刻,固定在这片松林间的草地上,就一切都美好。那时候的将来,已经变成了现在的过去。前年秋天到这里来过一次,坐在高高的茅草丛中泪流满面。阳光从厚厚的云层中透了出来,茅草的影子很黑很重。
“小时候回过一次老家,老家的房子很多,有好几个天井,还有花厅,水池里有许多金钱龟。”师傅偶尔提到童年时代的事情。总是随即打住了话头。师傅说,技术好到哪里都能吃饭,可他哪里都没有去成。一辈子耗在那个厂里,从学徒工做到技师,做到工程师,做到总工程师。后来的人不会知道这里曾经发生的事情,也听不到日夜不停的机器声,一切都随时光过去。
“技术不好,我这样的人,就永远是人下人。”师傅的父亲是国民党军官。
师傅鄙视搞政工的人,“人不能把事做得太绝,事做绝了,不会有好报的。”被师傅说中了,后来那些人的结局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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