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拉·妃格念尔，19世纪70年代俄国革命团体民意社的成员。她参加了1881年3月1日刺杀俄皇亚历山大二世事件，因而被捕判刑，在狱中度过22年时光(1883—1904)。本书记述的是1884年她被押送到席吕塞尔堡要塞关押以后的经历，正好二十年。由著名文学家巴金翻译。

本书的另一个名字是《生命的钟停了的时候》。

薇拉·妃念格尔是沙俄时期民意社党员，她参加了1881年3月1日刺杀俄皇亚历山大二世事件，因而被捕判刑，被捕后从一个监狱转入另一个监狱，后来终于进入俄国的巴士底狱席吕塞尔堡。这是一个活葬墓，处于一个小岛之上，监狱本身也是全封闭。囚犯之间、囚犯和狱吏之间绝对禁止说话。她在狱中度过22年时光，本书记述的是她被押送到席吕塞尔堡要塞的二十年中的经历。

自序

第一天

最初的几年

密纳科夫和麦秀根的死

我得到一个朋友

惩戒室

纸

格拉切夫斯基

同盟绝食

母亲的祝福

司令官

波希托诺夫

别

“沙托夸”

通信

潘克拉托夫和帕立瓦诺夫

工场与园子

铁丝网

视察

书籍和杂志

我们的本哲明

十八年后

肩章

死的威胁

绞刑

违约

生的恐惧

母亲

前夜

烧信

“帕龙德拉”

第一次重逢

后记

因此他在席吕塞尔堡的三年中间，总是不断地跟督察长沙科罗夫斗争。好像是这样的情形：要是他那引咎自责的痛苦减轻了一点，他还可以忽略或者忍受许多事情。然而他身心两方面受的打击很大，完全失去了平衡，他的神经已经紧张到极限了。除开席吕塞尔堡和亚历克赛半月堡的囚人所身受的精神和物质的痛苦外，这里还有一种最厉害的刑罚：静寂。不错，静寂，在这里整个地方都让静寂统治着。……狱规上规定着得保持这种静寂。静寂是监狱管理方法上最完满的成就。监狱里不论日夜都应该是毫无生气，它得像坟墓里那样死寂。这里唯一的不可避免的响声就是沉重的铁门的开关声和递送食物时滑窗的开闭声。门闩的声音低沉地响着，叫人记起住在这个建筑物里面的不单只是你一个人，……此外就没有一点声音了。

在自由的世界中，静寂是那班神经衰弱的人的难得的幸福，对于受着刺激的神经，它正是一付非常灵验的药。然而这种永远的静寂，这种没有终结的死一样的静寂却是很可怕的。再没有比这个更有效的损害神经的方法了。这种连续不断、永远存在的安静损坏了我们的听觉；我们的听觉会越来越精细越锐敏，到后来稍微一点音响它都忍受不了。许多人已经开始现出了病象，他们一听见声音就不由自主地发出叫喊来；而且还有一种奇怪的现象：响声越是细微、越是平常，反应越是强烈，连最细微的杂音都会引起抽泣，要是声音周期地反复重响，那么痛苦更是不能忍受的了。

在夜间这种细微的声音也会使人失眠，并且刺激人的神经很深，使人完全失去自制的力量，只想叫喊，只想打人，为着终止肉体的痛苦。宪兵们故意弄出囚人最讨厌、最难忍受的声音来折磨囚人。那些特别害怕听某一些声音的人更倒楣！而不能忍耐、容易发脾气的人还要糟，要是谁因为这个缘故开始认真地跟狱方斗争，结果一定会毁灭。囚人越是激烈，越是坚强，他越难中止这种斗争。他会战斗下去，他要申说，要抗议，要辱骂，要叫喊。因为这一切，将对他进行报复，不是加倍而是百倍地报复！挑衅一个接着一个。最后发展到了极点，于是痛苦、愤怒、反抗都集聚在一块儿，使得囚人只有一个念头：当面侮辱敌人，然后死去。

这种斗争的几个步骤格拉切夫斯基——地全经历过了。他不断地抗议，他决不放过每个可以抗议的机会。他每天都要跟宪兵和督察长沙科罗夫起冲突。

格拉切夫斯基的监房在下面的一层；在他的监房下面便是堆积木柴和煤炭的地窖。整个监狱都是由这里生火取暖的。不论是白天或夜晚都有声音，人来人去，生火，到处丢柴。这种闹声不过是一串数不清的痛苦的开端，加之，他正害着失眠症，服着水化氯醇。早晨他总是在床匕躺很久。然而在被子里静静不动地躺着，这在监牢里是不许可的，这样会惊动了宪兵。……或许他死了吧？再不然他逃走了吧？他们时不时地偷偷走到门口，推回滑窗前的窗栓，朝监房里看了一下，又把窗栓弄得发出大的响声。……他们清清楚楚地知道这样会使囚人的锐敏的听觉发生很大的反应。实际上这种响声对所有的人都是一种痛苦，并且。使得许多神经衰弱的人因而发狂。格拉切夫斯基的隋形也是这样，而且更糟。格拉切夫斯基每次向要塞司令官告状以后，督察长沙科罗夫总要千方百计整治他。

一八八六年三月监牢里有两个囚人病得很厉害，这是聂马罗夫斯基和黑立斯。我们清清楚楚地听见丁他们的呻唤声。宪兵们发觉垂死的病人的痛苦引起了大家的注意，便决定把他们搬到老监里去。然而老监在我们看来是一个可厌又可怕的地方。那里比我们住的新监加倍地阴森、可怕、可疑。我们在新监里面，虽然是分开监禁的，可是大家都在一处。单独地死去，不在我们大家住的同一个建筑物里面……死在那儿，死在老监里，在我们看来比较死在这儿，死在我们的近旁更加可怕。

病态的想象力给我们尽隋地描绘出他们虐待垂危的病人的情景。我们在这儿固然寂寞、孤独，可是在那儿更是孤单凄凉。我们决不允许他们把我们的病人抢走，把他们活活地抬到墓地去，然而他们终于被带走了，聂马罗夫斯基自己走下去，黑立斯是给人抬走的。他们把他放在一张帆布上面，在病人的呻唤声和其他囚人们一致的叫喊声中抬走了他。……格拉切夫斯基发动抗议。他叫人把司令官请了来，告发了督察长。督察长替自己辩护说病人惊扰了整个监狱，所以把他们搬开。可是抗议也生了效，至少黑立斯给抬回来了。然而聂马罗夫斯基在三月底死在老监里面。

沙科罗夫把怨恨藏在心里，他便在极小的地方对格拉切夫斯基报仇。譬如他发觉格拉切夫斯基连一点微小的闹声也受不了，他便故意不断地做出这种声音。格拉切夫斯基给弄得连一点自制力也没有了，因此他接连不断地跟督察长发生冲突，在这长期的斗争中他完全受着那个人的专横和粗暴的控制。不久他放弃了散步的权利，不久他又开始了绝食。一八八六年十月他绝食了十八天(根据另一些人的回忆，还应该是二十八天)，沙科罗夫为了不使其他的囚人知道这件事情，他用了最狡猾的方法把格拉切夫斯基搬到老监去了。

格拉切夫斯基在老监里给内务大臣脱尔斯道伯爵写了一份详细的报告。他详细地描写着席吕塞尔堡和亚历克赛半月堡中囚人们所身受的一切。他坚决地相信他这次的揭发会产生一些改良监狱制度和改善囚人生活的措施。

不用说，这只是一个幻想。并且这份报告究竟送到内务大臣那儿没有，还是一个问题。可是它的直接的结果却是他们马上把纸、笔、墨水、书籍甚至药都给他拿走了。时间慢慢地过去了，格拉切夫斯基又决定了新的计划，要是他的报告没有结果的话，他要用别的方法逼着当局实施改革。

一八八七年五月里有许多同志给关进惩戒室里去了。格拉切夫斯基便敲壁告诉他的邻人说：“我不能忍受下去了，我要发狂了……明天我要打医生的耳光。”P67-71

“今日得过且过，勿虑明日。”新的时代需要着新的歌曲，而我的书却是一首已经过去了、完结了而且永不会回来的时代的歌。

不过，我的书虽然只讲到过去的事，对目前的实际生活并没有丝毫的贡献，但将来有一天它会有用处的。死了的人不会活起来，可是他们会复活在书里面。西尔维约·佩利科的《我的狱中生活》或德·科斯特的《欧伦施皮格尔》在我们看来都是活着的，不管佩利科的书写于一八三二年，科斯特在他的书中描写的是十六世纪的事情。

“写吧，”那个伟大的悲剧演员爱勒翁诺拉·杜色跟我在国外会见的时候，她劝我道，“写吧。你应当写；你的经验不应当白白地失去。”

那么我就把我在《生命的钟停了的时候》的那一段经验写出来，不让它白白地失去，我希望对那班要在生命的钟不停地摆动(这钟的指针是永远向着真正的平等和自由的方向移动的，目的在给俄国、给全人类争取幸福)的情形下面生活的人它会有一点用处。

薇拉·妃格念尔

一九二七年我曾发愿要把俄国革命者薇拉·妃格念尔(Vera Figner)的《回忆录》全部译成中文。那时我曾在一本书里写下这样的话：“实在这部书像火一样点燃了我的献身的热望，鼓舞了我的崇高的感情。我每读一遍，总感到勇气百倍，同时又感到十分的惭愧。我觉得在这样女人的面前，我实在是太渺小了。”

现在，虽然是在写了那样的话的二十年以后，但我终于把《狱中二十年》的译稿交出去了。这是《回忆录》的第二卷，它还有一个名字：《生命的钟停了的时候》第一卷还在翻译中。第一卷，依据德译本叫做《不自由毋宁死》。依据英译本叫做《一件完成了的工作》。我决定给它换上一个题名：《俄罗斯的暗夜》，那是德译本的《回忆录》的总名，原文是《笼罩着俄罗斯的夜》。

德译本《回忆录》的第二卷中共有三十章。英译本比较德译本少了七章，但另外加了一章，所以英译本的第二卷只有二十四章。不过我在英译本中也发现了不少被德译者删去的句子。

第二卷是作者的《狱中记》。作者在一八八三年初被捕，到一九。四年十月出狱，她一共在监狱里住了二十二年，然而她的《狱中记》却只是她在席吕塞尔堡中的生活记录。她是在一八八四年十月十二日被押送到席吕塞尔堡要塞里去的，到一九。四年九月二十九日离开要塞(从那儿她又被送到彼得保罗要塞中去，关了些时日)，刚巧是二十年。

作者是十九世纪七十年代俄国革命团体民意社的老将。她参加了一八八一年三月一日刺杀俄皇亚历山大二世的事件，因而被捕判刑。关于这一切详情以及作者的家庭环境和她三十岁以前的经历，在《回忆录》的第一卷中均有详细的叙述。

关于作者妃格念尔，她的友人尼·米海罗夫斯基(社会学家和文学批评家)曾经说过如下的赞美的话：

她所放射出来而且如此吸引着她周围的人们的魔力与动人处是由什么东西构成的，这不容易说出来。她自然又聪明，又美丽。但是她岂止聪明而已。至于美丽，那是革命团体中所不大注意的。可是此外她又没有别的特殊才能。她之所以动人，在于她整个身心十分谐和，十分一致，她的一言一动都表现着她的整个自我；疑惑与犹豫是她所不知道的。通常这类的人总是非常刻苦、十分严肃的，然而她完全不是这样。刚相反，当党的事情进行得很顺利的时候，她便很活泼，很爱戏谑，就像一个小女孩似的。

她生于一八五二年六月，在一九四二年病故，逝世前曾在莫斯科克鲁泡特金博物馆里担任职务。

巴金

一九四八年九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