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磨坊
冬天的傍晚,起了风。在街上走,冷得直抖。
灯光昏暗的露天菜市场,显得格外萧条冷清。两三个卖冻货的摊床老板瑟缩着袖着手、跺着脚,过来一个人或停下一辆车,便眼光闪亮地盯着看。
天一冷,买豆腐的人就多了。市场内只有一家卖豆腐的,连着作坊,在市场的尽头。 那里的豆腐块大、厚实,隔壁就是豆腐作坊。现做现卖,让买的人看到干净,吃得放心。
通亮的灯光下,几盘刚刚压制好的豆腐冒着热气,摊主用一把细长的不锈钢刀比画着,小心翼翼地切开。
一块块新切开的豆腐如婴儿肌肤般细腻,豆香混合着卤水的味道,在小屋里香甜地弥散着。
提着这样一块豆腐走出菜市场,一边走,一边不时地举起,托一托,生怕袋子破了,或是豆腐凉了。
豆腐是热的,心里也跟着热乎起来。身上不冷了,脚步也就慢了下来。华灯初上的街头,闪烁着各种色彩。汽车在高峰时间也摆起了浩荡的长龙。马路两旁,建起许多高层建筑。
记得小时候,那条街人烟稀少,偏僻荒凉,两条泥路交叉着延伸向远方。路两旁有一排低矮的平房,破败得似乎不堪暴雨的冲刷。童年时居住过的老屋,要沿着其中一条泥路一直向南走出很远。
老屋后面有一座空着的老房子。从我记事时起,便耸着尖尖的房顶,孤零零地戳在那里。
它不太像中式传统建筑,难道是欧式建筑?居住在附近的菜农们哪里会知晓“欧式”是什么概念?
它是哪年建的?是新中国成立之前还是之后?没有人去探究它的历史。
一侧的山墙上,有反复涂写的痕迹,依稀可辨认出是“农业学大寨”或是“实现四个现代化”之类的口号。那些字在雨水的冲刷下,现出岁月的沧桑。
老房子日日仰望着流云,听着鸟儿在屋檐上歌唱,耐心地等待着那一天,有人推开那扇尘封的木门,让那里重现往日的生机。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在老房子前面打了一口井。用水泥红砖抹砌了井口,井沿上架上铁把辘轳,一根麻绳拴着一只黑胶皮桶。附近的居民经常挑着水桶到井里汲水。
没过几日,老房子里面有了动静。起初,扎着羊角辫儿的丫头和吸溜着两道黄鼻涕的小子,是不太敢靠近老房子的,它就像一个灰头土面的老家伙,古怪而神秘。他们更愿意在胡同里跳格子,或在小水沟里捞鱼虫儿。
有了那口水井就不一样了。孩子们哪有不喜欢玩水的?看谁有劲儿,谁摇上来的水多,成了“黄鼻涕们”热火朝天的竞赛。
“咚”的一声,胶皮桶被投入井中,再摇上来时,井水洒得遍地流淌。老房子的木门打开一道缝儿,里面探出半只秃头,向孩子们大喊:离这儿远点儿!
“羊角辫儿”被吓得一哆嗦,惊慌地跑了。“黄鼻涕”向那扇灰暗的木门张望几下,也悻悻地走了。
又停水了。傍晚时分,房前屋后的叔叔婶子们挑着水桶到井边排队打水。水井旁人来人往,热闹起来。
丫头小子来了兴致,像一群绊脚的小猫小狗儿,在人堆里钻来窜去,打打闹闹的,好不开心。
杨柳树在“羊角辫儿”和“黄鼻涕”的疯跑和呼喊中吐出了新绿,老房子里传出了机器的轰鸣。
天还没亮,经常会有几辆手推车或三轮车等在那里,一盘盘冒着热气的豆腐从黑屋子里端出来。老房子变成了豆腐坊。
一股股混浊的水从老房子的排水管中流淌出来,时间一长。和井水汇成了一道小水沟,从老房子前面曲折地绕过,流向城边的壕沟。
水流经过的小沟边上,蒿草分外葱郁,沟边的泥土也异常肥沃。“黄鼻涕”在那土中挖出过拇指粗的蚯蚓,用小棍挑着吓唬“羊角辫儿”;“羊角辫儿”挖回蚯蚓喂鸡,等着吃双黄儿的红心蛋。
冬天来了,纷飞的大雪覆盖了一切,老磨坊的尖屋顶变得圆润起来。P1-3
韩秀媛的散文创作很好地遵循和继承了中国传统散文的精神内涵和艺术形式,并在作品的时代感与职业意识上有可圈可点的创新。她以一名女性作家的细腻与雅致,在中国公安散文创作群体中奠定了自己的位置。
——中国文联全委会委员、全国公安文联副主席、全国公安作协副主席,张策
北方冬季的老磨坊,永远弥漫着童年芳香;少年时期,拔节生长的迷茫与期待如花盛开;面对喧嚣的尘世,静默的注视与庄严的思考涌动于优美的文字河流。这,就是韩秀媛的散文。读到这位获得冰心散文奖的公安散文家的作品,你会感受到藏蓝色的梦想和悲悯,你会深深地吃惊于这位女警的文字魅力:温暖远比超拔更有力量。
——浙江理工大学教授、鲁迅文学奖得主,朱晓军
序对现实生活的温暖关注
写散文、研究散文三十年,到现在越来越糊涂了,散文究竟应该怎样写?什么样的散文才算是好散文?面对自己、面对他人的提问,还真不知道答案。几个月前,警花作家韩秀媛打电话对我说,她最近有两篇散文被刊发在《人民公安报》副刊头题发表,反响还不错。记得当时我就对韩秀媛说,既然报社编辑看重你,读者也喜欢,那样的散文就该算好散文吧。
关于散文的话题很多,我也曾写过很多的文章。就当下的散文来说,有两大路数,一路是学院派写作,这类散文以写历史题材居多,具有批判精神,充满理性;另一路是生活型写作,这类散文以反映当下现实生活为主,对生活抱有极大的热情,充满感性。目前,对这两类散文,有各式各样的说法,捧之,抨之,屡见报端。我个人持中立态度,我以为散文是一种非确定的文体,最好要给它以更大的宽容和兼容,谁也不要以为谁的散文就是正宗,就可以被确定。任伺散文的存在,都有它存在的理由。
我喜欢现实生活型散文。作家的文学创作,都是自我的,即都是从我出发,去表现我的经历、观察、思考、判断,这些看似确定的东西,其最终完成的是非确定的答案。如果谁的作品,只留给读者一种思考、一种答案,我可以肯定地说,这个作家的写作是失败的。用句形象的话,人的一生不可能是一条直线,他(她)只能是这条直线上的一个线段。文学的意义不在于你对于这条线段描写得有多准确,而在于通过这条线段去折射整个一条直线。这也是我不大支持学院派写作的真正原因。因为学院派写作,他们求证的往往是人生的线段,而不是生命的直线。就是说,散文不是论文,不是对生活的一二三四。聪明的作家,永远是一条泥鳅,让别人永远抓不到。
我认识很多基层写作者,这些人大都是生活型写作。生活型写作好处很多,最重要的一点是接地气。想想我们生活的每一天,该有多少五光十色的故事发生,尤其是人到中年,要面对自己、面对家庭、面对父母、面对子女、面对学校、面对物价、面对房产、面对灾害,等等,这些牵一发而动全身,哪个都轻视不得,都不敢有丝毫闪失。如何在这喧嚣的社会中,偏安一隅,用一双善于发现的眼睛,去审视社会,去揭示社会,绝非容易的事情。我们现在的写作者,缺少的不仅是表达,而且是发现,独特的文学发现。
2014年,全国公安文联与鲁迅文学院联合举办了公安作家创作研修班,经朋友介绍,我认识了来自黑龙江绥化市的公安女作家韩秀媛。这个高个子女孩,虽然是警察,但在朋友聚会的场合却表现得很羞涩。几天后,我们中国散文学会在文学馆组织了一次文学活动,我邀请韩秀嫒和她几个同学参加了。会议期间,韩秀媛悄声对我说,她写了几篇散文,希望我能抽时间给她看看。我告诉她不用客气,有散文发给我就是了。 平心而论,韩秀媛早期的散文还是很稚嫩的,题材也不是很宽。但我看了几篇后,却发现她并不缺少对生活中文学因子的发现,如细节,如情感,如思考,有了这些,只要经过一定的坚持,再经过好的专家指导和她自己的颖悟,她的散文很快就会走向成熟的。经过在鲁院几个月的学习,我在我主编的《中国文化报》文学副刊上选发了她的两篇散文。她又在中国散文学会成立三十周年期间举办的“我与中国散文30年”征文中,以散文《心中有座百草园》而获得一等奖,这些极大地激发了她对散文的热爱,使得她的散文创作水平有了较大的提升。
韩秀媛为什么能在较短的时间内,在散文创作上取得了较大的进步呢?以我和她多次的接触交谈,我以为她做到了这样几点:一是她对文学有着执着的追求,除了工作和家庭中必须要干的事情,她几乎把所有的时间都用在创作上;二是她始终保持着谦虚的学习态度,不断地向他人学习借鉴;三是她具有较好的文学形象思维,尽管她所从事的公安纪检工作更多的是需要缜密的逻辑思维;四是自觉地在绥化公安和地方联系着大批的写作者,形成了很好的文学氛围,彼此学习,共同提高;五是写作态度端正,不为名利,始终以温暖的心灵关注现实生活。我这么写,好像有为韩秀媛总结经验树典型之嫌,可事实确是如此,我相信,对韩秀媛其人其作品熟悉的人都会同意我的看法。
前不久,韩秀媛给我打来电话,告之她要出版一本散文集。我说这是好事,出书不是目的,要通过出书,把自己以前创作的作品好好梳理总结一下,发现不足,确定下一步创作的方向。韩秀媛说她也有这样的想法,她提出,让我为这本散文集写一篇序言。我说序言谈不上,写点儿感受倒是很愿意,内容嘛,当然是关于散文,关于韩秀媛的散文啦。最后,我问韩秀媛,你的散文集的书名还没告诉我呢?秀媛说,叫《等风吹来》怎样?我说好啊,这是你一篇散文的标题。等我写完这篇推荐语后,已然是仲秋了,看来,秀媛是在有意等待收获的秋风呢。在北方,秋天是收获的季节,也是播种的季节。如此,我期待着秀媛的美好未来。
2015年8月31日于北京西坝河
(作者系中国散文学会常务副会长,散文作家、文艺理论家)
“蓝草地丛书”共收录了八位公安作家的散文作品,质量非常高。这八位作家均为当下公安散文创作的中坚力量,他们的散文中奔涌着的气血和气脉,还有真诚和境界,以及对文学艺术的锐意探索都是对当代散文的贡献。
散文的特点,因情感的自由驰骋而有别于其他文学样式,而公安散文在散文的园地里又有着自己独特的魅力。
《等风吹来》作者韩秀媛的散文作品感性而优美,作者在散文天地里幸福地徜徉,用她优美的文字耕耘着属于自己的天地。
韩秀媛编著的《等风吹来》包含了,《妆容与警服》、《朝圣的母亲》、《依靠》、《花之语》、《婚姻关键词》、《纪念币》、《家乡的味道》、《不肯回来的云彩》、《把汉字写好》、《长寿花》、《看吧,这些书好看着呢》、《叫小超的男孩》等文章。
风从童年吹来,原野涌动着麦浪,岁月托举着多彩的叶子,站在皑皑的白雪中,我等待着故园绽放春天的花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