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推荐 “什么时候回来儿子?” “你去哪儿了儿子?” 三十六岁的作家儿子和话剧演员母亲共同生活在一间公寓里。十五年间,他每次出门、进门,都要回答母亲同样的问题,编织不同的谎言;十五年间,他模仿叛逃的姐姐的口气用左手给母亲写信,以朗诵会的名义不断离开家,遇到爱人尤迪特,又遇到女编辑乔尔丹,了解到父亲曾经作为秘密警察的真相;十五年间,在无数次“什么时候回来”和“你去哪儿了”之间,昼夜交替,四季更迭,政治剧变,东欧解体,窗外的世界早已变换,窗内的囚笼依然存在。 在浓烈、大胆、极具冲击力和震撼力的描述中,巴尔提斯以母与子近乎疯癫的人生,呈现一个时代的荒谬与疯狂,以及它们压抑人的力量。人人都是人性的囚徒,都试图在极致的爱恋与极端的情欲中寻找内心的宁静,犹如月球上的那片宁静海。 作者简介 余泽民,作家、文学翻译家。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北京作家协会会员。1964年生于北京。1989年毕业于北京医科大学临床医学系,同年考入中国音乐学院音乐学系攻读艺术心理学硕士研究生。1991年移民匈牙利,现定居布达佩斯。 主要译著:凯尔泰斯·伊姆莱《英国旗》《命运无常》《另一个人》《船夫日记》,马洛伊·山多尔《一个市民的自白》《烛烬》等。长期主持《小说界》“外国新小说家”栏目。 主要著作:中篇小说集《匈牙利舞曲》,长篇小说《狭窄的天光》,文化散文《咖啡馆里看欧洲》《欧洲醉行》《欧洲的另一种色彩》《碎欧洲》《北医暖记忆》等。 目录 序言 宁静海 译后记 序言 亲爱的读者! 正好是在二十年前,也 就是2001年我写了这本书 。书的主要内容就是讲一个 人寻找自己内心的宁静。不 过,在这本书里并没有太多 宁静的迹象。在我写它的过 程中,我的身体里没有。说 老实话,即使在我写完T2 ,后,还是没能得到太多的 宁静。 在我写完这本书的十年 后,我应上海作家协会邀请 ,成为少数能够有幸在中国 度过比通常旅游行程长得多 时间的——或者说,能在有 生之年造访中国的——匈牙 利作家之一。 我无从知晓别人的感受 ,不知道其他人如果有生以 来第一次去中国,他会经历 什么。无论从哪个角度而言 ,我在那里体验到的陌生, 是我在国外任何地方都从来 未曾经历过的。我没有任何 的东西可抓。但是对于这个 事实,我只是在回到了匈牙 利之后才意识到,才真正地 面对它。毫无疑问,每个人 都向我刨根问底,问我在中 国时是什么样的感受,但我 不知道该如何讲述。好像我 并不是从另一个国家回来的 ,而是完成了一次登月旅行 。这就像有人问阿姆斯特朗 ,问他在月球上是什么样的 感受,他恐怕一个词都说不 出来,因为缺少可以用来比 较之物。中东是可以讲述的 ,美国也是可以讲述的,但 是中国不行。 然而比这一点更加重要 的是:从那个无尽的远方, 我突然以过去从未有过的方 式看到了自己的文化,这是 此前从来没发生过的。正是 由于这种经历,使我在几年 之后将自己的一部分生活迁 到了远东,我在两个世界间 奔波着度过自己的生命。 就在那年的一个秋日, 我搭乘一辆嘎吱作响的长途 汽车离开了与上海的摩天大 楼竞相攀升的喧嚣,去到一 个叫寿圣寺的佛教寺院。那 时候,我已在中国居住了一 个多月。的确,我真的觉得 我在这一个月里像度过了十 年。 我被安排在一间面向竹 林的客房里,当屋内只剩下 我一个人时,我突然开始抽 泣失声。其实并没有发生什 么特别的事,只是在这个陌 生之地,四十二个春秋的酸 甜苦辣倾囊而出,不过整个 体系还能够运转,就像用锄 头刨开了一座蚁丘。 在寺庙的庭院里,有一 棵一千两百年的古银杏树。 它比匈牙利国家还要古老。 我在树下坐了整整一夜,试 图把我那些四散奔逃的蚂蚁 一只只地捉回到一处,想要 重建体系。我找到了自己习 惯了的、安全有效的焦虑不 安。我想说的是,我生平第 一次这样远离自己的一切, 在大约一万公里之外。远离 我的语言和我的信仰,远离 我的孩子和我的情人,远离 我的写字台。准确地说:我 到过远离这一切数千公里外 的地方,但是没到过这么远 的。 拂晓,当僧人们去用早 餐时,我才躺到床上。我不 是僧侣,没必要拂晓去吃早 餐。我从长椅旁的地上拾起 一片树叶,将它夹在《美丽 心灵——古代中国美学》的 书页里,我背着那本书在中 国已经跑了两个月,但只翻 过两次。我捡这片落叶没有 任何特别的意图,就跟我在 旅途中捡的任何一块石子、 一把沙土或一只干果没什么 两样:将一个瞬间变成永恒 ,戏弄一下无常的多变。 我回到客房里才震惊地 发现,事实上我是多么的愚 蠢。那棵银杏树确实有一千 两百岁,但这片落叶并没有 那么古老。它跟寺庙院子里 的任何一片树叶一样,也是 在今年春天发的芽。但如果 我真的认为它没有一千两百 岁,我还是很愚蠢。想来它 从中汲取养分的树干要比匈 牙利还古老,甚至超过了寿 圣寺。但是如果我认为这两 个事实相互排斥,那我则是 最愚蠢的人。 我想说的是,我回到客 房里才震惊地发现,我既没 有把我四散奔逃的蚂蚁捉回 到一处,也没有忘记它们, 我只不过意识到:这座蚁丘 坍塌了。此刻,在远离我的 写字台一万公里的地方,我 与宁静同一的程度,就跟十 年前我与《宁静海》同一的 程度别无二致。 你现在正在读的这本书 ,就像是寿圣寺一千两百年 古银杏树的一片树叶。这跟 世界上任何一本翻译作品一 样。它让你感到的陌生与不 解,就跟一个两千万人口的 都市或一座佛教寺院让我感 到的如出一辙。你永远不会 知道,我用匈牙利语写了什 么。我永远不会知道,你现 在用中文在读什么。但是即 便如此,我们还是会彼此相 知。 祝阅读愉快! 丹尔提斯,阿蒂拉 导语 “米兰·昆德拉的继承人”巴尔提斯·阿蒂拉代表作,比肩诺奖得主耶利内克《钢琴教师》 当代欧洲文坛最先锋、最具创造力的作家之一,被誉为“米兰·昆德拉的继承人”。 德国评论家安德里阿斯·布列登斯坦认为,《宁静海》承继了米兰·昆德拉早期小说的传统,将“冷嘲与忧郁、现实批评与形而上学、情色与俗世生存沉重地交织在一起”。 这是一本关于真实与谎言,欺骗与真相,热爱与憎恨的杰作。以母与子近乎疯癫的人生,呈现一个时代的荒谬与疯狂,以及对人性的巨大伤害。 后记 宁静海与寿圣寺 余泽民 1 宁静海,本是月球上的 一片月海,早在1651年就 被两位意大利天文学家正式 命名。许多世纪以来,人类 以为它是一片蔚蓝的瀚海, 直到1962年2月“徘徊者8号” 飞船在宁静海硬着陆之前的 二十分钟发回了数千张照片 ,人类才知道那只是一片火 山留下的低地,阿姆斯特朗 在那里成功登陆,则又过了 七年。在那之前,宁静海承 载了人类无尽的想象,对中 国人来说,那或许就是广寒 宫。匈牙利小说家巴尔提斯 ·阿蒂拉(Bartis Attila)借 用这个天文地理学名词作为 小说的书名,自然独有寓意 ,它表达了一个人在寻找灵 魂宁静过程中的憧憬、痛苦 、挣扎和失落。 这是一部母子小说。母 亲维尔·莱贝卡和儿子住在 布达佩斯老城内一套80平方 米的公寓里。身为没落贵族 后裔的母亲曾是一位著名的 话剧演员,性感漂亮、情欲 不羁、争强好胜、虚荣自恋 ,她认为“一个人只要需要 ,就能够原谅自己的一切” 。在20世纪的70年代中期 ,拉小提琴的女儿借出国演 出之机叛逃,她受到牵连而 离开了舞台,十五年里足不 出户,将自己关在当作家族 遗产塞满房间的舞台道具之 间,屋里备有防火栓,门上 装了多条防盗链,平时除了 搜集老同事的讣告、担心自 己死后会被火化之外,将全 部精力都用来监视自己儿子 ,并且软硬兼施地控制他, 反对他写作,甚至阻挠他恋 爱。 儿子安多尔是位青年作 家,十五年前,他的双胞胎 姐姐尤迪特叛逃后,他开始 与足不出户的母亲相依为命 。每天出门时,他都要将母 亲反锁在家里,但事实上, 他自己才是家中的囚徒。他 既要为母亲买面包、唇膏等 所有物品,又要忍受母亲的 歇斯底里、苦杏仁的体味和 变态的监视,同时还要以姐 姐的名义给母亲写信,并将 母亲的回信锁在抽屉里。 20世纪80年代末,外面 的世界发生了变化,冷战结 束,铁幕拉开,但对儿子来 说,这些变化与他无关,屋 外的专制解体了,但屋内的 专制变本加厉,家里的气氛 令人窒息,安多尔只能借助 于写作进行内心的逃亡,然 而他心里很清楚,无论怎么 逃,都逃不出母子俩共同编 织的憎恨与激情的网。 这是一部爱情小说。当 安多尔绝望地意识到他幻想 的自由与自己无缘时,在自 由大桥上遇到了想要跳河的 艾丝特。女孩是来自罗马尼 亚的匈牙利族难民,为得到 一本匈牙利护照遭到移民官 的强暴。与安多尔的相遇, 让她抓住了随后一根稻草, 然而炽烈的爱情危机四伏, 儿子是被母亲操控的线偶。 对这对情人来说,生活中的 宁静虚无缥缈,就像月球上 的宁静海。 这是一部犯罪小说。母 亲莱贝卡的表现欲、占有欲 、控制欲极强,可以说是俄 狄浦斯传说的现代版,只是 安多尔的悲剧感要比俄狄浦 斯更强,因为还有说不出口 的罪恶感随着时间不断发酵 ,爱情也无法帮他挣脱母亲 的绑缚。小说中还有一个重 要角色是乔尔丹·伊娃,她 的出现更是把安多尔推进疯 狂的旋涡。这个“傲慢自负 的文化婊子”不仅对安多尔“ 潜规则”,她还是安多尔父 亲昔日的情人,曾安排他父 亲身经历了第二次的屈辱。 因此,巴尔提斯从降生的那 一刻起,就背负了一个民族 的屈辱记忆。 巴尔提斯的母亲是位小 提琴手,父亲巴尔提斯·费 伦茨(Bartis Ferenc,1936 —2006)是位知名作家、诗 人和记者。在齐奥塞斯库统 治时期,巴尔提斯的父亲先 后五次被捕,饱受铁窗之苦 。他第一次被指控犯有叛国 罪时,只有十三岁。1956 年10月,匈牙利爆发了人民 自由革命,巴尔提斯的父亲 在艾尔代伊被捕,年仅二十 岁就被冠以反革命罪判处死 刑,后来改判有期徒刑,在 监狱里度过宝贵的十年。出 狱后,他不仅遭到举家流放 ,还时刻面临被捕的威胁。 1983年夏天,巴尔提斯的 母亲病故。1984年11月15 日,父子俩一起被罗马尼亚 当局驱逐出境,同时罗马尼 亚国籍被注销,他们移居到 布达佩斯。巴尔提斯失去了 母亲,离开了故乡。 巴尔提斯回忆道:“直到 1990年1月2日,我才第一 次被允许回乡探亲。而直到 1991年12月,我父亲都不 许入境,被禁止参加我爷爷 的葬礼。罗马尼亚边防军耍 了一个这样的花招,他们将 我父亲的护照拿进哨卡检查 ,过了一会儿,他们从屋里 出来,说我父亲持的是无效 护照。怎么会无效?因为护 照里缺了四页。实际上是被 他们撕掉的。说来很巧,当 我听说齐奥塞斯库夫妇被处 决的消息时,我正好在德国 ,就在同一天我得到我孩子 出生的喜讯。我当即赶回布 达佩斯,然后去了艾尔代伊 。” 受到父亲的牵连,巴尔 提斯的少年和青年时代动荡 不安,不断地转学,总是不 能完成学业。流亡之前,他 在家乡读过美术学校,迁到 布达佩斯后,曾到科尔切伊 中学参加了两项入学考试, 但最后还是留在家中接受私 教,最后勉勉强强地从夜校 毕业。之后,巴尔提斯读了 两年记者学校的摄影专业, 但从来没当过摄影记者。他 还读过一段天主教神学,但 是最终也没有学完,而是听 到了文学的呼唤。 巴尔提斯的家族里有文 书评(媒体评论) 巴尔提斯·阿蒂拉将冷嘲 与忧郁、现实批评与形而上 学、情色与俗世生存的沉重 交织在一起。自米兰·昆德 拉的早期小说之后,我再没 有读到这样的作品。 ——安德里阿斯·布列登 斯坦因(德国评论家) 精彩页 葬礼是在星期六上午十一点举行的,尽管我很想再拖几天,希望艾丝特能来,无奈办公室的女接待员告诉我,由于现在有新的规定,他们不能继续为尸体冷藏提供半价优惠,她问我为什么不火化,那样不仅便宜一些,而且也很实际,我们可以选一个对全家人都合适的日子举办葬礼。我只应了一句,我不能把我母亲烧掉。既然如此,那就定在星期六吧。我预付了三天的尸体保管费,她为我开好发票,并且登记到运尸簿上。704号一装棺一星期六一凯莱佩什,随后递给我几张公文纸,用圆珠笔指点着,告诉我该在哪里签字。 要知道,当办公室里的女接待员向我建议火化时,我全身骤然抖了一下,因为我想起母亲歇斯底里的体操表演。“你看,他们都这么坐起来。”她边说边撑着床旁边的扶手椅向我模仿死人怎么在焚尸炉里坐起来,因为几个月前她在一个科普节目里看到过这一场景,从那以后几乎每天清晨她都心有余悸。事实上我早就跟她说过:“您就放心吧,妈,您不会被火化的。小心!杯子里的茶要洒出来了。”但是没过几天,又旧戏重演,她说火化是对上帝的不敬,我知道她担心被火化了的人不能复活,按理说,她该喜欢火化,因为她这辈子从来没有信过上帝。她去世前还要我发誓,决不会把她送进焚尸炉,她不能容忍自己死后被烧掉。我回答说,我不想发任何的誓,好在她还能够走动,可以去公证处做一份公证,写明她死后不可以火化。这一招很灵,她不再为这个折腾了,因为她恐惧出门已经十五年了。 就这样,有片刻的幻觉让我好像从高空看到了她,只是她现在不是抓着扶手椅,随后我想起艾丝特,她要是能回来该有多好,因为我很想让她看到我母亲那副萎缩的躯体、在最后一夜咬秃了的指甲和戴在痉挛手指上的七枚纪念戒指,从“朱丽叶戏剧表演奖纪念戒”、“诗歌之友纪念戒”到“莫斯科艺术节纪念戒”,戒指上的镀金早已磨掉,由于铜制或铝制的质地不同,把她的手指根染成绿色或黑色。我很想让艾丝特看到我母亲那因喷了太多摩丝而变得黏腻的焦黄枯发,由于染发膏涂得一年比一年更不均匀,隐约露出头皮的烟灰色,尸体的僵硬使她的胸脯重又变得紧绷起来,想当初她刚刚喂奶一个半月,就开始在自己的乳房上抹盐,生怕乳头会被叼长。我最想让艾丝特看的是死人的眼神,居然跟活着的时候没什么两样,那永不瞑目的碧蓝色目光,将从星期六开始照亮已经空等了十五年的墓穴深处。 没有发布讣告的必要,想来她已经十五年没有熟人了,更何况除了艾丝特之外,我不想让任何人来凯莱佩什公墓。事实上我憎恨讣告,在我母亲的抽屉里至少攒了有三十张。由于在某些单位的联系人名单上,人们忘了删掉她的名字,就在前年,邮递员还送来过一份,那张讣告让她读了整整一天。“可怜的温克勒,他扮演阿巴贡非常出色,唉,生活真是冷酷无情,连这样杰出的演员也难逃一死,太可怕了。简直太可怕了。你永远别忘了,儿子,今天死的是温克勒,明天就要轮到我了。这个没有宽恕可言。” 有时,她把所有的讣告从不同的抽屉里掏出来,像玩扑克牌似的并排摆在桌面上。由于用手捏的次数太多,纸已变得油渍麻花,就像吉卜赛女巫用来算命的纸牌,只是那些纸上写的信息更为详细,可以读出死亡时间,还有猝死或长期受到病魔折磨的具体死因。她一摆弄那些黑乎乎的纸片就是几个小时,根据死亡时间,根据死亡年龄,或根据所属的派别将它们分组摆好,一边摆弄,一边喝茶。 “新教徒的寿命比我们平均短六年半。这肯定不是偶然的,儿子,这种事不可能是偶然的。”她说。 “您说得对,妈,可是现在我得工作了。”我说。她回到自己房间,又开始计算谁活得最长。 上星期天我去外地参加作品朗读会。我之所以接受这类邀请,并不全是为了挣钱,主要想出去透透气。我出去采购,做好饭菜,然后锁上房门,钥匙在锁眼里转第二圈时,我听到她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P3-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