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冤家路窄
“这满街的白幡是做什么?嗬,官老爷都系白腰带?”
“你是几日没出门了,连这都不知道?护国长公主薨了啊,举国齐丧呢!”
“护国长公主?你是说丹阳公主?她死了不是好事吗?该敲锣打鼓庆贺才是啊。”
“嘘……这话若被官差听见,可要抓你坐牢的。”
茶肆里的人三三两两一桌,看着外头漫天的纸钱,议论纷纷。
要说这丹阳公主,那可是北魏朝廷十二年的老蛀虫,令举朝上下闻风丧胆的大祸害。分明是个女儿家,却不顾廉耻地在府里养了几十个面首。勾搭朝臣,调戏权贵,玩弄权术,陷害忠良。
其所到之处,尸横遍野,民不聊生。其恶行斑斑,罪状之多,罄竹难书。
如果要给丹阳公主写个传记,那朝中定然会有很多官员跳出来加笔,字斟句酌地用最刻薄的话将这位公主永远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让她永世不得超生!
不过善恶有报,这位嚣张多年的长公主,终于在大兴八年,因为“谋杀重臣”被囚飞云宫,更是在新皇亲政的这一天,“病”死在了自己的府邸。七窍流血,死状极惨。
宫府像模像样地发丧,百姓们却是暗自觉得痛快。
恶有恶报啊!死得好!
在一片痛快地叫好声中。雪白的纸钱纷纷扬扬地落下来,有的被风一卷,在空中打了个转儿,飞到了官道旁边的一所官邸门前,翻飞之间,飘过朱漆的牌匾。
白府。
府里西院的厢房里,有人翻了个身,手不经意扫落了床边放着的一个药碗。
“啪!”
一声脆响,李怀玉猛然惊醒,心跳如擂鼓,出了一身冷汗。她睁开眼撑着身子坐起来,抑制不住地大口喘气。睫毛也颤抖得厉害,半晌才六神归位。
又做噩梦了。
伸手揉了揉眉心,她侧头,目之所及是一间简陋的厢房,各处摆设都陈旧而廉价。光从斑驳的雕花窗外透进来。映照出空气里四落的灰尘,像雾一样朦胧。
皱眉盯着那些灰尘看了一会儿。怀玉有点儿茫然。
门突然“吱呀”一声被推开,有个端着水盆的丫鬟跨进门来,一看见她就喜道:“小姐。你终于醒了!”
这是白府四小姐的贴身丫鬟灵秀,怀玉了解过她,但她现在不能露馅,只能捂着脑袋,痛苦地呻吟一声。
灵秀紧张极了,立马上来拉着她的手,关切地问:“头还疼吗?您这回是撞着池底的石头了。大夫说是会疼上些时候。”
嘴里嘟嚷两声,怀玉抬眼,指着自己的鼻尖问她:“你说的小姐,是我?”
灵秀点头,不解地看着她问道:“当然是您啊小姐,您不认得奴婢了?”
怀玉状似认真地想了一会儿。摇头。
“哎呀!”灵秀急了,“奴婢再让大夫来看看,别是伤着脑子,又不记得事了!”
说完,灵秀提着裙子就跑了出去。
怀玉坐在床上,心想,怎么可能不记得事呢?她什么都记得,记得自己身上发生过什么,也记得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三月二十七日,她在飞云宫里,饮下了御赐的鹤顶红,嘴里大口大口吐着血,狼狈地趴在软榻上。
软榻前有一群人跪着,红着眼哽咽着朝她磕头,齐声喊:“殿下——”
这两个字像笛子吹空的呜咽,幽幽地在大堂里回响了几声。夹杂着隐忍的哭声。听得人心里发酸。
之后她就闭上了眼。陷入了黑暗里。
照理说她应该是死了,如那一群人的意,惨死在飞云宫。以平民愤。但很可惜,她金蝉脱壳,再世为人了。
起身下床,怀玉看见了一方妆台,慢慢地走过去坐下。
镜子里的人跟以前的她只余三分相似,气质也完全不同。昔日的长公主飞扬跋扈,眼角眉梢都是凌厉,傲气凌人。像一把锋利的刀。而如今。她这个“白四小姐”却是洗去浓妆,只剩细眉软眼,眼波激滟。一头乌发如云,更衬得一张脸只有巴掌大。柔柔弱弱的。
就算是她的皇弟站在她面前,也未必认得如今这个她。
自嘲地笑了一声,李怀玉出门,抓了个下人问:“今日年月几何?”
那个下人一看是她,不耐烦地道:“今儿个是大兴八年。四月初四。”说完便甩开她,大步走了。
四月初四?怀玉长长的睫毛颤了颤。
她自个儿的头七到了,想必外头正在出殡。
站在原地沉思片刻,李怀玉决定出去看看。她丹阳长公主生平做尽旁人不敢为之事,那这一遭,自然也要开创“看自己出殡”的先河,以供后人瞻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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