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难以置信。”柯林说。我们正在穿过冒着蒸汽的空旷停车场,走向保龄球馆。
“什么?”
“我们一贫如洗、无家可归。”
“可不是嘛。”
“我是说,我们可都是大学毕业。”他说。
“没错。”我说。
保龄球馆旁边有一块年久失修的迷你高尔夫场地,上面野草丛生,好几处人工草皮已经彻底烂掉。风车只剩下一张叶片,我们远望球场足有一分钟时间(因为我们俩以前都是迷你高尔夫爱好者),然后继续朝球馆大门走去。
“你知道我愿意付钱看点儿什么吗?”柯林说。
“知道。”我说。柯林没理会我,继续自言自语。
“我会花钱看一场水平差劲的高尔夫巡回赛,百万奖金那种。欣赏高尔夫比赛的最大乐趣在于看着选手们在压力之下把草皮打得比球还远。”
“那还真是值得一看。”说着我绕过某种小型动物已经腐败的尸体,“话又说回来,我们可不是无家可归,我们过的是流浪生活。别再用错标签了。”
“哦,可不是嘛,我怎么没想起来?”从小学起,柯林就是个讽刺大师。他先走到门口,拉开之后,摆手让我进去。
虽然我小时候参加过不少保龄球联赛,可让我吃惊的是,球瓶的撞击声居然没有勾起我一丝往昔的回忆。也许是因为这里缺少照明,仅有的灯光来自于门窗之外。
离门最近的球道上,有个胡子浓密的家伙弯腰投球,没有打中剩下的分瓶,然后只好走进黑暗的球道尽头,手动把球瓶重新摆好。
有希望,如果他们没法自动摆瓶,这说明他们非常需要电能。几台大小形状各异的风扇像航模一样嗡嗡作响,似乎发电机的负载只有它们。
柯林突然停下来,“电池在吗?但愿你带了,因为我忘得一干二净。”
我从口袋里掏出蓄电池,把它举到柯林面前。
“这我就放心了。”柯林说,“我可不希望一路走回去取。我//协完这事赶紧走。”
手机发出丁零声,提醒我有短信。我急忙掏出手机,却努力表现得不那么急迫,而手机必须得对着窗户才能看清。
想你,短信里说。
也想你。爱你。我回复。
索菲娅和我说着肉麻老套的情话。可是不知为什么,别人口中让我感到别扭的话由我说出的时候似乎激昂有力。爱死你了,整天都在想你,我愿意为你而死。这是纯粹的诗歌。
“你真是陷进去了。”柯林说。他浑身冒汗,衬衫从颈部一直湿到肚子。 “我明白,这没什么意义。可我就是难以自拔。”
“你吃的苦头还不够。一旦你受够了,自然就会离开她。”
手机铃声再次响起。柯林哧哧笑了起来。
我也爱你。我拿开手机,这需要一点毅力。我能想象索菲垭坐在单位的办公桌前,盯着手机,等待着铃声响起。我的是丁零声,她的是气泡声。其实,这两部电话都是她的,由她来付账单。
这不是普通意义的婚外情,她特別地投入,我希望自己也是一样,可她从不主动告诉我,所以我也无从确认。也许不那么投入的话,可以让自己被完全投入的人包围,所以你自己投入到什么程度也就无法得知了。
“说完没有?”柯林问,“我们能干点正事儿了吗?”我跟随柯林来到前台,头发灰白的女人正在往柜台里摆放的红色和蓝色鞋子喷洒消毒剂。
“打扰一下,你们有兴趣用水或者食物交换能量吗?”柯林举着蓄电池说。女人继续喷洒。
“能说句话吗?”柯林提高了声音,可她看都没看。
两名球手把他们的计分卡放在柜台上,女人直接走过去为他们结账。
“打扰一下。”女人从我们身边经过时我们异口同声地说,可她还是继续弄那些发臭的鞋。
“嘿!”我说。还是没有反应。我环颐球场,看是否有人在围观。正进行双对约会的4个人遇上我的目光之后看向了別处。其中一个女人说了些什么,然后他们笑了起来。
“没眼力见儿吗?”有人在球场的远端喊道。
我的心突突直跳,“知道吗,还有8个人指望我俩呢。他们水米未进,就要饿死了。我们只是做交易不要饭。”
前台女人又喷了几双鞋。
“算了吧,嘉士伯。我们走。”柯林说。
我的电话又响起来。我们转身要走,可我却停下来再次面对前台的女人。
“去你妈的,丑老太婆。”我说。她摇着头笑起来,可是并没有看我。
踩着粘满口香糖的地毯走向门口感觉特别漫长,我突然非常不安地感到几乎没法行走一一好像两条腿不一样长,两只手没处放。
“该死的流浪族!”大门关上的时候有人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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