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品性是天生的,在其母亲子宫孕育时期就已经存在。在我出生之前,我母亲的精神状况处于极度的不安中,那是一种悲惨的境遇,除了冻牡蛎和冰镇香槟之外,她几乎无法进食。当人们问我最早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跳舞的,我说是在我母亲的子宫里就开始的,或者是由于牡蛎和香槟的缘故吧,那正是女神阿芙罗狄喜欢的食物。
母亲那个时候经历着可怕的痛苦,她总是说:“这个即将出世的孩子肯定不寻常。”她断定这个孩子是个怪胎。而事实上,从我降临到这世上的那一刻起,我就不停地手舞足蹈。母亲因此叫道:“你们瞧,我说得对吧,这孩子是个怪胎!”而后来,我竟成了家人和亲友们的消遣,因为只要把我放在桌子中间的摇篮中,听到任何音乐我都会闻声起舞。
我的记忆之初是一场大火。我记得我被人从顶层的窗口扔进一个警察的怀中,虽然那时只有两三岁,可我依然记得熊熊的火光和激烈的尖叫声,还有我小手勾着那位警察的脖子时舒适的安全感;我想他一定是个爱尔兰人。我还听到母亲惊慌的呼叫声:“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她要冲进房间,但被人们挡在了外面,她以为我那两个哥哥被落在了房子内:后来他们被找到了,我记得他们开始还是坐在酒吧的地板上在穿鞋袜,接着他们又坐进了婴儿车里,再后来他们又坐在一个酒吧的柜台上喝起了热巧克力。
我出生在海边,而且发现我生平所有重大的事件也都发生在海边。我第一次舞蹈的意识及身体的舞动都来自于大海波涛的韵律。我降生于女神阿芙罗狄星座的照耀之下,而她也出生于海上。当阿芙罗狄之星升起时,我往往是事随心愿,此时生命轻轻流动,创作灵感飞扬。而当这颗星星消失时,我的厄运也随之而来,灾难接踵而至。如今,占星术已经没有古希腊时那么重要了,但我们的生活却肯定仍受星座的影响,如果所有当父母的都了解这一点的话,他们将会通过研究星相学而孕育出更多美丽的宝宝。
我相信一个出生于山林里和出生于海边的孩子,他们的生命将是多么的不同。大海对我总有无穷的吸引力。而如果让我置身于山林中,我便会茫然不安,总感到自己像是一个大地的囚徒。仰望山峰,我体会不到一般游者的惊叹仰慕,仅有一种想脱逃的渴求。我的生命和艺术源于大海。 我应该感谢上帝,小的时候,母亲很穷。她无法负担佣人,也给孩子请不起家庭教师。正因为这样的实际状况,我过着自由自在的生活,并有机会把一个孩子的天性展示出来,而且从未失去这种天性。妈妈是个音乐家,以教授音乐为生,她在学生家中上课,几乎一整天都在外面,晚上很晚才回来。当我能从学校的牢笼中逃离时,我是完全自由的。我可以独自在海边徘徊,任由思绪自由地飞翔。我是多么同情那些富家的孩子,他们衣着光鲜,却时刻要由保姆和家庭女教师看护。他们有什么样的机会去接近真实的生活呢?我的母亲太忙了,无暇去顾及任何可能发生在她的孩子身上的危险,因此我和我的两个哥哥可以无拘无束地四处闯荡。有时,我们会陷入无知的冒险,而如果我的母亲知道这一切时,她一定会焦虑得发疯。可幸的是,她对此一无所知,我可真是幸运。我说我幸运,是因为它成全了我任意驰骋的童年生活,使我获得了创作舞蹈的灵感,舞蹈本身就是对自由的体现。我永远不属于那些被告知“不许做这,不许做那”的孩子,而这在我看来,却是孩子生活的灾难。
我在早龄五岁时就上了公立学校了。现在我想,母亲当时一定隐瞒了我的实际年龄,可那时必须找一个可以安置我的地方。我相信一个人成人以后能做什么,在童年时期就可以看得出来了。我在童年时就已经是一个舞蹈家和革命者了。我的母亲是一个受天主教洗礼并在爱尔兰天主教家庭长大的,她一直是一个虔诚的天主教徒,后来她发现我的父亲并不是她心中期望的理想丈夫,便和他离了婚,独自带着四个孩子开始面对世界。从那时起,她就不再信仰天主教,成为一名无神论者,并成为追随保罗·英格索的信徒。之后她还常常给我们读英格索的作品。
此外,我的母亲认为所有的多愁善感都荒谬且一无是处。当我还是个孩子时,她就对我们讲了圣诞老人的故事。于是在学校过圣诞节庆祝时,老师给大家发放糖果和蛋糕时说:“来,孩子们,看圣诞老人给你们带来了什么礼物。”我站起来很严肃地对老师说:“我不相信你说的话,从来就没有圣诞老人这种事。”老师非常生气,说:“糖果只发给相信有圣诞老人的小女孩。”我说:“那我就不要你的糖果。”老师听了之后气恼地命我走到教室前面坐在地板上。我走到前面,转过身对全班同学发表了我有生以来的第一次演讲。我大声说道:“我不相信谎言,我妈妈告诉我她太穷了无法当圣诞老人,只有富有的妈妈才可以装扮成圣诞老人发送礼物。”这时,老师抓住我,使劲把我往下按,试图强迫我坐到地板上。我绷直双腿,倔犟地不肯屈服,她只好用脚踢我的脚后跟。当她见到这样也不行时,便罚我站到墙角去。但我仍扭过头去大声说:“没有圣诞老人,没有圣诞老人。”直到最后,老师无计可施,只好把我送回家了事。在回家的路上,我也一直叫着:“根本没有圣诞老人。”然而对我受到的不公平的待遇,我一直不能平息,难道讲实话就不发糖果,就要受到惩罚吗?当我向母亲讲述这些经过时,我问她:“我说得对吗?根本没有什么圣诞老人,是吗?”母亲回答说:“没有圣诞老人,也没有上帝,只有你自己的精神和意志可以帮助你。”那天晚上,我坐在母亲脚下的垫子上,她给我们朗读了保罗·英格索的演讲稿。
在我看来,一个孩子在学校里接受的普通教育完全没有用途。我记得我在班级里时,或是被当做绝顶聪明的好学生,成绩名列前茅;或是被看做是无可救药的傻瓜,成绩排在最后。而这一切全倚仗我记忆力的好坏以及我是否乐意去背诵我们学到的东西。可实际上,我对那些功课一知半解,不论是名列前茅或是倒数第一,学校里的课程对我来说都是极为乏味的。我不停地盯着钟表,当它指向三点时我就自由了。我真正的教育是在晚间,这时我母亲会给我们演奏贝多芬、舒曼、舒伯特、莫扎特和肖邦的乐曲,或是给我们朗读莎士比亚、雪莱、济慈、彭斯的作品。母亲朗读的大部分诗篇是用心读出来的。六岁时,在一次学校的庆祝晚会上,我模仿母亲的样子背诵了威廉姆利特的《安东尼致克利奥佩特拉》:
“啊,埃及,我就要死了,就要去了!
生命的红潮,在飞速地退落!”
有一次,老师让每个人写一篇自己的生活简历。我的故事内容是这样开始的:
在我五岁时,我们家住在二十三大街的一所小房子内,因为支付不起房租,我们就不能再住在那儿,于是就搬到了十七大街。没过多久,领取的救助金太低,房东也不让我们再住下去;我们又搬到了二十二大街,在那儿我们也无法安生,不得不移到了更差的街区十号大街。P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