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不去的故乡
这个春节来得有点迟。腊月二十八九,小区的杜鹃花就开了,长在墙角的红花酢浆草也在阳光下热烈开放,煞是美丽。
今年的春节之所以迟,原因是今年农历闰九月,多了一个月,全年有十三个月,导致正月延迟。但植物就不管那么多了,依然追随内心,如约绽放美丽。我家种的几盆春兰,平时默默无闻,临近春节的几天,纷纷抽枝,绿色的花朵节节开放。
植物最能感知春天的信息,它们听从春天的召唤。
一草一木,它们的内心都有一个春天。
我们每个人,内心都有一个故乡。
大年初二一早,我坐上一个老乡的车急急往500公里开外的家乡赶。
春节前,与朋友约好年初二回乡,看看亲人,会会老友,是一场轻松的回乡之旅。初一晚上,表姐给我打电话,告诉我大姑走了。大姑九十一岁,对于她的离去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听到这个消息还是很难过。我与表姐说,明天一早我就回来,争取能见大姑最后一面。如果路上不堵车,下午一点钟左右可以赶到。按他们那里风俗,二十四小时后是应该火化的。我和她商定,就等到下午三点吧。
大姑选择在年初一走,这个时间点对客家人有点尴尬。
客家人对春节极其重视,尤其是对年初一。初一是一年的“开门”,这天,客家人一般要选个时辰放爆竹,打开门,祈望新一年的吉祥顺利。吃完早餐,晚辈都要到同村的长辈家拜年,大家见面,互致祝福:“恭喜恭喜!过了新年身体健康,全家福禄!”
清康熙年间老乡林宝树著的通俗启蒙读物《一年使用杂字》在中国客家地区流传甚广,这本书的开头就是“年初一,早开门,放爆竹,喜气新”。这本书民间俗称为《年初一》,我小的时候也能背一点。这是一本伟大的书。像我的家乡,福建省武平县这样的客家地区,在古时农耕社会,识字的人不多。林宝树,这位辞官回乡的举人,把客家传统风俗、婚嫁丧葬、红白喜事、季节农事等,用客家方言写成朗朗上口的韵文。全书共四千八百字,其中收进适合农村应用的单字近三千个,通俗易懂。
小的时候,我记得一位邻居的奶奶在大年三十去世。守孝在身,他们家的人是不能去别人家拜年的。大年初一,见人就讲“恭喜”,显然在他们家不适合说这个话。拜年的人都绕道而走,不敢进他们家门。最要命的是,办丧事的时候,很多平时关系不错的亲戚朋友,因为这年要办嫁女儿、娶媳妇等喜事,也不敢参加。亲朋之间,如果长辈去世都不来送一下,是很失礼的事,搞得几家多年没有来往。对于我来说,死者为大,更何况她是我九十一岁的大姑。如果能赶上,一定要见这最后一面。 大姑其实是独生女,关于家史,二十多年前我听母亲讲过一些,七八年前听大姑讲过一些,初步有一些轮廓。
我的家乡在福建省武平县的川坊村,与上杭县的寨背村交界。寨背村有一条大河,叫寨背溪,是汀江的一条支流。寨背溪的两岸,形成一个很大的集市,我们叫寨背圩。两县十几个村的人都赶赴这个圩市。早期是七天一圩,后来改成五天一圩。寨背圩是当地最重要的物流和信息流集散地,农民种的蔬菜、养的鸡鸭都挑到那里卖,远方亲戚之间的口信也在那里通过赶圩的人传送。小时候赴寨背圩是一件十分开心的事,当年寨背圩的盛况至今还记忆犹新。听说现在已经式微了,而且凋零的不仅是圩市,寨背溪也成了一条小溪。
爷爷在寨背圩开了几间布店,当然是1949年前的事了。能在寨背圩开布店应该是当时的能人。我们几兄弟没见过爷爷,我母亲也没见过,因为他在上世纪50年代初就病死了。我只记得很小的时候,家里有一个大竹篓,里面装了许多花花绿绿的纸张,上面写着很古朴的毛笔字。后来经常和二哥聊起这件事,二哥知道那字是爷爷写的,他常感慨爷爷的字写得漂亮。没错,爷爷读过书,客家地区讲究耕读传家。临近寨背圩的地方有一座川坊村办的学校,叫培英小学,开办于民国初年,是武平县最早的学校之一。父亲也在那里读过书,小时候我玩的游戏,很多内容就有关于培英小学的。(P3-5)
林德荣是我的老乡,我们均受客家文化的润泽,故他对世事的诸多省悟与情思,我常有同感。其《社会的体温》一书,颇多细腻的生活记述和从小处入手的思想新见,虽多为短章,却视野广阔,情怀深沉,读之,一个心力健旺的人如何在这个世界中生活、行动、思索、热爱,一目了然。文字的背后站着一个人,此之谓也。
——谢有顺(中山大学中文系教授、博导,广东省作家协会副主席)
巧合中的必然
朱仲南
初识德荣是在2010年春天,广东人民出版社出版了他的新书《中国千亿大镇》,编辑专门给我写信推荐。当时我担任省新闻出版局局长,经常会收到出版社的新书,但编辑专门写信给我推荐的还是不多。我看完书后,也回了一封信给出版社,对选题的独到性、作者眼光的敏锐性给予肯定。听说这本书的反响还不错,出版社加印了几次。
后来我到省委宣传部任职,巧合的是德荣也从佛山调来,就在我分管的部门工作,我对他就有了更深入的了解。有一天,我们谈完工作,他分手后又折回,手里拿了一本诗集《一个人的篝火》,说是二十年前的旧作。一看,乐了。一股清新味扑面而来,一阵清风吹拂。最近,德荣又带着一本书稿来找我,说要请我写序。一看,我又乐了,依然是清新质朴的文字,《社会的体温》的书名,与书中的文章十分契合,洋溢着对大地的挚爱,对社会的关切,对人生的思考。
人长期看公文,就像四川话说的:脑壳子都发麻了,有点“恼人”。但这些短文、短诗,很有生活气息的文章,我一看,就像上海话说的,带有“阿拉”的生活感受,侬也会有体会,这气息老香老香。广东人说的:几好睇(好看)。
我们过去有一种文风很耽误人,常去研究古代皇帝的御笔、批注,研究历代状元的文章,研究八股文的作法。当然,这其中固然有可取之处,有些也流传下来。这些,我们都理解,我们也略有涉猎。但是时间长了便会发现,这类东西除了工整、规矩、雅致之外,许多文章缺了一分生气,缺了一分憨厚,缺了一分纯净,缺了一分乡土味。
无论读德荣经济类的文章,还是读他的诗歌和散文、时评和杂文,都感到很自然、憨厚、纯净,正弥补了我们常感到的欠缺,并有一种生气。人们也许厌倦了那种刻板、公式化的生活。如果从诗歌的角度去看,那只是“活着”,并不是“生活”。而生活,应是多彩的,应是丰富的。这种人生,才会更贴地气,更有人气,于是带来正气。德荣同志正尝试这样做,而且做得很出色。
我喜欢以文会友,在某种意义上,这是一种交流,一种谈心,一种相互的悟道。常常在谈完工作之余,喜欢和德荣谈谈书谈谈人生。我经常提醒德荣不要停下手中的笔,我知道他经历丰富,在福建和广东的报社工作过很长时间,为多家报纸社论和评论员文章主撰者,拥有新闻专业高级职称。另外,他的政务工作经验也很丰富,先后在县、市和省的宣传部门工作过,并曾担任佛山市委宣传部副部长。德荣的这本书也充分反映了其经历和阅历,书中的文章针对某些具体的社会现象和问题有感而发,短小精悍。由工作和生活中的小事引发出去的思考,从渐悟到顿悟,从知道一点到知道更多。这类平凡中有机智的文笔相信读者会喜欢,这实质上就是我们常说的“通识”,我们常说的“哲学理念”。
一直以来,我工作生活在一个很好的环境中,同事朋友中不少人喜品文、撰文,爱好干这活计;也有人喜欢阅读,喜欢鉴赏,并出自于真心。这是一道风景,是一件好事。这也十分巧合。
虽然德荣嘱我写序,但我说的更多的是他这个人。我们常说文如其人,在读一本书之前,先来了解作者这个人,我想也许会给读者诸君更有帮助。
2015年11月
林德荣著的《社会的体温》是一本有温度的作品,清明之下有着对于社会人生的挚爱和深情,客观之中亦不乏鲜明的爱憎,语言精简而灵动,像所有值得读的好书,遇见了,是缘。每一个波澜壮阔的历史时期都有着许多的言说者,正是这些对所处时代有着极其敏锐的观察力的人们,以他们的理性、智慧和思想深度,从不同角度着眼,发出了客观而又具建设性的声音。这些声音历经时间荏苒,始终充满思辨的力量。
林德荣先生曾经做过多年的记者,在媒体从业期间,他始终葆有对社会现实的深度关注,并且以开阔的视野,锐利的切入角度,撰写了一大批闪烁着思想锋芒的时评作品。林德荣著的《社会的体温》中的大多数作品都是他在媒体上发表过的时评,另外也包含了他近些年创作的充满情思的文化随笔。
《社会的体温》一书集纳了林德荣先生近百篇时评和随笔作品,每篇作品篇幅都不长,但涉及的话题却很广泛,从体例的编辑上可看出其视野的开阔:《乡愁》《想到》《温度》《情怀》《政说》《经观》《文趣》《城思》。这本书看起来主要是一些简洁的随笔合集,却因其话题细密,文思高蹈,才情尽显,题小而意深,故而举重若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