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吃“美人腿”
在美食家无所不品尝、饕餮之徒无所不吞食的今天,我却仍恪守着不当吃者不吃的僵化教条。何者?皆因不敢吃、不忍吃也。
比如蛇蝎,不论别人吹得多么美味,我是一直没敢破戒的。又如穿山甲、娃娃鱼之类,不管别人吃得如何津津有味,我也是一直不忍下箸的。
不由得想起关于“美人腿”的旧事。记得有一次朋友请客,席间上了一道菜,服务员小姐报菜名日“油炸美人腿”。乍一听不由得吓了一跳:怎么连人肉也端上了餐桌?莫非遇上了黑店?
朋友笑道:“美人腿者,蛤蟆腿也,这样称呼不过显得风雅罢了。”我惊魂未定,始终没敢“风雅”。至今已有几个年头矣。美人腿,不知哪位风雅之士命名。在某些人看来,可能够美味、够刺激的。不是吗?一边有滋有味地啃着蛤蟆腿,一边想入非非,那是何等的满足!如今不是说吃饭要吃情调吗?大概这也是一种“情调”吧?只是我总觉得这情调并不怎么高雅,把“食文化”弄到这个地步,也实无多少文化可言。有时面对“美人腿”,竟然很想洒一滴痛惜之泪。
尽人皆知,青蛙是害虫的天敌,庄稼的卫士,人类的朋友。一只青蛙每天大约要吃70多只害虫,一年即可消灭上万只害虫。这是何等了不起的功绩!这不比想尽各种法儿研制杀虫剂(如今的害虫抗药性特强,竟可拿药当吃喝),无休无止地喷洒各种农药要好上一万倍吗?前不久家中来信,说今年风调雨顺,庄稼长势特好,但就是害虫太多,人们捉不胜捉,治不胜治。出现这种状况,是否与害虫的天敌减少有关呢?尚不得而知。
记得小时候,每当夏秋之季,特别是一场豪雨之后,池塘沟渠里便聚集着数不清的青蛙,形态各异,颜色不同,蛙鼓声声,此起彼伏,如一首田园诗,一曲交响乐,令大人孩子欢欣不已。可是现在呢?这种情况很难见到了。据日前报道,时值夏秋之交,雨水超长丰沛的津郊夜晚出现了反常现象:本是蛙鼓声声催人人梦的季节,如今却“乐声”稀疏,有的地方竟成“绝唱”。其原因不说自明,只因逐利者、贪食者乱捕滥杀造成。呜呼,只为啃食“美人腿”,竟将朋友送灵台。
对这种现象,人们已发了不少感慨,也提了不少建议,至今似乎没有什么具体的章程,亦见效甚微。看来,要改变这种状况,非得有明确法规,并有人监督执行才行。
不过,对于每个人,至少是可以讲点公德,讲点良心,有一点环保意识,自觉做到不捉、不买、不食青蛙的吧?反正我不吃“美人腿”——为了那可爱的生灵不致灭绝,为了那动人的蛙鼓不致绝唱。
(载《今晚报》1994年10月21日)
另一面的“发掘”
近年来,在咱们中国,很出了一批勇于大胆怀疑、敢于标新立异的“历史学家”。这类学问家的一项重要工作,据说是“发掘”历史的另一面,即所谓“真实”的不为人知的一面。其理由是,在过去的文字记载和宣传中,有许多不真实的成分,需要由他们为之辨伪、鉴真、证实。这样的例子新闻媒介已披露不少。远的不说,单说最近的就有两件相当轰动的事例。其一是,有人撰文说,“华人与狗不得入内”的说法缺乏根据,属子虚乌有,只是为了“教育后人”才编造出来的。结果弄得有关人士又是查历史,又是找根据,证明确有此事,才使一场小小的风波烟消云散,,还了历史的本来面目。另一件是,有人在读《谢觉哉文集》时,竟然从谢老记述红军革命乐观主义精神的文字中,看到了“历史的另一面”,即:红军长征实际上并不像过去说的“挖野菜”、“煮皮带”、“吃树皮”那样艰苦,以往宣传得过分了,“那段历史被倾斜了”。结果,也使得年逾高龄的谢老的夫人王定国同志不得不“心情沉重地”撰文,以亲身经历证明“历史并未倾斜”。此后又有多位老红军战士站出来作证,维护历史的真实。
看了有关这两件事的报道,我不由陷入沉思,且愈想也愈有点“心情沉重”起来。因为,在很长一段历史中,中国人民受帝国主义列强的凌辱欺压,中国人的地位连猪狗都不如,这是人所共知的史实,是连列强也供认不讳的。而现在竟然有人要翻这个案,究竟意欲何为?是证明帝国主义“善良”,还是说明做奴隶的日子“好过”?是鼓舞人民自强自立,还是让国人忘记历史,生长奴化意识?红军长征艰苦卓绝,人民革命胜利来之不易,这也是人人皆知的事实。现在有人竟然也要否定这一点,在人们继承和发扬我党我军优良传统、为实现四化大业而艰苦奋斗的征途中,这样做又能起到什么积极作用呢? 此类现象在文学艺术乃至现实生活中也有反映。有些人在写到讲到一些历史事件、历史人物时,总是千方百计地进行另一面的“发掘”。即从反面人物、被人民唾弃的人物身上挖掘点“善”和“美”,从英雄人物甚至革命领袖人物身上挖掘点不光彩的疮疤,甚至将臆造出来的“隐私”、“丑闻”当作事实津津乐道。似乎只有这样才算反映了“真实”,才是秉笔直书。实在不明白这是一种什么逻辑,什么心理!
真实地反映历史是必须有的唯物主义态度,全面客观地评价历史人物也是必须遵守的原则。基于此,对某些确实有误的史料加以甄别纠正,自然也就无可非议。但是,如果把兴趣放在无稽之谈的另一面的“发掘”上,以荒诞的标新立异为能事,我看对此是应该警惕和加以反对的(恶意的诽谤更当别论)。
好在历史不是可以胡揉乱捏的面人,也不是能够任意打扮的女孩儿。谁捉弄历史,谁就要受到惩罚。所以,笔者奉劝此类“学问家”或好此道的朋友,还是正正经经地做人做学问为好。
(载《人民日报》1994年11月7日)
P152-1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