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阿德尔菲城的一条依阿波罗剧院而行的小路上,两个男人同时出现在路的两端。夜色如水,无边无际又明亮无比、乳白皎洁又空旷无垠的光亮笼罩着街道。小路却显得狭长又幽暗,两个男人只能看到对方在路的另一头模糊的黑影。尽管如此,即使是这么黑乎乎的身影,他们仍认出了对方,大概是因为他们彼此都有着鲜明的外形轮廓,并且,他们互相憎恨。
这条被夜色笼罩的小路,一端始于阿德尔菲城的一条陡峭的街道,另一端则在可以俯视那条被夕阳染色的小河的露台处。小路的一侧是一堵光秃秃的围墙,这围墙以前曾支撑过一家古旧且经营惨淡的剧院餐厅,当然现在已经关门大吉。另一侧有两扇门,路的两端各有一扇。它们都不是平日所称的后台入口,而是特殊表演者使用的特殊而秘密的人口,比如当时在莎士比亚戏剧中表演的著名演员们。通常这类身份显赫的人都偏爱较为隐秘的出入口,以便他们会见朋友,或者躲避他们。
这两个身份尚不清楚的男人,看起来就是那种地位卓越的人,很明显地,他们都知道那两扇门,而且都期盼它们是开着的,因为他们都以同样冷静的态度和同样自信的气势,走向小路尽头的一扇门。然而,他们并不是以同样的速度行进。走得比较快的那个男人,是从小路另一头过来的,所以他们几乎是在同一时刻到达了那扇秘密的门的前面。他们礼貌地向对方打了个招呼,然后在门口等待了一小会儿。其中走路比较快的那个男人,显然没什么耐心,他上前敲了敲门。
不仅仅是在走路这件事上,包括其他所有事情,这两个男人的作风都是彼此不同的,但是难以说谁好谁坏。私下里,这两个男人都十分英俊,有能力并且广受欢迎。而作为公众人物,两人都是社交排行榜上的头号人物。但关于他们的一切,从他们所获得的荣誉到他们俊朗的外表,都是互不相同,并且是无与伦比的。威尔逊.西摩先生是这样的一个人:但凡认识他的人,都非常熟悉他的重要性。你越深入了解每个政治组织和职业的最核心人物,你就越经常遇到威尔逊.西摩先生。他是二十个无知又无能的委员中唯一聪慧的人——他的聪慧几乎体现在每一项事务上,从皇家学院的改革到为大英帝国设计金银二本位制。尤其是在艺术造诣上,他几乎无所不能。他是如此的独特,以至于没人能说清到底他是一个从事艺术的伟大贵族,还是贵族中的伟大艺术家。要是你没有真正意识到你的一辈子都已经被他所掌控,你连他五分钟的面都见不到。
他的外貌同样的“异常出众”,既符合传统习俗的审美,又带着点独特。时尚界挑不出他那高高的丝绸帽子的缺点——当然它和别人的帽子都不一样——它要更高一点,也许这就给他本人增加不少高度。他那高挑、瘦削的身影有一点点驼背,但看起来并不是虚弱无力的。他的头发是银灰色的,但他看起来一点儿也不老;长度比普通人的要长一点,但他看起来却不阴柔;发质是卷发,但看起来却是顺直的。他那突出的胡须令他看起来比任何人都要阳刚和富有战斗性,就像他屋里悬挂的那些委拉斯开兹的老海军上将们的肖像一样。他灰色的手套带着些许的暗蓝色,他银色的圆头手杖要比这样一副手套得分更高,他拿着这手杖不断敲击地面,并在剧院和餐厅里四处炫耀。
另一个男人没有这么高,但也不算矮,看起来强壮又英俊。他的头发同样是卷发,但由于修剪不齐,使得整个头部看起来又坚固又巨大——就是那种你可以用来撞破一扇门的模样,正如乔叟形容米勒发型的那样。他那军事家般的小胡子和架子一般的肩膀显示他是一个战士,但他有一双坦率又富有洞察力的深蓝色眼睛,而这在航海水手中比较常见。他的脸有些四方形,他的下巴是方形的,他的肩膀是方形的,甚至连他的夹克衫也是正正方方的。事实上,马克思·毕尔博姆先生将自己表现为欧几里得第四册书中所讽刺的对象。
他同样是一个公众人物,尽管他的成功走的是另一条路。你不必身处于最好的社会,就能听说卡特勒上尉、香港攻城战以及横穿中国的伟大行军。事实上,无论你身在何地,你都会听说他的事迹;他的肖像被印在每一张明信片的背面;他的地图和作战图在每一本图文并茂的杂志里都可以看见;赞颂他的歌曲在每一座音乐厅里回响,或者在每一支枪管上空飘荡。他的名声,尽管可能是暂时性的,也要比其他任何人的名声广泛、普遍和自然十倍之多。在成千上万的英国家庭中,他比英格兰还要权威,就像尼尔森那样。但是实际上,在英格兰他比威尔逊-西摩先生的影响力要小得太多。
一位年长的仆人,或者说身穿演出服的人为他们打开门,这人耷拉着脸,身形孱弱,穿着一身与豪华的更衣室奇妙地和谐的破旧黑色外套。更衣室里四处都装有可以折射的镜子,它们看起来像是一颗钻石的几百个切面——如果一个人可以钻进钻石里,他所见便是如此。此外,更衣室里有许多奢华的物件,几束鲜花,几个彩色的靠枕以及一些穿坏了的道具服。这些经过镜面的千百次折射,看起来就像《一千零一夜》故事里所描述的疯狂景象,而且随着剧场助理来回地移动镜子,所有景象都不断旋转。
P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