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狼进入了人的世界。一群人目睹了狼的成长。

人怎样试图改变狼的命运?狼又怎样影响着人的心理?

本书以一只困在村庄里的狼为观察对象，以自然严酷与人心善恶的双重考验为线索，以人和狼在各自困境中的相互纠结、和解与突围为主旨，详尽地记录了一个人与一只狼对视28天的真实故事。

在雪野或密林中，狼往往会突然出现——随着一声嘶哑的嗥叫，它们襄着寒风的身躯已倏然立于你面前。站定之后，它们很快便前仰后蹲，眼睛里散浸漫溢开一丝寒光。这是狼在进攻猎物前才会显示出的野性，在短短的时间里，这股野性会变成洪水，要将它看到的东西一一淹没。

在狼的生命中，充满了勇敢、灵活、机智和执著。孤独和骄傲并存。它们可以为了内心的一个小小的需求去冒险，也可以为了精神的高贵而自残或选择死亡……

经由回溯历史，我们发现狼的影子其实一直潜藏在我们的生命中，时不时地，它会从我们心灵的僻隅中跳出来，牵引我们在生命中呈示出不可抑制的狼性，并像狼一样安身立命。

每个人的身体中，都应该有一只狼。

序

幻觉之光和声音

对视

牙齿和铁丝的脆响

电流穿过狼的身体

隐忍

三声嗥叫

被母亲抛弃

方寸家园

生命之镜

巴特尔

人受到了狼的影响

另一只狼的叫声

一只狼跟在一个女人身后

一切都没有答案

误解

走不进对方的内心

打狼人的目光飘忽不定

和一只狗的爱情

有关狼的一次细致叙述

给自己说话

地震了

科克盟科克

狼吓了我一大跳

一次丢失

狼的多种面目

跟着一个影子走动

谁能挽留住狼离去的脚步

回家

消息或事件

刚到村口，别里思汗就迎了出来，不由分说地抢过我的背包，将我带进他家。

上次来这里，曾经在别里思汗家做客，外面大雪飘飞，屋里炉火通红，就着羊肉与烈酒，别里思汗给我们讲了一个又一个牧区的故事。别里思汗是个有趣的人，他没有多少文化，但却无所不知。他告诉我，马除了吃草时会低下头外，别的时候都是将头高扬着的，而羊却恰恰相反，羊在走路、望远处时都只是稍微把头抬一下，大多数时候都是将头低着。他说，马和羊是不同的两种动物，马是男人，羊是女人。想必他是经过长期观察后对马和羊得出了这样的结果。那次和他相处了几天，我们成了忘年交。这回，我打算在他这里休养生息。

临睡前，我摸黑去了一趟后院的厕所。由于这里长满了各种各样的松树，所以山野里弥漫着松木清香的气息，让人身心舒畅。我抬头看了看夜空，知道自己来对了，这满天的繁星和清香的空气，在城市里是不可能享受到的。我沿着低矮的松木栅栏正向前走着，突然看见不远处有光亮一闪，便喊了一声：“谁在那儿?”，但没有回应。很快，光亮又出现了，像是有一片绿色火焰从黑夜深处闪了出来，不到一分钟，突然又消失了。我好奇，走过去细看，却什么也没有。是什么在这里发出了光亮呢?我有些纳闷，不可能是萤火虫，因为这个季节没有萤火虫。

我怏怏地往回走，没走几步，身后突然传来低低的“呜呜”声，像是有谁在哀求着什么。我赶紧回头张望，四周却是一片平静，我仔仔细细向四周看了一遍，仍没找到什么。较之于刚才看到的绿光，这“呜呜”声来得快，去得也快，不容我捕捉到一丁点迹象便马上消失了。一阵凉风吹过来，我禁不住打了一个寒颤，便满腹疑虑地转身返回住处。

进了屋，我问别里思汗后院栅栏外是不是有一条狗，他愣了一下，继而大笑道：“狗?那是一只狼!”

我骇然：“一只狼?”

别里思汗得意地一笑说：“对，一只狼!”

这里有一只狼，在新疆多年，我一心想见识真正的狼，孰料居然不期然与一只狼打了照面，而且是在黑夜，按它刚才发出的光亮和呜呜声，它与我应该近在咫尺，我不由得有点后怕：“这太危险了！”

别里思汗慢条斯理地说：“用铁丝拴起来了，粗一粗的铁丝，牢得很。”他把“粗粗的”三个字拉了一个长音，让人从他的语气中感到拴狼的铁丝真的很粗。

我急切地问：“你怎么把一只狼弄来的?”

他说：“大狼嘛，不敢抱，小狼嘛敢抱!”这是新疆人比较两个事物时常用的说法，“嘛”字被用作比较两个事物时的量词。

“狼是要吃羊咬人的，养在村子里能行吗?”狼是牧民的死对头，村民们怎么会与一只狼和平相处呢，我不无担心地问。

别里思汗张口来了一句哈萨克谚语：“鱼儿在水中生存，老鼠在地底修造宫廷；世上的一切生物呀，都在适合生存的地方谋生。”从他的语气看，他对这只狼已经有了感情。

细问之下，才知道了事情的原由。原来，一位牧民在放羊时发现了刚出生不久的一只小狼，他伸出手去抚摸它，它表现出了幼兽本能的纯洁，伸出舌头舔他的手指头，而且眸子里泛起了快活的神态。那一刻，那位牧民被感动了，鬼使神差地产生了把它抱回家养起来的想法。抱到半路，他突然想起狼的跟踪本领极强，如果大狼回来发现幼狼不在了，它们会嗅着幼狼留下的气息跟踪而来……他害怕了，如果把它抱回家藏起来，在漫漫长夜里，它因为失去母亲的温暖怀抱会对着夜空长嗥的，那样，大狼会更快地找上门来。他越想越怕，决定把它送回去，又怕刚好撞见大狼，看见人抱着自己的孩子，一定会不顾一切地冲上来的。在犹豫不决中他走到了别里思汗家门口，他想，干脆送给别里思汗吧，他有枪，大狼追来了他可以对付。别里思汗家旁边是边防连，如果听到枪声和狼的叫声，边防连的人会下来帮忙。边防连的人很多，有五十多个呢!这样一想，他便把它抱进了别里思汗家。

别里思汗从那位牧民手中接过小狼，见它四肢幼小，目光里面有小动物很天然的可爱之态，而且整个神情显得纯洁无暇，很是惹人喜欢。他动心了，决定留下这只狼。他想，马上要入冬了，树叶早已被大风刮得一干二净，四周的山又裸露出了蛮荒与干枯，整个冬天都会下雪，养一只狼倒也挺好玩的。按牧区收人的东西必须付钱的规矩，别里思汗掏出5元钱给那位牧民，牧民怕惹祸上身，连连摆着手说，不要不要，这只狼送给你，以后就是你的了。

村里人对别里思汗在村子里养一只狼颇为不解，不光对狼议论纷纷，还有人说别里思汗养狼就是“想像狼一样害村子里的羊”，别里思汗被人们议论得有点招架不住了，想将小狼送回山里，但当他抱起小狼，看见它的那双纯洁的眼睛时，突然觉得它像一个孩子，他不忍心了，决定还是把它养下去。几个月时间过去了，也许是吃得好，它居然长得很快，身子变得和一只大狼一样，双眼时时地放出一丝凶光。

别里思汗的心情变得复杂起来，他不明白它眼睛里的那丝纯洁何以消失得这么快，而且已经变成了一种凶光，看人时像刀子一样锐利，渐渐地，谁要是被它多看几眼，谁就胆战心惊。他有些害怕了，不行，得把它拴起来。别里思汗和边防连的人悄悄把铁丝弄好，一天，乘给它喂食的时机一起动手，三两下就把它拴住了。等它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时，它已经没有了自由，它悲伤地嘶吼起来，想用力挣脱拴在脖子上的东西，但不管它怎么用力都无济于事，在挣扎中，它发现钉在地上的那根长铁丝和禁锢自己的这根铁丝有连接着的活扣，它扬着脖子来回跑了几趟，发现除了可以来回跑之外，还是挣不脱。它在跑动中忽然停下，望着和自己已经相处熟悉的几个人发出一声悲伤至极的嘶吼。那几个人在它的叫声里都转过了脸，久久不再回头。

P14-16

在雪野或密林中，狼往往会突然出现——随着一声嘶哑的嗥叫，它们裹着寒风的身躯已倏然立于你面前。站定之后，它们很快便前仰后蹲，眼睛里散浸漫溢开一丝寒光。这是狼在进攻猎物前才会显示出来的野性，在短短的时间里。这股野性会变成洪水，要将它看到的东西一一淹没。

狼的腰身很瘦小。四条细细的腿看上去几乎难以支撑身躯，但如果伫立在岩石上或悬崖边，任凭风雪怎样吹打。也不论站立多长时间，它们总是纹丝不动，如同从大地深处长出的一棵树。当它们选定了攻击的目标，瘦小的身躯在顷刻间会突然爆发出巨大的力量，光影一闪，就已到达。它们在雪野中奔驰时如离弦之箭，转眼间便穿越出很远，树叶和野草被它们的身躯撞击得纷纷坠落，在它们身后飘成一片颤栗的绿色大雨。如果它们穿过雪野，就会有细雪被四只爪子踩起，扬起一层白色波浪，使阳光折射出眩晕的光芒。最后，它们会在旷野中变成一个小黑点，直至在夕光中和大地融为一体。

在狼的生命中，充满了勇敢、灵活和机智。它们可以为了内心的一个小小的需求去冒险，也可以为了精神的高贵而自残或选择死亡。有一只狼被牧民打伤，眼看自己无法逃出包围，便一头撞向一块石头。但在更多的时候，它们都很灵活机智，能够把握自己的命运，从来不在盲目的情况下出动。

在它们身上。孤独和骄傲并存；它们能够在寂寞中忍受孤独，作长期的等待，也能够为高傲的内心而不屑于一些事物。它们在沉默中保持着高度警惕，从不外露半点心思。但它们伫立在高处对着圆月发出的长嗥，却淋漓尽致，感人肺腑，让人觉得它们精神振奋，浑身激荡着一股股难捺的热流。它们的执著同样也与众不同，为了捕获选定的目标，可以长时间跟踪，从不轻易放弃。

其实，狼对大自然中的同类充满了友爱，总是不动声色地关心着林中百兽。它们在食取猎物时，总要把一些骨头、皮肉和残渣剩屑留在路边，那些在寒冬或陷入无助境地的狐狸、秃鹫、鹰、乌鸦等，往往会把狼留下的这些东西作为生命的最后一根稻草渡过难关。受狼的启示，新疆的牧民在沙漠中吃完西瓜后将瓜皮反扣在地上，使其保持一定的水分。以便让以后路过的受困的人或鸟儿能得以解救。

狼大多生存在蛮荒之地。这些地方往往因为地域奇特而造就了许多传奇故事，但是当你与一只狼相遇并对视，或能观察到它们的细致生活，你就会明白在这蛮荒之地发生的重大事件并不比一只狼的生存故事精彩，反之。狼的精神却构成了这些事件的重要背景，人的行为和反应与狼有惊人的相似之处。由此你便理解了当地的游牧民族何以对狼有着那么复杂的感情，以及匈奴、突厥、乌孙、蒙古等自认为自己的祖先是狼的民(部)族，何以在西域曾经是那么辉煌。几乎使自己的行为变成了所处时代的神话。经由回溯历史。我们便发现狼的影子其实一直潜藏在我们的生命中，时不时地。它会从我们心灵的僻隅中跳出来，像布罗茨基所说的“黄金在天上舞蹈／命令我们歌唱”一样。牵引我们在生命中呈示出不可抑制的狼性，并像狼一样安命立身。

每个人的身体里，都应该有一只狼。

消息或事件

我离开后。再也没有回去。但我的内心却一直牵挂着那里，尤其对我细心观察过28天的一只狼更是放心不下，我想像着它被人们放回大自然后的种种可能，也在内心暗暗祈求上苍，让幸福降临到它身上，让它享受到它应该享受的快乐。直到这时候我才发现，那只狼，以及我与它相处的那些时光，已经变成了我生命中重要的记忆。

村里人带话过来说，有一天晚上，一个黑影从村后的林子里走出，向村子移动过来。一个人看见了它，认为它就是那只狼，就屏声凝息等它走近。村子里寂静无声，他已经听见了它移动的脚步；他在内心想，多么好啊，它终于又回来了。它在快要走进村子的时候。突然站住。似乎觉察到了什么。那个人躲在栅栏后面一动不动，但它似乎还是发现了他，朝他这边望了望，便急急转身走了。虽然只看到了一个黑影，但他肯定它是那只狼。第二天他告诉村里人，看到那个黑影的那一刻，他的内心有一种从未体味过的亲切感。

村里有人打了一只狼，剥下一张大狼皮，有人出500块钱想买走。他们拿不定主意，便打电话问我，500块钱的价格是高还是低。能不能卖？我马上说，不卖。放下电话，我不明白自己为何要这样果断地为别人拿主意。其实我也不知道500块钱的价格是高还是低，但在那一刻，我有一种怕失去什么的恐惧，虽然只是一张狼皮，但我觉得它也应该留在村子里，这个感觉太强烈了。在那一刻我无法冷静地控制自己。

人们把拴过它的那根铁丝剪断，在那个地方修了栅栏。一个地方将永远存在下去，而一只曾经在那个地方停留过的狼，从此便只能存留于人们的记忆中了。

春天来了，万物复苏，大地上到处一片绿色。我突然很迫切地想看看狼。乌鲁木齐市只有动物园有狼，我买了票进去，隔着铁丝网看了几眼圈养的狼。不知为何，我感到它们很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