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过莫小米文章的人说,她的文字真的很像小米,虽然微小,可是却充满了小米的芬芳。细细咀嚼,那种回味无穷的意蕴中有一种淡淡的思索,那是对生活,对人生的思索。虽然平淡,可是却真的是思考着,很认真的。小米的作品短小精悍,充满了一种轻松文学小品的性质。恰似刘墉卧榻在床时写的《萤窗小语》,不过却总觉得比刘墉的充满了更多的人情味,更多的诙谐意味,这样的作品,又好像是一种现在的文化快餐,可是不是那种读过之后没有任何感觉的,而是读过之后又想再读,再想细细地读,慢慢地品尝,那是一种对清新的感受。编辑话多了,还是读者自己去品味吧。
本书是一本莫小米写自已生活、工作的随笔集。书中,作家首次披露了其甜酸苦辣成长之历程。书中配以大量的新老照片,文字朴素,可读性极强。
洗 澡
我这个人,没有哪方面说得上富足——除了弟弟。
我拥有五个弟弟!因此我有那样一个少年时代。
我满12岁那年,小弟弟两岁。像楼梯档一样排着。妈妈是小学教师,平时忙不说,放暑假还得政治学习。所以五个弟弟全归我管。
前几天我们都不“乖”,在操场上、树丛里(我们住学校宿舍)玩得没钟没点。等妈妈回来,大概看见的是六个“泥冬瓜”吧。看得出她很生气,但并不骂我们(我相信她连骂的工夫也没有),而是忙着弄饭,并给下面几个弟弟一一洗澡。当我们坐在操场上数星星的时候,她得洗小山一样的一堆衣裳。看见妈妈疲惫得连话都不想说,我这个做大女儿的便很懂事地想了许多许多。
第二天,我把一个宏大的洗澡计划对弟弟们宣布了。我认为,二弟8岁了,完全可以自己洗澡。大弟除了自己洗澡,还得担当给小弟洗澡的任务。三弟、四弟,当然是由我包干。而且,我说,必须在妈妈回来前完成任务。出乎意料,他们都很积极地表示拥护。尤其大弟、二弟,大概是感激我对他们的信任,十分严肃地点着头,二弟还得意地朝三弟瞧了一眼。
要说错那便是我了,我指挥有误。我只道小弟人小体轻,就分给大弟,不知道他是最难对付的一个。当我正给四弟洗头的时候,那边小弟尖利地哭起来。我赶过去,小弟早已摔在地下,身上全是白花花的肥皂沫,小手小脚乱颠乱舞,口里不停地喊着“妈”。大弟嗫嚅地说:“他真滑,我抱不住”我和大弟忙忙地将小弟扛起,在水龙头上冲干净,翻来覆去地到处察看伤情,还算运气,没出血,只是头上一个包顶了出来。
澡总算全部洗完,可是看看钟,离妈妈回来还有将近一小时,我便吩咐他们在荫凉处玩积木,一律不得乱跑,否则将前功尽弃。我洗衣裳。
过了一会,二弟来报告,说是三弟在操场角上摔了跤。他假说去尿尿,溜出去滑滑梯,大概是跑得太快了。我抬头见三弟又一身泥,低头看一大堆脏衣服,又是恼火又是委屈,差点儿没掉出泪来。
我正数落三弟,妈妈回来了,我咬着嘴唇一声不响。大弟带着一种认错的口气,把事情经过叙述了一遍。妈妈抱起小弟问“疼不疼”,小弟摇摇头。她走到我面前,非常温柔地摸我的头发,又顺着下去抚摸我的脸颊,顺便用一个指头把我额头沁出的一颗汗揩去。
眼泪无声地落下来。我别过身去,我不能让弟弟们看见。在他们眼里,我是大人。
P3-8
《莫小米自选集之我是谁》这个书名,是在列提纲时随手写下的,没想编辑说就用这就用这,我听了他的。但当真的要面对这个书名时,心里又惶惑起来,“我是谁?”这题目太大太玄了,我知道我是谁吗?我真能说清楚我是谁吗?
有道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要不,还是找几个身边人来提个头吧。
玩家小米
林之(我的同事、朋友、玩伴)
小米是个智慧的女人。报社里最多的就是各种各样的新闻,因此办公室里每天都有话题,无论是多少琐碎的鸡鸣狗盗,只要有她在场,总会语出惊人,一语道出事情的本质,走的都是精辟、哲理一路。
她喜欢思考,思考生活中所有细枝末节的意义。她的思考是每天不间断的,多年来已经成了她的生活内容,哪天没有,比吃了中饭还难受——好多年了,她每天不吃中饭的。 处处聪明的女人是很累的,小米不,她从不滥用她的脑力。在她认为没有意义的地方,她是不肯多花脑筋的。在平常生活中,她总是将细节简化到极简。每天下班买菜,这是个比较麻烦的主妇业务,到了她这里变得极简单。10年不变的装备,左肩一个皮包,右肩一个大布袋(这是某次搞活动时送的环保袋,里面装一大叠的报纸和晚餐的菜);到了菜场,计划好最简洁的进出路线,每次不变的摊位,一个卖水产的,一个卖蔬菜的,从不讨价还价,买了就走,两点一线,简单得很。她每年大概会去一次商场,必定是不打折的时候,那时人少。或是有朋友告诉她,哪个商场、哪个品牌的衣服蛮适合你的,她就目不斜视地径直走到这件衣服面前,四千元的衣服和四毛钱的青菜一样,只要喜欢,一口价,拿了就走。 就像可以删掉菜场里其他所有的摊点一样,她有意无意地删掉了生活里的许多琐碎。对她来说,去算计商场里打折能省下多少钱,还不如去计算小学生的数学题。
副刊部的人大多数学不好,不是不太好,而是很不好。我们副刊部里有一道经典考题:北京街头卖苹果,五块钱二斤半,问多少钱一斤?有人用除法,有人用减法,有人忙着换算,只有小米一口气就答出来了。她自己说是因为以前做过商店会计,对数字有一点基本训练。我比较倾向于另一个原因,她比较爱好那些数学题,喜欢算那些无聊的鸡鸭同笼题目,对她来说,数学题比逛商店更有吸引力。没有有趣的数学题时,她就画迷宫,开一次会,她能画好些跟本不知道通向哪里的迷宫图。后来我也试了试,果然好玩,不用脑子,不用计算,管它东西南北,只需随着笔任意地走,很快,会就开完了。
她可以省略掉生活里的许多细枝末节,可是玩的时候她是不怕麻烦的,绝对不肯简单或者省略的。我和她是多年的玩伴,每次出行,从计划开始,一直到途中的每一步,甚至找一首可以一路唱过去的歌,她都计划得很周全,不会漏掉一点。去之前,她会给我们每人一张行程表,回来后,每人一份本次旅程的备忘录——事无巨细的“全记录”。
2000年去西藏,拉萨八角街上没有尽头的转经,日喀则扎布伦寺虔诚的喇嘛,桑耶寺的藏戏,江孜城堡庄严的白色,羊卓雍错神圣的蓝色,林芝温柔丰腴的绿色,这些都让我们叹为观止,也让我们心满意足。可是小米不满足,她极力鼓动我们去藏北那曲,她第一次进藏时从藏北草原经过。遥远的那曲,没有旅游景点,没有城市,甚至没有寺庙,一般人往北只走到那木错、羊八井就回转了。去了才知道,到了西藏,怎么可以不去那曲呢? ”
那天我们的汽车就停在草原上。风,从遥远的草坡上掠过来,肆意地吹起我们这些过客的帽子和怯意。我们坐在草原上,倾听鹰的飞翔,风的呼啸,草的滋长,听夏季草原生命的律动。四千多米高原上的灼人阳光使人有些迷惑,我坐在那里,看着小米慢慢地走在草原上,慢慢地走向远处的山坡,那里有白色的羊群,有传说中的秃鹫。她走得很慢,仿佛不动似的,草原上的一切都像是凝固了,时间、空间、生命。可是不久她就变得很小,很快就融进了草原。那天,她在山坡上一定看见了什么,她说:“我差点回不来。”
去柬埔寨我们也是自由行,她仔细地准备英语、地图、书和行程,以至于三个不懂英语的老女人,顺利地走了一趟吴哥。八天,一趟完美的旅程。不过,她的行程一直延续了几个月。我们每人都拍了几百张照片,回来后,她一张张地比对我俩的照片,看角度、看色彩、看人物,回忆每张照片的时间、地点,和当时的情景。她整理这次出行的照片用了长长的两个月,将吴哥在照片上、在心里又细细地走了一遍。
和她一起走了很多地方,最让我感动的是去东北。我17岁下乡,在东北呆了10年。那个叫独木河的小山村是我心里一个解不开的结。多年以后,我常常会做一个同样的梦,梦见我又回到那个小山村,梦见自己站在村口,站在村后的地里。我很奇怪,为什么老是重复这样的梦境。小米坐在我的背后,就像我的“垃圾桶”,常常要听很多我的絮絮叨叨、不得要领的废话。当然我告诉她了我的梦,告诉她那个亘古不变的大草原,告诉她那种令人心悸的广袤。1997年初秋的一天,我又做了同样的梦,又同样地告诉小米,她说:“去吧,回去一趟,我们一起去。”第二天,还没等我来得及犹豫,机票已经订好了。就这样,她跟着我,不,是我跟着她,去了那个离杭州三千公里以外的小山村。奇怪的是,从此以后,我没有再做那个梦。
小米有许多简单的爱好,比如唱歌,比如看“超女”,比如玩电脑上的小游戏。有一天,她和一个朋友在聊天,我正对着电脑发呆,电脑上的“数独九宫格”陷入了僵局,似乎到处是两难的陷阱,找不到出路。这时听到她的朋友说:那我走了,你忙。就听见小米忙不迭地说:那好,再见。那边朋友还没走出门口,这边她已冲到我的身后,“这里!这里!”手指已经点到了电脑屏幕上。
生活中有简有繁,在她都是刻意为之。她可以把买菜做到最简单,也可以把电脑游戏玩到最复杂。那个古老的“俄罗斯方块”,她才不肯叠一层消一层,一定要等它叠得高高的,进入一种危险状态,再把它消掉,弄得自己很有成就感。玩“连连看”,她每一步都要想好后面起码五步的走法。玩“美女餐厅”,她研究颜色、研究座位,打通了每一关的最高分。这种地方她是绝不肯简单化的。
小米爱玩,玩起来极认真,而且一定会讲出其中的道理。就像她的文章。
我要读书
莫小不(我的大弟弟)
我们那个年代的人,都会有一篇小学课文记忆深刻,那就是高玉宝的《我要读书》。我们都曾因此感到自己的幸福。 姐是块读书的料。天生聪慧,加上好学,再加一流的天长小学一流的师资,小学时的她就曾让自己的习作出现在《杭州小学生作文选》上。不光如此,数学、美术、音乐各科门门出色。那年(1964)考中学,无论她自己、父母亲、弟弟们和她的学校,都以为她一定会进全市一流的学校。然而事与愿违,她拿到的入学通知书却是当时我们都没听说过的一所民办中学。记忆中已经有着五个弟弟的她从不流泪,但那天她却流着泪撕掉了那张通知书。她无法相信这是事实。没有了通知书,连最差的学校也上不了。无奈,父亲再想尽办法,最后换了所学校读书,仍是民办初中。
是考得差?是没钱读书?都不是。是反动的“血统论”在那个年代造成的强制性教育不平等。
如果说这只是没好学校读,那接着就真的是没书读了。
次年,出身成分不那么讲究了,我以高分顺利考入杭四中。但一年后“文革”开始了,不但没书读,“血统论”甚至发展成为校园的“白色恐怖”。那些过去友好的同学一变成为“闯将”,革命的一条鞭子打向非“红五类”家庭出身同学的身上。当我身上青一条、紫一条的时候,我想姐还好不去读什么重点中学。
接着是上山下乡。姐去了萧山,我去余杭。
恢复高考以后,我们兄弟几个(只读了初中的)陆续考上了中专、大学。这时姐正好怀孕生孩子,但她心里一定在说“我要读书”。
再后来她读了杭州的电大,并以此为“敲门砖”进了报社工作。她不是去混文凭的,因为此后的她,为更多的人写出了更多也更有意味的东西。套句流行的话来说,杭州电大可以为有莫小米这样的学生而自豪。
她的文章,常将平日里的平常事或绘声绘色,或淡淡叙来,然后以富于哲理的点睛之笔,给人启迪,令人顿悟,所谓“游思”。社会是她的大学。没有社会,就没有她的学识她的作品。同时她也在那里教书,因为她的文章给人启迪。在澳大利亚一所学校,一进教室就见:“’Welchle to class.’YotL maythi-nk now.”人能进入思考,何处不是教室,不是学校?
我后来在大学教书,渐知读书和文凭的意义。小弟在杭大读完博士,然后去复旦和北大做完两次博士后,留北大任教,在纯数学领域为世界作出贡献;姐在失去许多机会也省去了国家的教育投入后,仍然为文学为大众做出了不小的贡献。我的周围有不少她的忠实读者,甚至是FANS。他们因为读她的文章而快乐、而思考。我佩服我弟,但更佩服我姐,几近崇拜。
孝顺老妈
章衣萍(我的女儿)
作为女儿,总是要孝顺老妈。古代的儿女孝顺父母的方式比较夸张,竟然要吃大便。好在我们都是现代人啦,不吃这一套。说起孝顺我妈的方式,还的确是够现代的,就是经常给我妈提供好玩的电脑小游戏。
我妈打游戏的历史还挺悠久的,算是个资深游戏迷。从当年的“俄罗斯方块”、“马里奥”到曾经风靡的连连看、挖地雷、ZUMA,都没拉下过。记得当年流行“俄罗斯方块”掌上机的时候,我借了一个带回家玩,半夜迷迷糊糊起来上厕所,走过客厅吓了一大跳。我妈竟然半夜起来窝在沙发上狂玩“俄罗斯方块”,连我走到她身边都没发现,末了还怪我吓她。自从电脑普及以来,我妈的游戏生涯水准得到了很大的提高。老妈在电脑操作上的进步,也主要是来源于对游戏的热情。要不是当年苦练“挖地雷”,老妈的鼠标技术想必也不会进步得如此飞快。
别看现在小游戏那么多,给我妈找个适合的小游戏可不容易,首先要操作简单,然后是不要太紧张的、可以多动动脑子的那种,这样一筛选下来,可玩的游戏还真不是很多,想要做个孝顺的女儿,压力还是有那么一点的。再说现在老妈的技术与当年不可同日而语,一个小游戏通关的时间是越来越短,隔三差五,我们家就会有这样的话,“那个游戏都通关啦,现在没游戏好玩了。”“最近一直在玩老游戏,帮我找几个好玩的。”而且老妈还为自己热衷玩游戏找到了借口,美其名日“防老年痴呆”,“我这可都是为了你啊!”今年母亲节,问我妈,“要什么礼物不?”妈妈就说:“其他的都不缺,就想再找几个好玩的小游戏玩玩。”
老妈做事情一贯对自己高要求,争强好胜,在玩游戏时也不拉下。很多小游戏,特别是益智类的,我妈都可以在我们家的几台电脑上排名第一。记得有个五子连珠的小游戏,有次我无意中破了老妈的纪录,挤到了第一位,我妈闻讯后大受刺激。破了纪录几天后的一个晚上,差不多都快12点了,我在外面吃夜宵,接到我妈的电话,告诉我纪录已经被她刷新了,电话中满是兴奋、激动、得意的口气。有时候,我还会收到这样的短信:“某某游戏已完全通关。”暴笑中还真是蛮高兴老妈有那么一颗爱玩的心。
现在,小游戏已经在我家得到了广泛的普及,连一向认为游戏是浪费时间、浪费生命的老爸,也快活幸福地卷入了游戏大潮。我们家经常会出现抢电脑玩的局面,不过我倒是蛮乐意看到这样的爸妈,只要不玩坏眼睛,能让他们的生活多点乐趣、多些放松,我会一直这样孝顺下去的。
我的姑姑小米
莫克(我的侄子)
作为晚辈,以礼而言,不可以对长辈直呼其名。然而,我以为,“小米”二字颇为生动而准确。小米粥,没有山珍海味的美味,没有浓郁的香味,也不足以填饱肚子,却使清香从此弥漫开去。
从小,老师教导我们,写文章要讲究开头,注重结尾,中间几段还要做到层次分明、条理清晰。姑姑的文章却没有华丽的开头,没有精美的结尾,只留下一团浑然的真情去触动人们的心灵的深处。清晨乘坐地铁去上学的时候,常常在阅读的杂志书报中看见姑姑的文章。文章极为短小,一袋牛奶或是半个面包的时间就可读完,然而这绝非“快餐文学”。没有煽情的文字,只有朴实的语言,却从中透露着真情;没有“轰轰烈烈”、“惊天动地”的大事,只是从一件件小事中、从一个个生活中遗忘的角落,揭示出为人处世的大哲学。
古人云:“字如其人,文如其人”。令我失望的是,姑姑相貌平平,实在容易被淹没在茫茫人海中,却又十分容易融于平民百姓中。在我的预想中,如此出众的文才当配以天后赫拉之美貌;仔细一想,平平淡淡才是最真。
对于教育,姑姑也有独到的见解。对于考试作文的对策,可以做到既不在应试教育面前低眉折腰,又能瞒天过海地捞到分数,“高,实在是高!”虽然有“法宝”在手,姑姑依然“低调”。不会跟着领导的意思,把应试教育吹得天花乱坠;也不会为“苦难的苍生”而“出头造反”,把应试教育骂得狗血淋头。
一日,在网上查找资料,偶然发现“莫小米”的名字竟然和鲁迅、巴金、冰心等“大腕”居于同列,莫非身边的姑姑就是真正的大作家、大文豪?再回首,她依旧是那么平平淡淡、平易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