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为“彼岸人文译丛”中的一本,所进行的是一项准备性的研究。它纵览了一系列十分宽泛的研究主题,涉及善之难题、时间以及作为向善之运动的与他人之关系。
从1947年至今,书中那些由中心主题il y a衍生而来的叙述,甚至完成这些叙述的结论,都一直在各自层面上保有其意义。然而,某些言说可能过早地阐发了il y a概念可能的拓展。因此,请允许我们指明那些经过拓展至今都还能引起我们重视的要素,如作品第一章中作者对其尝试着进行了现象学分析的懒惰、疲惫、努力。它们都被il y a形式的存在(etre)打上了冷漠、恐怖而又挥之不去的烙印。但尤其值得注意的是作者对il y a本身的描述,以及对其非人的中性(neutralite)的反复强调。克服这种中性的途径就是实显(hypostase),可以说它令比否定更强大的存在(etre)臣服于诸存在者(etres),令实存(existence)屈服于实存者(existant)。《从存在到存在者》中的绝大部分描述都在试图趋近这种实显,这种“置放”(position)。
从本质上说,存在是奇特的,它撞击着我们,如黑夜一般,将我们紧紧地裹挟,令我们窒息,痛苦万分,却不给我们一个答案。它就是存在之恶。如果说,哲学就是存在之诘问,那它就已经意味着对存在的担承。如果说,哲学不仅仅是这个诘问,那是因为,它可以让我们超越这个诘问,而不是去回答它。超越存在之诘问,所得到的并非一个真理,而是善。
——埃马纽埃尔·列维纳斯
导论
第一章 与存在(existence)的关系以及瞬间
第一节 与存在(existence)的关系
第二节 疲惫与瞬间
第二章 世界
第一节 意向
第二节 光
第三章 无世界的存在(existence)
第一节 异域感
第二节 无存在者(existant)的存在(existence)
懒惰并不意味着无所事事,也不是休息。它和疲惫一样,包含着一种针对行为的态度。但它不是简单的迟疑不决或进退维谷。它不是由于缺少深思熟虑而产生的,因为它根本不对目的进行思考。它处于意向之后。正如威廉·詹姆斯那个著名的例子,它处于清醒地意识到必须起床之时与把脚放到地面的那一刻之间。但是懒惰也并不意味着受物质条件所限,凭我们一己之力无法完成某一行动,也不代表对这种不可能性的清醒认识。因为懒惰是可以被克服的,而且正由于我们确知可以克服懒惰,懒惰才被认为是不思进取。诚然,从某个角度来说,懒惰是对努力的厌恶。但这是从哪个角度来说的?它是否预感到,并惧怕努力中所包含的令人不快、痛苦的内容?但懒惰并非对痛苦的恐惧,甚至也不是某种类似的恐惧。痛苦这个统称根本不能表达努力之苦的特殊性,因此也不能让我们领会懒惰的含义。
从本质上来说,懒惰和行为的开始相连:打扰自己,强行起身。“哦!请别让他们站立!他们陷入海难……”兰波这样描写一群“坐客”(Assis),他们浑身流淌着本质的、绝望的懒惰。懒惰和开始的时刻遥相呼应,仿佛存在(existence)不能立刻进入其中,只能在一种压抑中提前体味这种感觉。这里,有一种比时间的一段延展更多的东西悄无声息地在两个瞬间之间流淌,除非懒惰的压抑也能揭示每一个瞬间凭借其作为瞬间的功用所完成的开始。
懒惰意味着开始的不可能,或者,也可以说,它是对开始的完成。懒惰可能生来就和正在形成中的行为密不可分。正因为如此,执行那些行为就像在一条草草铺就的路面上行车,颠簸在每一个瞬间上,每一个瞬间都意味着重新开始——苦差事不可能顺利地进行下去,它时断时续,但这种表面的不连贯性可能就是它的本质所在。
游戏也有一个开头,但是游戏的开头并不够严肃。它就是轻率本身。人们随时可以从中抽身而退。游戏中包括姿势、运动、决定、情感,有这些同样也是开始着的行为,但是游戏的真实高于这个基础层面,从本质上来说,游戏的真实是由非现实性构成的。正因为此,舞台真实——值得一提的是,这种说法从来没有被用于评论一首诗或一幅画——一直以来都被解释为游戏。它是不留痕迹的现实。它之前、之后都是同样的虚无。其中的事件不真正占有时间。游戏没有历史。这种自相矛盾的存在不会拓展成一种拥有。游戏中,瞬间是存在的,但这瞬间并不自持。它和它自身之间并不存在一种占有关系。它一无所有,一旦消亡便不留一物,“连人带货”地沉没在虚无中。它可以如此辉煌地收场,因为它根本没有一本正经地开始过。一座已经改做他用的神庙中依然居住着它曾经供奉的神祇,一间老屋的断垣残壁间依然游荡着曾经生活于此的鬼魂,而一座空无一人的剧场却荒凉得令人恐惧。那里,我们可以感觉到曾经在此活动过的萨拉.伯恩哈特或格克兰的身影,但菲德拉或西哈诺的绝望或忧伤则全然无迹可循。他们如浮云般消散,漠然地互相纠缠混淆。他们身上打着虚无的烙印。就是这虚无,构成了戏剧散场后的本质气氛。
一个行为的开始并非“如风一般自由”。冲动已经在场且准备就绪。它随时准备爆发并勇往直前。它没什么可失去的,什么也不担心,因为它一无所有。或者说,它就像一场大火,火焰在享用存在(etre)的同时耗尽了自己。一个开端不像以上这些形象所暗示的,或是像游戏所模拟的,意味着自由、单纯、一种无偿的馈赠。在开始的一瞬间,就已经有可能失去了什么东西,因为,已经有某种东西被拥有了,即便所拥有的只是这一瞬间本身。一个开始不只是简单地存在(etre)着,它在向自身的返回中占有自身。一个行为的运动在奔向目标的同时也折回了它的起点,就这样,它在存在的同时占有了自身。我们仿佛身在旅途,必须时刻看管好自己的行李,不管是随身携带的还是托运途中的。行为并不单纯。它的存在和一种同时包括占有和被占有的属有关系相叠加。一个行动的开始已经意味着一种归属和一种操心,它所操心的既是它的拥有者,又是它所拥有的事物。正是由于它归属于自身,它才得以保全自己,才得以成为一个实词,一个存在者(etre)。也正因为如此,它从根本上说是一桩苦差事,它即是操心。与海德格尔所认为的不同,操心并不是置身虚无之边缘的行为;事实正相反,这种操心是外力强加的结果,这外力来源于开始中的存在者(etre)的稳固性,其过分充盈也让它自己窘迫万分。操心并不贫乏赤裸,它充分占有其自身,标明了它是不可腐毁的。它所拥有的财富,首先是操心之源,其次才是幸福之源。
P14-P17
我们所进行的是一项准备性的研究。它纵览了一系列十分宽泛的研究主题,涉及善之难题、时间以及作为向善之运动的与他人之关系。柏拉图置“善”于存在(etre)彼岸的准则是引导这些研究的最概括也是最空泛的指南。这就意味着,引领一个存在者(existant)趋向善的过程并非是存在者上升为一种高级存在(existence)的超越行为,而是一个摆脱存在(etre)以及描述它的范畴的过程,是一种出越。然而,出越和幸福都必须立足于存在(etre),因此,存在(etre)胜过非存在。
本书将主题限于讨论这种在存在(etre)中的置放。然而这样的讨论并不能掩饰其自身所处的立场,而且还时刻预示着其可能的拓展。当然,这些将是另一部作品的内容。
这项研究始于战前,但主要成文于被俘期间。这里提及战俘营,不是以此作为作品深度的保障,也不是为了赢得宽容,而是为了解释为何没有在书中针对1940年到1945年间出版的有巨大影响的哲学著作提出自己的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