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个镜头对准了最后一代小脚女人，呈现出的是千年以来匪夷所思的缠足文化对我国古代妇女的残酷。通过这一张张冷峻、客观、赤裸裸、惨不忍睹的照片，我们是否该对生活有所思考，是否对我们的生活惯性提出质疑？

序／9

中国妇女缠足考／lO

追踪“小脚”十七年／38

山西／42

云南/72

河南／118

陕西／148

甘肃／170

附录／198

后记／212

前些年，我们还羞于说小脚，将小脚视为国耻，并把这件事像小脚本身那样藏匿在裙底。但今天，我们终于将这一文化史上的畸型事实昭示于众。为什么?因为我们已经能够以健康的心态来正视这一昨日的文化疾患了。

这也正是摄影家秦军校的思想视角。

为此，他多年里奔波四方，一直把镜头对准着最后一代小脚女人。他知道，只有这些活生生的受苦受难的女人，才能证实长达一千年的中国缠足史的那种匪夷所思的思想方式和绝顶的残酷。故此，他的作品冷峻、客观、赤裸裸和惨不忍睹。他的批判性令人震撼。他的理念一目了然。这是那些专事收集文化病态的人的作品不能同日而语的。

照片中的这一代小脚女人已经蹒跚地走到历史的尽头。她们很快就要走出我们的生活视野。但如果我们低下头看，就会发现，她们留下的每一个足迹都是一个问号。

但是，对于所有缠足女子，全是至死也没有答案的。这因为小脚一直是文化莫名的一个“禁区”。

人们常常是在历史和文化的惯性中活着，不知不觉。艺术家的职责是提醒人们，诘问生活，走出荒谬的惯性，神清目朗地面对未来。

这便是这本书不凡的思想价值。

20世纪的三四十年代，乡村的甲长逐户盘查，发现缠足者罚款。如没钱，便拎走香油、酒或粮袋。即便这样，妇女们还是偷着给女儿裹。裹完把女儿藏在后屋，让她们在屋里纺线。

在北方农村的大炕上，脚大的女人把脚压在臀下或用袄襟盖住；脚小的女人则盘坐，把小脚翘得高而又高。“纤足妇之装饰，可以花红柳绿，随时变化。大足妇则长年黑布衫裤，鞋头均无新鲜花样。”(《采菲录》)那些老妪翁媪们坐在墙根晒太阳时就在议论着：拴狗的媳妇模样儿还成，可“里面”不咋着；北头赵姑娘的脚，那叫一个灵秀……

三寸金莲是外婆给女儿的赠礼，又是母亲给女儿的赠礼。嫁个好人家是一生的福祉，尽管代价是半残。男人对小脚的赞誉助长了女人裹脚。整个时代和社会都遵从着这一冷血的审美法则。

元朝末年，浙江才子杨维祯贪杯好色，每次召妓欢饮时，如果座间妓女缠了一双小脚，他便将她的绣鞋脱下，把酒杯放进鞋中，捧鞋而饮，称为“金莲杯”。按说女人的裹脚布其味难闻，杨维祯却乐此不疲，所以后人称之为“文妖”。

清末怪杰辜鸿铭自结识了后成为他妻子的淑姑后，视淑姑的金莲为珍宝，一有机会便走到淑姑旁，握住小脚赏玩，久而久之，便得了一种极为严重的恋足癖。每当寂寞困惑时，他便从夫人的小脚上得到慰藉。特别是在想问题或写作时，他总要把淑姑唤至跟前作陪，有时甚至将淑姑的裹脚布层层解开，将鼻子凑到小脚上去嗅。

台湾作家柏杨在《动心集》中也曾写道：“玉足娇艳，逼得男人大兴摸之、捏之、握之的遐思……使人患高血压。”台湾女演员胡茵梦不久前出了本新书，书中提及自P32己的前夫、才子李敖时，也说他是个“恋足癖”。

外国人不裹小脚，但这不影响他们对脚的兴趣。曾写过《夜未央》和《大亨小传》的美国作家费兹杰罗就认为，脚在某种意义上就是性器官。据说他每次到海滩，都会以沙堆掩盖双脚，弄出一种十分暧昧的姿态。

小脚的长期存在，究诘原因有三，其一就是观赏。“巧趋路兮”(《诗经》)，男人希望女人都像赵飞燕那样走路，轻盈，步姿婀娜。清人袁牧在《答人求妾书》中说：“令人每入花丛，不仰观云鬟，先俯查裙下。”“谁将暖白玉，雕出软钩香”，儒生夫子、风流学士们在昏昏的烛光下，狎玩着慵懒地歪在榻上的玉足粉黛，也狎玩着在游戏、骑马、打秋千、雪中行走的玉足娇娘。P33

在小脚女人将要走到历史的尽头时，这本书问世了。  这本书里讲的小脚女人全是汉人。汉族的确非常伟大，但不能由此等同于中华民族，而把中华民族历史的正义、光亮、希望，全部压在汉族一边。与其他民族一样，汉族也有不少污浊和丑恶的习俗，缠足就是汉族最污浊最丑恶的陋习。  现在还健在的小脚女人多生在蛮荒偏远的一个个小乡村，她们的一生接近于最原始的生态，在文明社会里不停地突围和搏斗。她们的生命历程最复杂，最矛盾，也最艰辛。  望着她们一个又一个地走了，人们该怎样去理解这些即将消失殆尽的“寓言和神话”呢?  感谢冯骥才先生对本书的关注。感谢台湾柯基生先生提供的一些史料性文字和插图。感谢曾为这本书提供过拍摄线索的候登科先生、李胜利先生、袁婷女士及香港的劳革强先生。一句话，感谢支持和帮助过我的朋友和家人。  秦军校  2004年7月于深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