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作悲天悯人，通接地气，奔涌着可贵的平民情怀。灵活多变的叙事视角，风生水起的心理描写，旁逸斜出的细节刻画，非同寻常的内心独白，水到渠成的人鬼对话……透露出作者打造新文体样式的潜能。密不藏针，疏可走马，却有着持久的放大效应，充满张力。
最显著特点是语言的弹性与“嚼头”，这也是其不同于一般的往事回忆而富于艺术光泽的主要原因。当代散文百花园奇花异草虽多，但这些开放在北方旷野中的珍稀小花仍是不难辨识的。

刘一秀，安徽郎溪人，编审，博士，国家新闻出版行业领军人才（第四批），散文、诗歌与文学评论散见各地各级报刊和专业期刊，现供职北方联合出版传媒（集团）股份有限公司。

序：烟云深锁旧时月（伍立杨）
一
逃学
课桌
赶鸭子上架
误入之境
夜奔
扁担
顺受
北上
问学
处分
散伙
猪蹄
足球
绿皮火车
吃食
拉架
选举
二
臀部
巧合
雨天
家国
放鱼
刀疤
捡拾
老麻花
老家记
寡淡
咸鱼味道
那个站在漆黑夜里的人
枪毙
乡村异事
错杀的母鸡
一碗番茄汤
从曼谷到芭提娜
到对岸，需趁早
搬家
偷窃
寿材
山芋
寻祖
一只蚊子
梦想睡眠
马兰头
发火与怕火
邮差
桥头书店
梦游
暴瘦的尴尬
相貌事件
唬人的手表
标配套餐
破烂背心
唱戏
三
超级预感
贴敷
文脉
李广杏
连片的玉米地
卿卿
赛事
错付
惺惜
猫和狗
天赋
风水狮子口
素处以默
爱之成祸
苦熬
喧腾与沉寂
沙尘暴
转世之愿
顺为孝先
理想与折腾
不良善念
四
寻钓
羊杂馆
一碗粤式洗手水
本家
灵异事件
小渔船的老板娘
洗澡的胖子
春日
斜对面楼
饾饤环列
东北哥儿们
野鱼“麻姑癞子”
吃经
病房
卤鸭
野钓
熏蒸的魔都
肥胖的苍蝇
撞衫纳什维尔
双节拼一醉
外乡人
千城一面
小菜摊的时令菜
擦鞋芝加哥
南北的鹅
南北的牛
值班
宵夜
滴滴司机
不眠之眠
毁人于一旦的专业
厕上
眉长则辱
五
彭老
仁者老查
书展会上老夫妻
未上过一堂课的恩师
公外美女小老师
纽约大妈
理发匠老韩和“韩老妈子”
光蛋杨江海
木匠老项
诗人老曹
干佬“杨金财”
杀猪佬来福
一篇久藏的后记：手指的方向
后记

序：烟云深锁旧时月
——刘一秀先生新著书
后
伍立杨
一秀兄投身出版事业数
十年，其原所在单位被誉
为业界“四小龙”之首，又曾
兼任鼎鼎有名的《万象》
杂志执行主编多年，后又
领衔某综合人文出版社。
然历来是为人作嫁衣，尝
自谦眼高手低，述而不作
，今次操觚上阵，却让人
惊讶于他的眼高手也高。
看内容，像是回忆录；
论情境，又像是诗；说体
例，直接得古人札记或笔
记小说之真传；观场景，
又仿佛微电影……然而他却
信手拈来，举重若轻，屡
有神来之笔。
一秀是皖南人，皖南乡
村及其人其事，是他笔触
所描摹的一个基点。在他
的新著里，往事如不竭之
泉，充满不由自主的回忆
。作者以皖南故乡为书写
对象，以大视角、长卷点
击翻页式的方式，来展现
特定乡村细琐、微渺到极
致，又美到令人窒息的生
命形态。
就创作而言，他几乎沉
默了几十年，临近退休才
不可遏制地掉鞅文场，当
其捉笔为文，坚毅从容地
指向了大地而不是虚空。
成长经历中与时代氛围，
与乡村环境，与大自然水
乳交融的天然契合，他既
未美化也没有丑化，他只
是拿起他充溢美与力的大
手笔，旁若无人，自在挥
洒，水到渠成地构成了震
撼心灵的力量。
有的像国画小品，《逃
学记》《误入之境》《饾
订环列》《超级预感》，
空白多多，弦外之音，袅
袅不尽；有的则仿佛油画
的重彩，如《老麻花》《
乡村异事》，力道惊人。
那些来自时间深处的咆哮
、呻吟、呐喊……时间深处
的光影和风雪……置身其间
，历历在目。捧读之下，
心情为之一震，仿佛真的
看到伤心桥下，惊鸿照影
，它所引起的情绪波澜，
惘惘依依，低回轮转，久
之不去。个体生命为时代
所牵引，反过来，这些浮
世的微尘构成了时代无数
的细胞，由其体现时代的
欣喜和隐痛，它的喜怒哀
乐，它的兴废存亡……也即
生命最为真实的表现。
琐事提示的情绪，在回
忆中，竟一至于此。普鲁
斯特的巨著《追忆逝水年
华》几乎是不依不饶地咀
嚼他并不轰动也并不辉煌
的旧日家事，一场戏，一
个俪影，一瞬绮思，一句
话，辗转复沓，并于此中
展开无边风月，而成浩浩
巨帙，令人不能不兴河伯
望海之叹。这和高僧的天
长日久地注视岩缝缓慢的
水滴，其精神机杼可谓同
一。
一个画面，一个特定的
场景，一个念头，一个巧
遇，一种思绪……为作者所
攫取呈现。一段速写，一
节素描，或类似一首截句
，仿佛不经意地随手一挥
、一抹、一叹、一记、一
捋……言外语意还有千重万
重，令人掩卷欲罢不能。
精简、冷静，有时仿佛甚
至是置身事外的叙述中，
若不经意的从容一笔，稍
加勾勒，境界全出，而余
韵袅袅，令人心惊。
作者的头脑、手腕捕捉
力极强，可谓神乎其技。
极寻常、极幽微的人生际
遇和事体，其中所蕴含的
心灵惊悸，对人生影响极
大，一种偶然决定必然，
所产生的特殊触动，极平
常中有洪波涌起，极平淡
中有扣人心弦，极平庸中
有如泣如诉：
感觉有一百年没说话了
，听到略带东北味的皖江
乡音，喉管里有股要涌出
的酸涩。随后在一只空床
铺躺下，温第二遍细碎摇
晃的梦。这就算再次入学
了。
故总挨饿，本就单薄、
更加骨瘦如柴的躯体，在
来东北前一军人出身的朋
友赠送的宽肥军大衣里逛
悠，冰凉的风一灌，整个
身体不停地打颤哆嗦，就
赶紧往宿舍里跑。
文笔仍似闲闲，而一种
痛烈心境，郁然楮墨内外
，长太息以掩泣，催人下
泪。奈何今人惶惑如无头
之蝇，茕独乏味，难以触
景生情，加以百事乖违，
故此类文章解人渐稀。鱼
龙蔓衍，陵谷变迁，亦殊
堪浩叹也。
他的对于生活、艺术、
人间世道的见闻思索札记
，在书中也占有相当的比
例，这些札记筋摇脉注，
枝动冠运，涉笔成趣。想
象的奇妙往往表现为机智
，而机智是对世界的一种
主动，一种回拨，从而把
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
其新奇在于作家对司空见
惯的事物投以全新的一瞥
。
作者叙述将平常的材料
进行不平常的新综合，把
不易察觉的趋势扩大出来
，更加显豁，也更逼真。
一秀作品最迷人最使人羡
慕的就是想象新奇的妙语
，眼睛每往前移步，就会
发现语言的珍珠和生动而
深沉的感喟。
想象的职责更多的是让
我们去领略事物，而不是
去探究其状态。创造也正
是想象力中自然流露出来
的智慧，星月驱使，华岳
奔驰，能刚能柔，忽敛忽
纵，魅力通常隐含于智慧
之中，并不决定于外形。
在此，我们不期而遇，见
到不同寻常的宏丽与灵光
。
作品以从容到似乎不动
声色的笔法，凸显出活生
生的事实，真龙归藏，其
气内聚，九星流转，一气
浑融。节制平静而又有一
种看不见的澎湃，冲击在
人心深处，给人以别样的
情感深度和生命体验深度
。
事与物的周遭弥漫起浓
郁而神秘的生命气息；叙
事的深宛将读者完全置于
一场从未经历过的人生体
验之中（或虽有经历而笔
下所无），甚至生活中所
先天存在的一些二元对立
的范畴都被镶嵌在叙事的
笔触之下跌宕起伏，那

本书是本散文集，文笔仍似闲闲，而一种痛烈心境，郁然楮墨内外，长太息以掩泣，催人下泪。奈何今人惶惑如无头之蝇，茕独乏味，难以触景生情，加以百事乖违，故此类文章解人渐稀。鱼龙蔓衍，陵谷变迁，亦殊堪浩叹也。
其作悲天悯人，通接地气，奔涌着可贵的平民情怀。灵活多变的叙事视角，风生水起的心理描写，旁逸斜出的细节刻画，非同寻常的内心独白，水到渠成的人鬼对话……透露出作者打造新文体样式的潜能。密不藏针，疏可走马，却有着持久的放大效应，充满张力。
作者多从非虚构的纪实立场与视角出发，围绕从乡村到城市，校园到职场，个人到社会，现实到历史，文学到文化等场景和话题，对诸如桑植故园、亲情朋谊、学习工作、接人待物等方面，叙写自身真实感受与独特体验。

一篇久藏的后记：手指
的方向
四年前的六月，接到吉
林大学研究生录取通知书
，对有过一次名落孙山经
历且年过四十的我，内心
的喜悦与激动，多少有些
平复了。
从大学殿堂走出十八年
后，是什么样的企图促使
我意欲返身再行一遭？至
今想来，仍还模糊。只知
道，四年间——不！再往前
追溯四年——总有位仁者智
者的身影，在我的眼眸与
心头徜徉，勾起了我对学
习的向往、知识的渴望、
智慧的慕仰。“至愚”的庶民
，也有“至神”的企望，其间
也许只隔着一层际会，等
待于一桩因缘，如歧路彷
徨者，需要的是手指的方
向。
这令我想起了这么一则
充满禅意与妙机的历史片
段：五百多年前的一天，
泰州人王出行归来，阳明
先生问他：“在外边都看到
些什么？”“但见满街都是圣
人！”先生听了十分高兴：“
你看满街的人都是圣人，
满街的人倒看你是圣人！”
心物两契如此，修炼取乎
一念。一生独服王阳明的
人，很多，曾国藩、毛泽
东，甚至包括臭名昭著的
日本海军司令东乡平八郎
。犹如西人之拜基督，国
人之膺孔孟，人活在世，
总得服些什么。
吾服吾师！
早就谙熟孟老的盛名，
但只是耳闻或停留在文字
的层面。真正结识孟老是
极其偶然的。那时的我，
刚从中国的“窗口”——深圳
——寥落失意地回转沈阳，
惶惶如丧家之犬，似一株
病树，遇春也华，临冬则
凋，羸弱地苟活着，成材
无望，沦落为季节的简单
标志与象征。也读书，仅
因职业——编辑——的缘故
，真正的一目十行，连观
都算不上，纯粹的“不求甚
解”。在一次酒足饭饱、忘
乎所以、不知天高地厚地
否定一切之后，孟老一改
往常的和颜悦色，喝令道
：“你需要学习！”那是在夜
间沈阳一条破败得不行、
闪烁着昏暗路灯、杂乱地
错列着一溜烧烤的初春的
马路牙子上。
雨水总在闪电之后。而
闪电常有，甘霖则难常现
。
第一次考博，挽胳膊搂
袖子的，信心似乎要爆棚
，但侥幸的成分居多。失
败是注定了的，因为荒废
已久的缘故。从江南到关
东，再从关外到南国，万
里腾挪，辗转于杂志与报
纸之间，赶制应景和补缝
之作，大多无关乎性灵之
痛痒。——十几年里，折腾
并颠簸着，问学之心荒芜
成野原，衰败为枯草。仓
促上阵，丢盔卸甲，再自
然不过的事。刚刚于心底
燃起的摇晃不定的火熄灭
了！此时的孟老，只淡定
地说了一句：“再考一回吧
！”
怎样的恩情与关怀，才
能唤起失意者的雄心与壮
志？！只此一句，于我，
足矣！
此后，学习与写作论文
的日子，始终沐浴在孟老
的阳光与春风里。孟老的
每一次点拨与指导，对我
，皆如迷航的海船之见灯
塔，令我看得更清，行得
更稳，走得更远！尊者如
许，他们的心，始终向我
敞开着。我很惬意！这是
上天的恩惠、眷顾与赐予
！因为孟老，我有幸拜识
了老校长刘中树先生、张
福贵院长、陈武军副院长
、贺绍俊教授、王学谦教
授、王桂妹教授、白杨教
授和研究生院苗英楠副处
长等师长，从平时学习的
安排，到论文方向的选择
，直至开题报告的设计与
论文的写作，他们悉心指
导，倾囊面授，使我左右
逢源，茅塞顿开，受益多
多。“胡马依北风，越鸟巢
南枝。”师生情愫，千古一
传，于此为信！
感谢辽宁北方出版传媒
有限公司李家巍董事长、
辽宁人民出版社张东平社
长、辽宁教育出版社刘国
玉总编辑。在我考博与读
博的过程中，他们给予了
我精神与物质上极其重要
的扶持与支援，没有这些
，我可能一事无成。
于此，深深感谢爱人和
女儿对我的鼎力支持、鼓
励与理解。无数个意消志
灭的当口，来自夫人的只
言片语，总能拯救我于迷
茫的深渊与无助的泥潭。
而每当我在单位电脑前编
织文字而苦于找不准一个
确凿的资料和注释，一个
电话打给女儿，她总能“按
图索骥”，从书架书堆里帮
我迅速查检出具体的篇目
和页码，虽说她还只是个
初二学生。家，始终是我
停泊和重新出发的港湾。
我越发觉得，这或许正是
传说里那只总能给人带来
希望、福祉和安宁的“青鸟”
吧！
感谢大学同窗赵顺宏、
硕士学友方维保、师姐梁
晓君、师妹周荣、师弟唐
伟，他们总能恰当地出现
在我每个求教的时刻，有
求必应。我深知，这并不
总会是出于一种偶然的！
感谢同事袁启江、刘瑮
、沈剑、王静、马慧、吴
璇、叶北宁，为我论文的
编辑、校对与印制，他们
都给予了我兄弟姊妹般的
无私相助，这份情义，我
深深铭记着！
追慕前贤，不如从善当
下。你们正是我的“圣人”，
拥有了你们，是我一生的
财富与荣幸！于此，再次
表达我深深的谢意！
二〇一二年三月

逃学
今日的阳光，有些谙熟。勾忆起约莫六七岁时，同样的初夏时节，在村后湖边的沙滩沙埂，独自玩耍的情景：牛羊闷头啃草，成群的鹅鸭把颈脖埋在浅水里，捡食螺蛳等细小贝类，和白嫩的茎和草根，长长的颈脖，时扬时俯；猪丢着尾巴，哼哼唧唧地拱土；白絮的朵云，很低，也不动，在湛蓝的湖水映托下，愈发虚幻，不知哪个在天哪个在水。
偌大的湖滩，除了我，别无他人，遗世独存，茕茕孤立。世界真宁静空旷博大辽阔啊！
心思寥落地回到村里，土坯房的柴门虚掩着，大人们全上工去了，家家户户空空荡荡，孩子们也没了踪影。连条游荡的狗都没有。斑驳的树影在初夏的罡风里搅动飘浮的阳光，一股燥热之气拔地而起。一切显得那么熟悉，又陌生。我在破败不堪的村子里，像个外星人，四处游晃，突然有种寂寞，孤独，伤怀，甚至惶恐，与末日感。也第一次深切地感觉到学校的充实与美好。
那天，我逃学了。也是一生来的唯一次。
课桌
小学三年级，教室先是摆在一家农户徽派老祖屋的堂屋，后又挪到大队仓库，再移至大队部，最后才建起了三间简易校舍，但室内除了黑板，空空如也。所有人都得自带课桌板凳，也多极简易。放学铃一敲，部分桌凳又被学生扛回家去。
一时，家里有长条桌的孩子牛死了，可以随意凭心情挑拣同桌，但具体和谁同座，多数取决于家长间的关系和家庭间亲疏远近程度。我家永远缺桌子，唯一的带抽屉的桌子，被父亲永久占用，那时他是大队会计，桌上的墨水和笔是缺不了的，外加一只长长的总被拨得噼里啪啦乱响的算盘；桌面上总堆垒着厚厚的账册，而代表着权力与福利的公章和各种布票粮票之类，则牢牢锁在桌侧的抽屉斗里。长条凳似乎不缺，但总不能把四方四正的八仙饭桌抬去学校当课桌吧？
那时，别说多余的桌椅，家家连棵像样的树都稀缺。搁现在，简直不可思议。可三年级时，我确实无法再在别桌搭边凑合了，无奈，父亲真就把家里的饭桌搬去学校了。这解决了大问题。老师把八仙桌往黑板前正中间稳稳一放，不仅三面坐了六个学生，剩下的一方，顺理成章地成了他的讲台，那个阔气劲，甭提了。
我也当仁不让地坐在第一排正当中最显摆的位置，堂堂和老师四目零距离相对相接，天天活在老师凌厉阴鸷的目光飘飘洒洒的粉笔灰下，跑都跑不掉，躲也躲不开。
赶鸭子上架
初中一年级，我是在村小学念的。这似乎有些说不通。小学，怎么会有初中班呢？
要讲清楚，相当拗口费劲。那时候，小学五年制。转年赶上小学实行六年制，按说该上初中了，可乡中学教室板凳桌子有限，盛不下。我们这些偏僻路远农村的，自是不在考虑之列，只能就地消化。于是赶鸭子上架。好处是，统统不用考试，直接就读初一。也算捡了个便宜。
可最惊慌失措的鸭子，不是我们，是老师。初中数学该讲几何代数吧？老师生硬地照本宣科，类似于念。譬如几何，讲三角锐角直角钝角，三个内角和等于一百八十度，城里的孩子见多识广机灵聪明，估计不会懵圈；可我，听之宛若天书。始终弄不明白，那么细的两条交叉小直线，构成的角，与树杈所显示的度数，怎么会是一般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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