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撒拉逊人的卢切拉
卢切拉的特质——它在心灵上造成的印象——是难以一言蔽之的。当一个人见过太多的城镇之后,那种画面的新鲜感早已变得模糊了。卢切拉的房屋低矮而不失庄重;街道整齐而洁净;当地已有电灯,旅舍条件普通;理发店和药铺林立。放眼并无引人注目之处。可只要稍用心去把握,就会发现小镇的性格确在那里,因为每个小地方都有自己的灵性。在卢切拉,其性格大概是始终萦绕着旅人的某种超然。我们站在小山上——或许只能叫一片波浪状的土地;又或许还是叫尖坡较为适合,从南面兀然突起。是座形状奇怪的迷你山,然而高度也足以俯临广袤的阿普里亚平原。裸露的土地更凸显了这种居高临下的感觉。山上的“观景台”是一座公共花园,坐落在山尖,由此处可饱览东北方向美景。只是这里的树木于几年前刚刚种植,尚有成片的褐色土壤裸露在外,加上仅铺就了一半的小路和丛生的矮小灌木,给此地平添一种原始和初生的印象。我想设计师原本是安插了更多元素的;而现在,除了几棵一两年就要寿终正寝的柳杉和紫衫之外看不到任何针叶树,而意大利市政局特别喜爱的那些丝兰,恐怕很快会比现在更显病弱。不过,等冬青植物长起来,这座花园想必就会变得雅致喜人了;即使现在,它也是当地居民傍晚散步的好去处。总而言之,这些正于整个意大利南部兴起的公共花园证实了一种新兴的品味;花园和墓地常常是那些因喧嚷而聋聩,因缭乱而眼花的陌生旅人们唯一能找到一点祥和绿意之处;这两处的意境竟可对应于弥尔顿的《快乐的人》与《阴郁的人》所抒发的情思。在卢切拉的墓地,井然有序的小径覆盖在柏树的树荫下,玫瑰与闪亮的大理石碑错杂其间。此处实在是迷人的避世之所,而非仅仅是逝者安息之地。
可是这观景台并非我的最爱。我更爱到远处散步,到山谷的另一边,那里古老肃穆的斯瓦比安城堡坐落在一片翡翠般的缓坡上。将城堡比作人的话,它给人的感觉并非蹙眉的怒色;相反,它沉稳地歇憩着,宁静安详却又透出毋庸置疑的权威;这大概就像一位意大利友人所感叹的,“得其所哉”。早在“红胡子”腓特烈一世将它作为他的南疆中心之前,早在罗马人在此地建立要塞之前,这片高地想必已被看作阿普里亚的要冲。在遍布塔楼的墙垣之外(这些城墙的周长将近一英里;据说内部曾容纳六万人)是一圈平坦的空地。无论白天黑夜,这里都是我最爱的去处。头顶常有雄鹰鼓翼,唳彻长空;脚下绒毯般的绿地绵延不尽,点缀以树木,潜溪与白色农舍——一切胜景更被远方的亚平宁山脉环抱其中。在晴朗的日子里,还能望见被称为贺拉斯之乡的乌尔图雷山的火山锥;它总诱引着我去探索这片地区。在东边,加尔加诺山拔地而起,离它最近的小山山尖上伫立着一座可爱的建筑,也许是某个村落或女修道院,仿佛骄傲地对自己与大山间的低地点头示意。更远处耸立着庄严的大天使米迦勒神殿,以及曼弗雷德镇。P1-3
诺曼·道格拉斯(1868-1952),离经叛道的英国作家,旅行大文豪,一生与丑闻相伴,长期居留意大利,以地中海游记写作名闻天下。被称为“20世纪‘行人之旅’伟大传统的真正继承人”。其很有名的小说是出版于1917年的《南风》。
宋阳波,2010年毕业于香港大学经济金融系,2015年于美国加利福尼亚大学洛杉矶分校获经济学博士学位。热爱历史,文学与文化现象研究,其中以西方宗教发展史和中国近现代思想史为主要兴趣。于美国和同学共同创办《西木》中文杂志,任时评栏目《争鸣》责任编辑,并为主要撰稿人之一。
道格拉斯在1915年出版的《老卡拉布里亚游记》被公认是世界旅行文献的必要经典,并且直至今日仍是叙写当地——南意大利——最佳的一本书。
——舒国治(旅行文学作家)
在我们这个(二十)世纪,“徒步纪行”这一伟大传统的真正继承人,就要数这位“骨子里的异教徒”诺曼·道格拉斯了。
——爱德华·查恩尼(英国艺术史教授,文艺批评家)
《老卡拉布里亚游记》一书集谈吐诙谐、旁征博引与文风优雅于一身,可谓文学经典。同样值得盛赞的还有它活泼多彩的文旬,精妙地勾勒出意大利那难以捉摸而又斑斓多姿的景致。
——约翰·达文波特(英国诗人,文艺批评家,电影剧本作家)
作者一身兼具博学、坚忍、健壮、诙谐、节俭、求知好问以及开朗健谈……而尽管《老卡拉布里亚游记》中描绘了飞翔的修士、阿尔巴尼亚先知、巨龙、拜占庭风格以及异教节日种种,它却可谓是一本严肃的预言书。
——约纳森·济慈(英国传记作家,小说家)
吟游在传说与尘俗之间
——《老卡拉布里亚游记》译者前言
两个月前,我有幸与一位普林斯顿大学的经济学教授共进午餐。教授来自意大利,席间我们自然而然地聊起他的家乡。其时我刚刚完成《老卡拉布里亚游记》的译稿,于是我提起书中述及的种种趣闻轶事,民俗风物,以作谈资;教授听罢一脸的不可思议,以其带着浓厚意大利语腔调的英语连连惊叹道:“Incredible!Incredible!(难以置信!难以置信!)”并说卡拉布里亚在他印象中一直是国家最贫穷落后的地区之一,以前从没想过该地的历史与文化深厚如斯,也从未读过一本详述卡拉布里亚风土人情的书。送走教授后我将书中内容摘抄若干电邮给他,以证明自己所言非虚。自此我对这本初版于整整一百年前,自己刚刚逐字逐句推敲琢磨过的书又生发了新的认识:或许不仅仅对于万里之遥的中国,就连在作者倾其心血笔力所描绘的意大利,它也该算是沧海遗珠罢。
从工作的角度来说,《老卡拉布里亚游记》是一本让人恨之入骨的书。一方面作者通晓的语言过多,二十世纪初想来也没有自行通译的习惯,于是作者谈及文化时常常大段直引典籍原文,意大利文,法文,西班牙文,拉丁文,阿尔及利亚文……偏生外文经典也像我国的古文,微言大义,其句古拙而其义弥远。于是常常发生面对十几个零散词汇而苦思不得其逻辑联系的局面,一股“白首太玄经”的绝望扑面而来。系里正巧有一意大利同学,着手翻译之初我每每有拿不准的词句便向他请教。功夫不负有心人,两月有余,他写给我参考的英文译文与我自行译出的文句已若合符节,而我摩挲脑门则头发仍在,且尚未愁白,心下大慰。另一方面,作者每至一地,对当地宗教与历史的挖掘简直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当其对出身于某一小镇的圣徒、学者和作家如数家珍的时候,带来的便是译者的噩梦。我不记得有多少次曾花上好几个小时四处考证诸如“八百多年前的约翰”的身份,也不记得有多少次为了找出某条传说中的长虫的德文名称费尽心思。饶是如此,仍有好些人名、地名,或是散佚或是个人能力有限,无法追本溯源,望读者诸君恕罪。译完这本书,对百年之前要成为作家所需要的知识与修为,不得不建立全新的认识。
站在一名读者的立场,《老卡拉布里亚游记》是一本让人叹为观止的书。作者的渊博自不待言,但渊博只需要一座搜罗了地方志和编年史的图书馆便可以了;其不可替代之处,在于每到一处观景察人的独特视角。随着作者的笔触,我近距离窥视了卡斯特罗维拉里一位小职员的午饭餐桌,为其“蟒蛇一般的胡吃海喝”开怀大笑;我望见斯佩扎诺正午的热浪在街上弥散出一片死寂,当客栈的阿尔巴尼亚大妈偷偷塞来一打梨子的时候简直热泪盈眶;我伸手仿佛能触碰到克拉蒂河喷溅出的寒气,耳边听着马车夫指着一位月光下踽踽独行的过客低语“狼人”……书店里能买到的游记不少,而让人记住的却不多,我以为即使仅靠照片和高中程度的语文教育,堆砌出一些像模像样的文字也非难事。而一个地方——尤其是小地方——的灵性往往藏于景中的一枝一叶与人间的一颦一笑,若没有跋涉之远,造诣之高,却是绝难捕捉万一。我记住了许多《老卡拉布里亚游记》中的文字,并非因为作为译者对其过于熟悉,而是因为那些文字每每将我带到素未谋面的意大利乡间,听白发的传教士述说米迦勒斩龙的传奇,在泉林之畔默诵着贺拉斯、维吉尔和但丁。如此一部游记,才使人为旅途倾倒,为旅者折服。
而作为一名远离故乡已有十年的游子,《老卡拉布里亚游记》是一本让人心存希冀的书。四年前我来到洛杉矶求学,这座“天使之城”藏着说不尽的景象、人物与故事,可是学业与事业的重担始终让自己喘不过气,只能自怨天资驽钝,没有亲近这座城市的余力。久而久之也就失去了触觉的敏锐,生活在日渐塌缩的圈子里而不自知。接触这本书是一种久别重逢的感受——曾几何时我也爱在奇奇怪怪的小地方四处游荡,有感于树影间漏下的月光、码头边跳跃的海浪、山径中泛滥的异香……这游记的意义除了阅读本身,更在于提醒自己,再艰苦的求索也不至于舍弃旅途中奇妙的风景。于是去年一月我来到大雪纷飞的芝加哥,在联合车站乘上名叫“加州西风”(CaliforniaZephyr)的列车,全程52小时开返旧金山。这趟怀旧的火车之旅跨越美国七个州,途径城市、村镇、农田、峡谷、林地和湖区,从中西部的凛冬腊月一直开到南方的春色初生。路上我给车窗外的土拨鼠、鹿和狼拍照,跟偶遇的澳大利亚小伙子聊聊同为异国人的所见所闻,或者只是捧着一本书,眼睛却望向远处正渐渐冲破坚冰的潺潺流水。我每每念及当时翻译到一半的书,好奇骡子背上的诺曼·道格拉斯与观景车厢中的自己,是否有过一瞬间相似的情怀。我想喧嚣忙碌的生活往往却容易让人沉睡,而《老卡拉布里亚游记》这样的一本书就像一只闹钟,提醒人们踹开房门扬长而去,且行且歌。无论是上溯黄金时代的传说,还是投入光怪陆离的尘俗,旅行使人仿佛回到童年,每一步都走向美梦中的海阔天空。
前言的最后,我感谢一直支持我的父母,感谢花城出版社对我译笔的信任,感谢一年多以来助我解惑纠错的许多朋友。这一路边译边学,不敢说脱胎换骨,但着实获益良多。书中的一些译法与已有译本不同,如书名OldCalabria译作“老卡拉布里亚”而非现有译本的“古老的卡拉布里亚”,因为Calabria所指地区在不同的历史时期有所区别;联系书中上下文,个人以为OldCalabria应解作过去希腊统治时期的Calabria地区,如中文“老城区”然。此外由于自己能力所限,在文法、语言等方面定有错漏瑕疵,还请读者诸君不吝指正。
宋阳波译的《老卡拉布里亚游记》记叙了作者诺曼·道格拉斯游历意大利南部卡拉布里亚地区的经历与见闻。作者以其丰富的自然、历史与宗教知识,为读者描绘出南意大利旖旎秀丽的风光、淳朴有趣的民俗以及引人入胜的神话传说。其独到的观察视角和天马行空的想象力,使本书在游记的生动翔实之上,更添了一分小说的曲折与散文的优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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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阳波译的《老卡拉布里亚游记》记叙了作者诺曼·道格拉斯游历意大利南部卡拉布里亚地区的经历与见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