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首写相思之苦的词。整首词风格俏皮活泼,以略带调侃的语气,娓娓道出了爱情的甜蜜与酸楚,颇有几分民间小调的清新情趣。世人读到这味小词,多半会将其与少男少女五彩缤纷的情感世界加以联想,可是,如果词中倾吐着相思之苦的男子,并不是翩翩少年,而是白发老叟,世人又会做何感想呢?
这首《夜游宫》出自明代冯梦龙的小说《喻世明言》之《张古老种瓜娶文女》,讲述了一个凡间与仙界,爱情与世俗纠结在一起的故事:南北朝时期,天下大乱,南朝的江山更是风雨飘摇,朝廷和帝王,都如走马灯般换个不停。或许是严重缺乏安全感吧,南朝的帝王们纷纷转向佛祖,寻求精神上的慰藉。在虔心向佛的帝王群中,有一位最为虔诚的“和尚皇帝”——大名鼎鼎的梁武帝萧衍,他为了表示对神佛的恭敬和诚服,竟然多次舍弃皇帝宝座,遁入空门,可怜的大臣们只得一次又一次地花钱将他从寺庙赎出。可想而知,在这样的皇帝面前,若是流露了对佛门的不敬之意,会招来多么严重的后果。《张古老种瓜娶文女》中的谏议大夫韦恕,就因谏梁武帝佞佛而得罪,被贬去牧养一匹传说中由于脚力不济,耽误了梁武帝追赶达摩禅师的宝马。大概在皇帝看来,在不敬佛教这点上,韦恕和宝马有着同等的罪孽,需要同样的调教感化吧。可祸不单行,某年冬天,宝马又无故走失,韦恕急令手下四处寻找。万幸的是,那是一个大雪天,一干人顺着马蹄印迹,找到了一处篱园外,迎出来一位白发老叟张公,他不仅牵出宝马,还顺手赠送了三个甜瓜请众人捎给韦恕。一场天大的祸事就这样消弭于无形,又品尝到了清甜爽口的瓜果,韦恕便带上夫人、女儿登门拜谢这位张公。
说来也怨韦夫人多嘴多舌,她看那老叟精神也还健旺,忍不住打听老人的家庭生活,谁知这位老人家却趁机求娶韦家十八岁的女儿!此言一出,韦恕和夫人勃然大怒,一场道谢,以不欢而散告终。而张公呢,他陷入了深深的思念之中——上文小词《夜游宫》即写了他的相思之苦。之后,他竟请了两位媒人,正式向韦家提亲了。韦恕怒不可遏,为阻难张古老,便戟指着媒人道:“做我传话那没见识的老子:要得成亲,来日办十万贯见钱为定礼,并要一色小钱,不要金钱准折。”他料定张公家贫,断然拿不出这么多钱,却不曾想到张公在极短的时间里就备齐了十万贯一色小钱送上门。如此一来,韦家“开着口则合不得”,只能无奈地将十八岁的女儿文女许配给了八十岁的张公——以少艾女子相配耄耋老翁,在中国传统婚恋文化中并非少见,或许是为多子多孙计,中国传统的儒家文化始终以种暧昧的态度,鼓励着大男人对众多小女子的支配和占有。男子本人固然不以为不宜,社会舆论对此也颇不以为然,文人墨客更是喜好以生花妙笔,为此种婚配关系抹上些许幻美的色彩,称之为“风流佳话”。如相传苏东坡为张先所作之“一树梨花压海棠”句,调侃揶揄中便不无羡慕之意。 故事至此并没有结束,文女的哥哥为妹妹不值,一路追杀张公,反而被擒,性命堪虞,关键时候,只见“屏风后一个妇人,凤冠霞帔,珠履长裙,转屏风背后出来,正是义方妹子文女”,原来张公是神仙下凡,特来超度文女为仙,韦家人也得以全家升天做了神仙。文女的哥哥放下了怨念,看官们大概也都松了口气,十八岁配八十岁,这场婚姻对文女来说还是“划算”的,她得以将全家人都超度成仙,在极大程度上实现了“青春”的价值,至于红妆佳人面对白发老叟的种种心曲,那就完全不在社会总体的思考范畴之中了。
P3-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