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是作者对昆明的古迹、文化、人文、历史及当下新况的记录，是在《昆明旧事》一书的基础上，集结了经典内容和新的篇章。全书通过“前梦悠悠、古城寻梦、胜景存轶、市井人文、古树名花、书画记趣”等篇章，对昆明的旧貌与新颜都有生动、有趣的描述，作者细腻的笔触使“昆明”为人道或不为人知的旧事跃然纸上。

张励民，男，1943年生。汉族。曾在工艺美术研究所工作，获工艺美术师职称；退休任教，获副教授职称。调昆明市第二轻工业局工作时，编纂过《昆明市工艺美术志》及《云南民间工艺美术》。退休前任《昆明二轻报》副总编辑，为《昆明市手工业——二轻工业》（云大出版社）、《云南斑铜》（云南科技出版社）的副主编。有公开发表、出版的新编历史京剧《金戈铁马 ——辛弃疾》，中篇小说《难得阳刚》（此与人合作），美学论文集《不可凝固的想像 ——美和艺术的辩析》（远方出版社），以及数量不等的诗词、散文、杂文和新撰美学、哲学论文等。现为云南省美术家协会、书法家协会、书法理论研究会会员，云南孔子学术研究会、中国当代文学研究会会员。

古城寻梦
前梦悠悠
朦胧秀山镇
古城寻梦
山水春城
旧城梦痕
老城·老街·老城墙
小巷深深
胜景存轶
近华揽秀
鹦鹉春深
山寺寒秋
玉案晴岚
螺峰叠翠
商山樵唱
五华鹰绕
龙泉探梅
曹溪映月
官渡访古
呈贡三古城
市井人文
昆明的移民和外来影响
古今在滇名人杂说（四题）
遥远的茶香
被消解的新潮
少时玩具
少时零食
我的良师益友——黎虹
前辈·老友
悠远的窗口
古树名花
昆明古木
昆明名花
书画记趣
书事
画记
诗说
都市新颜
拍摄散记 孙平
后记

老《昆明旧事》出版后，又在《云南政协报》《滇池
》等报刊杂志上陆续写了些关于过去昆明的文章，加上刊
于《云南文史》《民族艺术研究》上的一些文化、人文方
面的内容，又可以集成一本新的《昆明旧事》了。当着手
编辑的时候发现，要将这些文字连成一体，初版中一些篇
章的叙述虽然不十分简洁，却似乎比精雕细刻的“文学作
品”更坦然、更个人化，不仅是我的心声，更是昆明旧事
不可或缺的构成。于是将新老文章编在一起，剔除多余的
抒情、描写和重复的部分，辑成一本增订的《昆明旧事》
。既是新书，就须有序。一般的做法是请一位名人写序。
名人说话有分量，书似乎也就上些档次。然而我不。不是
情不得已，我的书都是自序，盖文章得失，自己心知。
年轻时做天才梦，做得很沉，很荒唐。梦醒，出了臆
造的象牙之塔后，日子多不如意，无可奈何多，称心如意
少。熬过文革，终于退休，躲到冬夏春秋楼中来，想自己
所愿想，做自己所愿做，重新做梦，诗文书画均得自由，
如此得《昆明旧事》新旧两稿。要给这些文字做介绍的时
候却发现，所有旧事，过去就过去了，所留遗迹日渐消亡
，而所有新姿也在迅速变老，被更新的物事替代，要说的
话，恰是旧本《昆明旧事·后记》所说。
于是，将后记变成新本序——
一
不久前还感叹着自己住房条件的恶劣：几世同堂，锅
碗瓢盆，煤烟、漏雨和老鼠，盼望大都市的现代化高楼、
超市、霓虹灯。羡慕套间、书房、阳台；可是，仿佛只是
转眼之间，当大都市的所有“现代”真正化进身边，并弥
漫开去的时候，那些才刚刚远去的事物，便立即罩上一层
薄雾，显得模糊、朦胧而有韵味起来。犹如早年滇池边那
些破烂的木船，近看，船板残破陈旧，船蓬、船帆烟熏火
燎，草席和杂色布片，层层地堆积着尘垢，沉重而且疲惫
。当木船逐渐远去，薄雾撒下来时，木船便立即化为扁舟
一叶，船帆更只是白色的轻轻一抹，在早晨淡青色的雾霭
中，是一幅悠远的画，一首缥缈的诗。
世纪末的中国，风云激荡。中国文化越过“文革”的
荒漠，一下子朝前迈了几大步，径直和西方文化接到了一
起。才短短几年，那些世纪初关于改良和革命的大胆设想
，很快就变成了现实，社会变化速度之快、程度之广，令
人应接不暇。或许人都有些“围城”式的无奈吧，对许多
事物总不免“含着是块骨头，吐了却又是肉”，才叨念着
旧城的贫穷、落后，刚要消逝，立即就又惋惜，情深意长
了。早年未到丽江，以为不过一般的州县，及至进了大研
古镇，小桥流水人家，灯笼野草石板路，便有一下子回到
昨天的感慨；而昨天的昆明，又何尝不如此呢。后来武成
路要拆除，有些个体商贩闹起来，说是断了他们的财路，
于是在拆而未拆之间，武成路热闹空前，一街的商铺都哗
哗哗：跳楼、出血、大甩卖，其熙熙攘攘的情景，现在回
忆起来，又都悠悠的，很有些暖和的、生活的情趣。面对
后来宽敞而清冷的新武成路即现在的人民中路，我不禁想
，那些破旧的老街，歪斜的铺面，以及一直流溢到人行道
上来的便宜货，其实和现阶段的老昆明人更有一种亲和力
。一个有趣的现象是，许多老街扩建后，豪华的洋式商铺
虽然林立，但顾客寥寥，营业员都时装模特似的闲得发慌
。倒是那些残存的老街和城乡结合部，却总是一天到晚熙
来攘往，顽固地企图将一切留在过去，让现代人不时地发
些幽思。随着时代的发展，这种生活方式将逐渐消亡，而
且速度会越来越快。当商店里的商品日益高档化、当人们
都拼命地挣钱来消费那些现代文明的时候，旧的生活方式
及其文化形态也就将消逝了。我说不出这是一种什么感觉
，总之是有些儿怅惘、有些儿失落，渐渐地，更酝酿出一
种做旧诗才有的类乎“怀古”的情怀来。
武成路说拆就拆的时候，我在《云南城市规划》任美
术编辑。我想，老街道的拆除，就意味着老街所有混乱、
肮脏和破败的消逝，同时凝固在这街上的历史文化，以及
那些老昆明人熟悉的一切也都将不复存在。历史的进程不
可挡，新旧交替势所必然。我鼓动杂志社的同仁们赶快去
武成路拍照，并在1995年第4期的《云南城市规划》封面和
插页上，尽可能多地使用了即将拆除的老武成路的街景照
片。我知道，这期杂志将来会很有些历史的价值，正如同
即将永远消逝的武成路。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老昆明的情
景便日益清晰地展现出来，召唤一种眷恋的情怀，一种遥
远的记忆。于是，从武成路、中和巷消逝了的寂静开始，
我追寻着旧时断续的梦迹，系统地纪录下一些模糊的感觉
和印象。因为只是记忆，又搀杂些残存的梦境，所以有的
部分和某些文字的记载就未能完全吻合。后来偶然翻到了
书，或经人指点，揭穿了错误，羞愧得无地自容。本来，
这些错误是可以就此更正，并把文章写得像“学术”一样
很真理的样子的。继之却又疑惑，觉得书上的记载也未必
就正确，正如那些过去了的“历史”，到底是根据胜者意
志编写的“正史”是事实，还是民间流传的“野史”近实
情？历史故事、演义、话本、戏曲，以及最

随着岁月的流逝，再过几十年，新昆明的现在形态又将变老，或许有些又会消亡。昆明的过去、现在以至未来，都将成为旧事。
本书是一本怀念老昆明的散文集。收录散文《老城·老街·老城墙》《鹦鹉春深》《我的良师益友——黎虹》《昆明古木》等作品。

昆明的事总也说不完，前些年还颇为前卫的新闻，转
眼已成旧事，有些，则已消逝得无影无踪。写初版第一篇
文章的时候还是青年，到续成新版、拟写后记的时候，却
已过了古稀之年，不几年就可称耄耋老人了。世事无常，
岁月倥偬。所有事，已经发生或将要发生的，都将过去。
偶见孙平君所拍新昆明彩色照片，张张精美，令人陶
醉，想，老昆明那些过去了的景观和名胜，当其新建之时
，何尝不耀人眼目，激动人心，如今还有多少存在？《昆
明旧事》所记下者，有的虽也还在，但与记忆中的感觉，
实在相差太远，更多的景观则早已消逝殆尽。便是孙平拍
的新昆明，不少也正悄然更替，渐见老色，显出了历史的
沧桑。于是有将孙平所拍新昆明与我所写老昆明合成新版
的动议——随着岁月的流逝，再过几十年，新昆明的现在
形态又将变老，或许有些又会消亡。昆明的过去、现在以
至未来，都将成为旧事。
孙平是前些年由韩先成推荐认识的，他们都是新昆明
城市建设规划建设的领导及设计中坚，对昆明的变迁可作
见证。孙平瘦高个，白发，谦和，稳重，目光炯炯，有长
者风，虽然年纪比我小，但仍习惯称他老孙。老孙喜书画
，擅摄影，篆刻，本书摄影配他的篆刻闲章效果尤佳。找
他合作，自然珠联璧合，相得益彰。
题写和篆刻书名的韩先成和杨卫围，都是青年时代结
识的朋友，因我年长，便称我为师，执弟子礼。但后来他
们的身份都很高，一位是省一级的城市设计总规划师、省
府官员，一位是市级国营某集团公司的老总，老知青、老
领导，倘不是他们在人前仍称我为师，则我万万不敢攀附
。我一介草根独立文化人能与他们结成师友的关键，是我
们都酷好书画，韩先成还热心诗词，杨卫国更沉溺篆刻，
共同的爱好把我们联成了一体。韩总在规划界名气很大，
题字遍及全省各地，本书封面题字出他之手，增色不少。
杨总这些年很发达了，篆刻也已卓然成家，我的书画作品
和著述往往少不了他的篆刻，本书仍请他为书名治印，是
为我们师友情深的一大见证。
尹杰是初版《昆明旧事》的责任编辑，此次再版，自
然不能忘记他。书的出版和彼此对鲁迅的共同热爱，使我
们成了过从甚密的挚友。除《中国普洱茶文化》外，《茶
闲话》《书法辨正》和《云南民族工艺美术》都是他的约
稿。《中国普洱茶文化》出了两版，到精美的第三版准备
付印的时候，缺少资金，搁浅至今。《茶闲话》云南科技
出版社出了，《书法辨正》美术社出了，《云南民族工艺
美术》是合作，他的图，我的文，至今仍在走着某种程序
，一走就许多年，李伟卿的序言及全书的绪论都已经分三
期在《云南文史》上发表。从或一角度说，这是一本好书
，国内尚属首创。与他合著的《中国西部民族文化通志·
工艺美术卷》是云南大学的项目书，早已交稿，还在拖，
说是找不到责任编辑。尹杰是个出版人才，眼光独到，做
书认真，能力强，退休了却还有重任在身，祝他成功。
初版时有些篇章是我的青年老学生楼琳帮输入打印的
，新版时我已能熟练用电脑输入，但同音错别字及某些重
复的局部自校极易滑过，故送审稿仍请她先看一遍，也确
实挑出了不少笔误。楼琳读书时似乎学的是计算机专业，
二十多年前我那一伙学生、文友中就她最新潮，能以电脑
写作，很是让人羡慕。世事突飞猛进，往事如烟，早岁视
作神圣的文学不知不觉被经济大潮挤到了市场边沿，文学
期刊、报纸副刊经营惨淡，步履维艰，但楼琳和我的几个
老学生以至他们的子女，却似乎仍一如既往地对文学热情
着。这使我很感动，并引发许多感慨，使那些迷恋文学的
年轻岁月显得悠远、有趣而具有诗的回味。
最后不忘著名作家张长曾为初版《昆明旧事》写序。
特别要谢谢他在学术上对我的器重和帮助。与他的相遇相
知是一种缘。近年，他去了北京，也还通着微信。很想念
他。
新版责编吴涯是我十多年前收的弟子，已经为我编辑
出版过三本书，其中《云南斑铜》获得了“第二届中国出
版政府图书奖提名奖”、《茶闲话》获第11届中国（深圳
）国际茶业博览会“2015茶媒推荐阅读茶书榜单”提名和
西部优秀出版物二等奖。我们的结缘很偶然，未经介绍，
才一见面，就已相识、相知，他拜我为师，比老师还亲，
我亦视他比弟子更近一层，过从甚密，相处无问。我与他
在思想上有许多默契，不为他人道，我希望他是我形而上
学术的继承者，我对他寄予厚望。
张励民
2019年4月27日于冬夏春秋楼

朦胧秀山镇
我的记忆从三岁开始，此前则是一片虚无。
与老娘有过一些模糊的闲聊，记得的只是断续的句子。空间很大，需用我后来的记忆与想象去补充。
“奶奶说，梦见太白星君，穿着扎了裤腿的裤子，手举一佛幡，上书几个大字：张家是枝笔。”
“你出生在通海县城的考房里。接生的是个男医生，说，这娃娃的头真大。”
“外婆说你，这娃娃眼梢长，花梢高，好看。”
“大舅说，你小时候生得白，手上戴着一副象牙箍子，拖一张爸爸做的小车在街上走，一颠一拐地，很好玩。大家都叫你小牙箍。”
“秀山沟发大水那年，我抱着你经过接龙桥。那水好大哦，可你就是挣着，哭着，要下水去。”
“那时你还小，爸爸和我抱着你去秀山过登瀛桥，从这边走到那边，说是娃娃长大后会有个好前途。”
“那家姑娘和你一样大，在一起玩。找到一种小玉麦，她吃，你不吃，结果那姑娘给闹死了。他家来扯，说是为什么闹不着你！”
“刚上昆明的时候，住在翠湖南路，和你三舅公公住一小院……爸爸不在，奶奶也不管，看你肚子饿，找到几颗蚕豆，嚼嚼喂你，看你还满爱吃。……我到你三舅公公屋里，打开罐盖，也没几颗米了，舀了小半碗，回头发现你三舅公公躺在床上睡午觉。到现在我都不知道，他到底是醒着，还是真睡着了，唉……。七月半，家家烧纸祭祖，我见你摸触摸触地蹲在墙边，走过看，你正捡人家烧纸泼的浆水饭吃……”
“和你可以讲闲了。”
“祖上是从福建泉州到云南做官的。”
大约从此之后，我开始有了记忆，当然，也仍然十分零碎。
我十九岁时从昆明师范学校毕业，被分配到东川的山里去教书，因为离梦想太过遥远，不到两个月，便放弃了四十多元的高工资，逃回昆明家中，闲着，说是要继续考大学。师范读书不要钱，毕业不服从分配已经是很对不起党、对不起人民了，再考大学就很难说得过去。结果名落孙山，闲居家中，穷得连两分钱的翠湖门票都出不起。不行，只得满世界寻求就业机会。第二年，母亲从极为困难的生活费用中挤出了一点车票钱，送我到通海县城外婆家去住一段时间。
我生于通海，但通海的记忆，却从此时——二十岁开始。
万年历
随手翻一本《万年历》，1943我生日这一栏是，公历，8。星期：四。农历：癸未。星宿：奎。五行：火。突然想起那个梦：“张家是枝笔”——早时奶奶在昆明云瑞公园摆画摊，以“描花”（各种刺绣粉本）为业，使用的工具是一支软毛笔；父亲时在昆明县政府做职员，写一手王（文治）体好字，而享誉政府系统。而我又曾见过我爷爷写的小楷《洛神赋》，很不错。我一直沉溺于当作家、画家的天才梦，很在意“张家是枝笔”的征兆，后来写文章所用笔名亦多与此相关，如长庚，太白，晨星，晓星之类。我一生所神往的仅文化而已。此所以为书生，为“奎星”者也。我曾就此写过一首题画诗：
长庚吉兆显征尘，月落星稀梦未真。
点染丹青消永夜，狼锋先遣一枝春。
石板路
我出生在通海城中的考房。
考房在哪里？找不到了。
石板路还在。学走路时，曾经一摇一摆，拉着小拖车，从这石板路上走过。手上戴着牙箍。二十年后，我来此寻觅遥远的记忆，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印记。一切都很陌生、新奇，分明是第一次见到。
清晨，石板路映着冷寂的天光，一尘不染，杳无行人。两边的门关着或者虚掩着，不见有人出进。围墙里伸出树木的枝蔓，青草从石板缝中生出；鸟儿在枝头嬉戏，几朵树花撒落在浅草丛中……有几家的屋顶上炊烟摇曳，其上则是秀山苍翠的树丛，错落有致，浓淡相宜。鸟的鸣叫汇成一片，从绿色中传来，似乎要将这还沉睡在童年中的城镇唤醒。
老家旧相册里一张从城门洞里拍摄的照片：石板路悠悠地从城门洞里一直通向远处的奎阁，两旁有商铺；铺门未开，街上行人稀疏而模糊，一位穿大裤脚的女人走在街的正中央。照片是黑白的，略显灰暗，笼罩着朦胧的寂寞。
外婆家
外婆家住文献里，一个两进的空旷的大院，没住几家人，大多数房间似乎空着没住人。后院空置的戏台，几个老婆婆坐在小凳上拣菜，聊天。石板砌成的龙潭，匍匐着碧绿色的草叶；潭水漫出，水声闪闪地从潭边草叶下漫延到花坛边，与上面垂下的花草联成繁茂的一片翠色。黑背白腹的鹡鸰鸟在潭边饮水。
出文献里，右转即是“秀甲南滇”牌坊。由此，便已算是秀山。
万寿宫
山路左侧，是万寿宫。
宫中有联曰：“由汉唐宋元明以来于斯为盛，继尧舜禹汤文而后允执其中。”联意颂儒，在歌功颂德，宫名“万寿”，似乎是为某朝天子祝寿而建。“九天阊阖开宫阙，万国衣冠拜冕旒。”便又有些像是供奉玉皇大帝的“玉皇阁”了。再有一联日：“百道湖光干树雨，万山明月一声种。”诗味醇正，颇见境界，用来承载一地文化机构所在之内涵，可谓切题。以此推之，此地原先应该或为儒庙、道观，后来改成了文化馆，盖天下寺庙儒、释、道不仅常相混淆，有些时则轮流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