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脑与文化》探索了个体与环境之间的神经生物学联系及其社会意义。作者布鲁斯·E.韦克斯勒的发现使我们重新认识文化变迁对大脑的影响，也为我们思考诸如种族冲突等社会问题提供了一个全新的生物学视角。

布鲁斯·E.韦克斯勒(Bruce E.Wexler)，耶鲁大学医学院精神病学教授，美国康涅狄格州心理健康中心神经认知研究室主任。

第一章 背景：一些关于人脑的基本事实
神经元
多神经元功能单元
人的一生大脑功能组织的改变
显微镜研究证明基于经验的神经元问连接的改变
通过部分输入激活响应系统
情绪
小结
第一部分 人类大脑功能的跨代塑造
第二章 剥夺感官刺激和丰富感官刺激对大脑结构和功能的影响
动物研究
人类研究
小结
第三章 社会环境对大脑结构和功能的影响
动物研究
人类研究
小结
第二部分 思想体系的神经生物学基础
第四章 自我保护和成年后改变之困难
内在结构塑造外部世界的经历以适应自己的形式的更多证据
当外部世界改变太多以至于不能与个人的内部世界相匹配时，会发生些什么？
小结
第五章 文化的碰撞
文化和语言上差异的来源
文化之间差异的程度
不同文化间差异的重要性
以非暴力方式处理文化冲突问题
对文化冲突的暴力回应
小结
结语
受到威胁的土著文化
受到威胁的国家文化
父母对于孩子受到国外文化影响的反应
美国所扮演的角色
未来会如何？
参考文献
索引

在过去的一百多年里，我们越来越了解人类的
心智和大脑是如何工作的。我们所了解的这些知识
，有一部分是在研究其他与人类有着相似行为的动
物时发现的，另一部分则源于对人类个体和群体研
究中经验观察与实验方法的创新。这两部分知识分
属于不同的学术圈，有着不同的搜集和描述信息的
方法与语言，但即便如此，这两种不同类型的知识
仍然被认为有着紧密的、实质上的联系。神经机制
和心理机制是一个硬币的两面，它们的不同被统一
于人类个体的有机整体之中。在本书中，我试图探
索关于人类神经机制和心理机制的几种主要的新知
识体系间的联系。讨论这些联系时，有两点是需要
特别强调的：第一，迄今为止这些知识体系问的关
系依然明显是相互分离的；第二，通过这些知识体
系的相互联系，关于人类个体和社会行为的重要而
崭新的研究领域将日益显现。
我要讨论的第一个“知识集”涉及人类从出生
到始成年期（18—25岁）这个发展阶段。在这个阶
段中，大脑的物理性发育依赖于感官刺激，这些刺
激的属性对大脑的功能性及结构性组织产生强烈影
响。人类大脑伴随着环境的影响而逐渐成熟的这个
时期要长于其他动物，并且人类大脑与其他灵长类
动物大脑的差别最显著的部分，也正是最晚发育成
熟、经过最长时间环境影响而演化形成的部分。来
自物种内部其他成员（例如父母、兄弟姐妹、伙伴
）的激发是塑造物种神经心理学层面上的发展尤其
重要的一个因素。灵长类动物的婴儿需要母性的激
发，大量研究已经证实这种母性的激发对婴儿的生
理稳定性和身体发展都是必不可少的。
有关社会性联结和社会性依附的神经生物学研
究已经证实，哺乳动物演化出了新的机能来维持激
发行为。分子遗传学的研究识别出如下机制：母亲
的刺激会对婴儿的DNA结构和排列产生持续的改变，
进而影响个体某些特定基因在其整个生命期间的活
跃水平。此外，有关人类养育方面的文献证明，在
婴儿成长的过程中，母亲和她的婴儿在很大程度上
已经成为一个二元整体。苏联的发展心理学家维果
茨基（L.S.Vygotsky）、奥地利的弗洛伊德
（Sigmund Freud）以及后来美国的精神分析学家
们在研究社会互动对构建个体内部心理结构的作用
时，几乎达成了一致的结论。这些有关神经生物学
、心理学和社会心理学领域的知识的惊人拓展全都
取决于人类大脑对心理、社会和其他感官输入信息
的深入和广泛的敏感性。
将这些知识体系的工作成果综合起来考虑，具
有两层重要的含义。第一层含义是外部环境对大脑
发展的影响可以极大地增加个体间功能的差异性。
双亲遗传物质的混合使后代具有多样性，因而有性
繁殖的生命形式是具有进化优势的。因此，即使当
群体所处的生活环境发生改变，不同个体之问的特
征差异仍然可以增加群体某些成员继续繁衍生息的
可能性。类似地，人们彼此间互动，自身感官输入
相互混合，个体大脑功能后天塑造各不相同，具有
不同功能特征的个体多样性得以源源不断地产生。
在有性繁殖形成的生物多样性基础之上，这一机制
大大拓展了生物适应性范围和物种本身解决各种复
杂问题的能力。
第二层含义更为重要。人类除了会经历最为漫
长的由环境塑造主导的大脑发育期外，还具备一种
独特的能力，那就是改造曾经塑造他们大脑的环境
，且其程度在整个生物界中都是史无前例的。这些
人类对所共享的社会环境的改造包括物质结构、法
律与其他行为准则、食物与穿着、语言与文字、音
乐与其他艺术等。当代欧美社会的孩子们几乎是生
活在一个完全由人类创建的社会环境中。人类塑造
环境，反过来又塑造人类下一代的大脑，正是这种
能力使得人类的适应性与个体能力得以快速发展；
如若仅通过改变基因和实现基因突变，这一发展速
度是无法实现的。文化对大脑功能可以进行跨世代
的塑造，这也意味着人类对社会与文化演化进行操
控的过程会对个体大脑和心智的运作产生重要影响
。
我所探讨的第二个“知识集”涉及开始于成年
早期的生命阶段。在这个阶段，大脑功能的神经可
塑性与环境可塑性程度已经大大下降。我们都知道
，和成年人相比，儿童在大脑受到损伤后能得到更
大程度的恢复，学习一门新的语言也来得更轻松，
这些都已经被公认为是人类成年以后大脑可塑性下
降的证明。更多新的研究还表明，儿童时期大脑神
经元发育与学习的化学机能非常活跃，但这一现象
在成年人的大脑中则不显著，且成年人的学习在很
大程度上是基于不同的细胞机能的。而从心理学层
面上来说，成年人已经形成的知觉、态度和认知结
构向来是抵制变化的。人们会选择性地感知，并更
加珍视那些与自己内在价值观和大脑结构图示相一
致的感官输入；人们选择与自己志趣相投的人交往
，选择性地遗忘和怀疑那些与自己已有信念不一致
的观点和信息；从个人主观经验的层面来看，人们
更喜欢某些事物，仅仅因为这些事物对他们来说更
为常见，更符合他们已经形成的内部表征。正是因
为这样，个体一般都会希望自己身边是熟悉的人和
事物，会抵制那些外来元素对他们所处环境的入侵
。
因此，在青春期后期和始成年期之间，个人与
他们所处环境之间的关系会发生重大转变。在幼年
时期，我们的大脑和心智有高度的可塑性，需要感
官输人来促使其不断成熟和发展，并逐渐适应周围
环境最为主要的、循环出现的特征。在这一阶段，
个体几乎无力影响或改变环境，但却容易被环境所
改变。而到始成年期时，我们的大脑和心智已经发
展出复杂的结构，且逐渐丧失了改变这些既有结构
的能力。个体此时已经具备影响和改变环境的能力
，其活动主要是致力于改变环境，使其与我们已经
成型的大脑与心智结构相符。
……
每一代人都会创作出他们自己喜欢的流行音乐
，而这些流行音乐在他们父辈看来根本难以接受，
甚至不能称之为音乐。当斯特拉文斯基
（Stravinsky）第一次演奏《春之祭》（Rite of
Spring）时，就遭到了其他人粗暴的抗议。艺术家
的作品在最初总是不能被人接受，甚至被贬低为根
本不是艺术；但在之后人们又会认识到那简直是件
天才作品。当然，成年人有时也的确喜欢一些新生
事物，但我提供的证据表明，那些我们愿意接受的
新生事情其实相当有限，与大干世界各种文化中存
在的种类繁多的事物相比，简直是凤毛麟角。大多
数成年人在面对那些不同、古怪、奇特的事物时，
都会感到不适，而其背后是有着强大的神经生物学
基础的。
在本书中我提出并加以讨论的论题涉及很多领
域的调查和考证，但我对这些领域的讨论远没有当
这一领域本身是讨论重点时来得透彻和全面。这一
局限性在我讨论文化差异所导致的社会政治后果时
最为明显。如同其他一些作者一样“圳，我仅阐明
了不同文化之间的差异是导致暴力和战争的重要因
素；但倘若探讨暴力和战争背后的原因是我所分析
的重点的话，一定缺不了对于其他重要因素的讨论
。
另外，此书所遵循的路线也为我提出论点提供
了独特的契机。本书结合了各种数据资料，证实和
阐明了我们大脑后天的神经发展对于人类这一物种
在进化过程中所获得的巨大成功起到的重要作用。
这些数据所描述的人类神经生物学机制能够很好地
支撑吉特兹、维果茨基、科尔等人的观点，即社会
与文化的影响能对个人的成长及发展起到重要作用
；同时，也为这几位学者在早期所发展的相关理论
提供了一个更为现代的生物学基础。如此一来，这
些工作还为令人兴奋的刻画人类基因组和基因表达
及管理的全新研究提供了对应的参照和背景。根据
已有的关于人类大脑和心理发展的研究和发现，我
得以厘清内、外部或神经与环境之间一致性的原理
。在这一原理的基础之上，大脑在我们成长的早期
阶段开始自我塑造和发展，以适应外部的自然界、
社会与文化环境。在我们成年之后，同样在这一原
理的基础之上，个人努力寻求一个能够匹配自己既
有内在结构的外部环境。当已有的外部环境与内在
结构并不匹配时，个人会试图改变环境，以使其与
自己的既有内在结构相一致。最后要说明的一点是
，我之所以广泛采用各学科领域的知识，主要是为
了从多角度论证全书的主要观点，不过，与此同时
，完全不同领域的研究与知识体系之间也就联系起
来，我真心希望这些联系能够丰富读者们对于来自
各领域不同信息的理解。

《大脑与文化》是一本以神经生物学视角来探讨人类发展与其所处文化环境之间关系的作品，既有科学著作的严谨性，也讨论了文化、历史的脉动。可以说是一本非常独特的跨学科社会科学著作。作者布鲁斯·E.韦克斯勒的发现使我们重新认识文化变迁对大脑的影响，也为我们思考诸如种族冲突等社会问题提供一个全新的生物学视角。

从人的出生到成年早期，大脑是由环境塑造而
成的；在此之后，个体会努力改变环境，以使之与
已建立起的大脑内部结构保持一致。
《大脑与文化》探索了个体与环境之间的神经
生物学联系及其社会意义。作者的发现使我们重新
认识文化变迁对大脑的影响，也为我们思考诸如种
族冲突等社会问题提供了一个全新的生物学视角。
“好的书籍会对新旧数据进行整合，连贯而准
确地向读者讲述事情的原委；而卓越的书籍则远不
止于此——它们激发读者做出新的假设，挑战读者
用全新的方法思考旧问题。布鲁斯·韦克斯勒的《
大脑与文化》无疑属于后者。”
——约翰·J.麦格拉（John J.McGrath），《
美国医学联合会杂志》

有关成年动物的神经化学研究发现，动物如果在婴儿时期与母亲分离，多个神经递质系统会出现持续异常。成年大鼠在它们婴儿时期与母亲分离不同的时间，会导致它们的多巴胺运载基因和多巴胺一调节压力反应表达、血清受体mRNA的表达、苯二氮卓类受体的表达、压力反应相关的糖皮质激素受体的敏感性以及对吗啡的敏感性均被改变。婴儿时期与母亲分离过的成年大鼠在实验引致自身免疫性脑炎的试验中病情更加严重，这说明分离也改变了其免疫系统功能。
早期生活经历影响成年生活神经化学和行为的确切神经化学机制已经在一系列对大鼠幼崽的研究中得以发现。早在20世纪60年代，人们发现将大鼠幼崽与母亲每天分离3—15分钟，能够降低成年大鼠的压力反应、恐惧感、在压力中肾上腺类固醇的分泌，以及海马体的老化速度。下面这一细节使研究变得更为有趣：当把短暂分离的大鼠幼崽放回笼子里时，它们的母亲为它们舔舐和梳毛的时间会有所增加。可能是由于这种母性注意力的增加，导致了大鼠成年后压力反应的降低和其他行为的改变。即使在没有进行实验操作短暂分离幼崽和母亲的情况下，每个母亲给幼崽舔舐和梳毛的时间也各不相同。这样，我们就可比较那些由母性行为存在天生的差异的母亲所养育的幼崽后代，来研究幼崽早期阶段的感官经历是通过怎样的神经机制对其大脑功能产生持久影响的。
顺着这种思路，迈克尔·米尼（Michael Meaney）和同事们发现，幼年时被舔舐更多的成年大鼠，和每天都同母亲分别一段时间（但在返回后会受到母亲更多舔舐）的成年大鼠一样，有着相似的压力响应。这表明，“分离”实验所观察到的效应实际上是在大鼠自然发生行为变化范围内所产生的，并非仅由研究者所创造的更为极端的实验环境所产生。当然，这些在幼崽时期或多或少有过被舔舐经历的老鼠，很有可能是遗传了母亲的特性才在实验中表现出不同的压力响应，而不是由它们出生后的经历所导致。为了辨别这两种可能性，米尼和同事将舔舐频率高的母亲刚生下的幼崽放在舔舐频率低的母亲身边。他们也进行了反向的处理，将舔舐频率低的母亲的幼崽放在舔舐频率高的母亲身边。当这些老鼠成年后，它们的压力响应方式与抚养它们母亲的类型一致，而非与生母的类型一致。
于是他们进一步的研究从由母亲舔舐程度所导致的压力响应出发，发现了与此相连的基因是如何变化的。在大鼠刚出生后不久，它的DNA表面很大程度上附着了微小的化学络合物，它们被称作甲基组。这些甲基组封闭了DNA，因此限制了基因的激活与表达。大鼠出生后第一周的经历能够选择性地去除一些甲基组，使得一些基因更加活跃。这些经历对甲基化的影响效应在大鼠出生的前三个星期比之后的任何时候都要强得多，并且这段关键时期的经历所带来的改变会在大鼠的成年生活中保持相对的稳定。通过再次进行交叉饲养实验，米尼和同事们发现，母亲舔舐行为开启了一系列神经化学过程，这些过程选择性地将产生海马回和额叶中的糖皮质激素受体的基因去甲基化，继而关闭了压力响应。通过这些过程，早期生活中的感官经历，如舔舐和梳毛，导致了控制压力响应的基因在功能和结构上的持续改变。
母亲抚养女婴所产生的一些持续性的神经化学和行为效应将影响女婴自己成年后作为母亲的功能。幼年时与母亲分离的雌性动物在它们自己成为母亲后，与母性行为相联系的大脑区域的基因表达水平低于正常值。它们比其他母亲更少地舔舐自己的幼崽，更少会蹲伏陪伴在幼崽身边，它们保持注意力的能力总体下降，对紧张的响应增加，这些都被假定会进一步影响它们的母性能力。这种代际效应可能会自我繁殖和自我增强。此外，有研究已经表明幼崽数量和食物数量也会影响舔舐及其他母亲与幼崽间的行为交互，因此可以说许多环境因素都会影响母性行为及其效应，这些影响还会在代际间传递，并在个人行为和群体行为上都有所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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