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船
砍树有蛮多规矩:井边、路口的风景树和土地庙附近的风水树是不能砍的,这叫“神树”。据说砍了神树要发神水,船就会遭殃。因此,大家起得很早,备好斧、锯、绳索、木杠等,由富有经验的师傅带领,到深山老林去伐木。要是进山路口的芭茅草笔直长着,一点也不弯曲,说明这座山很凶险,行话叫作“山夹水硬”。这时,师傅就要摘片树叶到溪沟里去洗脸、洗手(俗称“净身”),然后在路口插三炷香、烧一叠纸,一手提着斧头,口里念着《梅山驱邪诀》:“鲁班赐我仙斧一把,上不剁天,下不剁地,单剁邪神恶煞。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念完诀才能进山。
船谚云:“无槐不行江。”因槐木质地坚硬、细密,下水后滑溜,不易搁浅,又难得朽烂,故槐木被船家称为“树王”,并视为扶正祛邪之宝物:“槐木作舵根,一正压千邪。”进山后,由师傅先找一株又大又直的优质槐木,在树下焚香烧纸,并念驱邪诀以求避免工伤事故。念完口诀,大家就分头伐木。这时只听得满山人语喧哗,斧锯声声,由此奏起了造船的序曲……
木料备好后,主家选择黄道吉日,发出请帖邀请附近有名气的木匠为掌墨师主持造船。主家对掌墨师非常敬重:请帖要用大红纸折成“书子”模样,正面用毛笔楷书“恭请鲁班师父”几个大字,里面再写上发墨动工与竣工日期以及船的形状和吨位,双手递给掌墨师,还要躬身作三个揖。如果掌墨师答应承办,就收下帖子说:“我们一定早到,请主东放心!”接着便由掌墨师根据工程大小,再去邀集其他木工和解匠(锯工),多时可达五六十人。
由于潕水行船的惊险,便有着许多禁忌。请人也一样,不管是请水手或工匠都如此。以请张、刘、彭等姓氏为最好,陈、程、龙等姓一般不请。因为“陈”“程”与“沉”谐音,而“龙”又犯了水龙王的讳。如果非请不可,则要暂时改姓以便叫唤。如姓陈的改为姓庖,叫庖师傅或叫“庖河里师傅”;姓龙的改为姓蛇,叫蛇师傅或叫“扭河里师傅”。
约定的黄道吉日,一般是“开日”。(闭日和破日是不宜的;逢三的日子也不行,因为“三”与“翻”近似谐音。)当天清早,掌墨师领着工匠们来“发墨”,主人打开堂屋门放鞭炮迎接,堂屋和造船的工棚里早已摆下糖果茶点恭候,谓之“早点席”。这时只见掌墨师带着两名副手和一名解匠师(共四人)被主人邀进堂屋,分别被推请在四张桌席的上首坐下,由主人和他的亲戚作陪,象征四季划船、四季发财之意。其余的工匠则被邀到工棚座席。桌上的糖果点心,大家都要吃光,以预兆今后新船装运的货物能够全部售完。
吃过早点,众人齐集工棚,举行祭祀鲁班的仪式。厂棚中瑞香袅袅,烛光闪闪,香案上供着一本红纸包着的鲁班书,四下里寂静无声,一派肃穆景象。掌墨师手持宝尺,高声朗诵:“日吉时良,天地开张。鲁班到此,大吉大昌。主东造船,满载钱粮!”大家齐声附和:“是哩!”接着就“起水掩煞”(意即把船场内的凶神恶煞驱走)。只见掌墨师一边杀雄鸡,一边把鸡血滴在地上,大声念道:“船场之内,所有凶神恶煞,有殿归殿,有塘归塘。无塘无殿者,百家门上去求生。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至此,才开始发墨:把一根事先准备好的槐木架上木马。先由主人在墨斗中安上新买的墨线,泡上新磨的墨汁,再由掌墨师在槐木上安好墨斗线先弹中墨。这一根槐木有多长,墨线就拉多长,掌墨师与主人分别站在槐木两端,一同提起墨线弹下去,掌墨师随即大声封赠道:“墨线弹一弹,金银装满船!”围观的人们都高声附和:“是哩!”“墨线弹两下,家发人也发!”“是哩!”“墨线反复弹,财宝运不完!”“好哇!”这时工棚里充满了欢乐祥和的气氛,主人好像吃了蜜糖,心里美滋滋的。
发过墨,大家就一齐动手干起来:锯的锯,砍的砍,刨的刨……好一派繁忙景象。但见刨花飞舞,木渣四溅;又闻拉锯声、刨木声、斧凿声、谈笑声汇成一片,热闹极了。
从前造船,多用竹钉榫接,很少用铁钉。船造好后,将捣烂的葛根等植物纤维扎入缝隙,用桐油、石灰调和填实,再用桐油将船体油漆两遍以上,才算最后竣工。这时只留下船头的那一块料没安上去,这块料叫“主梁木”。船上共有三梁,除主梁外,还有舵边的“一字梁”和桅杆底下的“包箍梁”。按照规矩,梁木不能用桑木做,桅杆下那一块叫金刚脚的也不能用梓木做,这叫“头不顶桑,脚不踏梓”。(因为“桑”和“殇”、“梓”与“子”谐音。)所以,梁木大多用梓木来做。把梁木嵌上去,叫作“定船头”,也就表示新船全部落成了。P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