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徽文艺出版社隆重推出第八届“茅盾文学奖”得主张炜的“中短篇小说年编”7种,包括《秋天的愤怒》《海边的风》《请挽救艺术家》《秋雨洗葡萄》《狐狸和酒》《采树鳔》《钻玉米地》,共收录迄今为止张炜创作的十三部中篇小说和一百多部短篇小说。
本书为《钻玉米地》。
《钻玉米地(张炜中短篇小说年编)》集篇幅虽短,但故事好看,文字充满神韵,格调清新隽永。作者(张炜)以青春的激情、欢畅的笔调抒写对大自然的眷恋情怀、对底层人物的人文关爱。
《钻玉米地(张炜中短篇小说年编)》立足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的宏阔社会背景,描写新时期的山东农村,地域风物乡情浓郁,具有丰富的当代中国社会文化心理内蕴,值得品读。
木头车
这几天,园艺场里的人都谈论着老阮家的事:他儿子小春毕业回来要当教师了!都说他是棵好苗子,靠得上。老阮前几天听场长谈过之后,心里非常高兴,加上大家这么一说,就更乐得合不上嘴了!一遇上人,总爱唠叨几句:“他大叔你说小春子当教师能行?”“行,一定能行!”谁都知道小春子是个棒小子,很英俊很英俊。
老阮听人议论,像喝了蜜水一样,甜滋滋的。回到家里,他寻个话茬就和老伴说起来:“以后说话再别颠三倒四的,叫人家听了笑话——儿子都快回来当老师了。”老伴笑嘻嘻地说:“他教他的,咱说咱的,关他什么事?”
“那可不行。场里对他这么器重,就一定得叫他干好。回来时咱得好好和他计划计划。”
老阮独自到外屋吸烟,想着儿子。
有一个很久以前的木头车轮子挡在猪圈出口上。那木轮如今是废了。小春小时攀在大轮子上问这问那,他觉得真奇怪,真好玩。
“多粗的树才能挖成这么大的轮呀?”
“那是木头烘烤着弯成的,树哪能那么粗!”
“俺不信。”
“你个笨孩儿!树一百年也长不成车轮子粗!”
“俺不信,俺不信。”
猪从轮子的辐条间拱出头来,小春吓得一跳蹿下来。
他可没见过木轮在地上转动的样子——如今都是胶轮马车。木轮一转咯噔噔响,坐着的人受不了。
木头大轮子上钉了老大的铁钉,钉帽像黑膏药。多有意思的一种大车,咯噔噔,咯噔噔!小春说:“爹爹,俺想看大木头车拉东西。”
“真蠢笨!”老阮吸着烟,笑着说一句。
老伴咕咕哝哝走出来:“老阮,你说小春回来到场部小学去,他什么时候回来呀?人家孩子当兵复员啦、出去学习啦,回来都是场里派马车去接回……”
“呔呔呔!”老阮一挥手:“他有法回来——他会搭个车嘛。”
天傍黑,太阳火红火红。场大门口一片嘈杂,大家都往那儿跑。有人返身回来嚷:“看看,看看!小春坐着一辆木头车回来啦!”“哎呀,如今还有那玩艺儿。看看!”
老阮和老伴赶去一看,见小春真的驾着一辆老式木头车咯噔噔驶来了,拉车的是一头不起眼的毛驴。这孩子站在车前,手里拽个缰绳,举着长鞭子……“小春!小春!下来!停车呀……”他举起手一喊,儿子一拉绳子,车“咚”一声停了。
大家都笑。
很多人都来摸大车,议论,说这车离现在有个百十年了。“胡说!顶多四五十年!”一个老头子的声音——是老阮。
大车上拉了他上学时用的行李家什——他这几年中学生活积攒了不少东西。车上的碎木头不少,还有一套木工用的工具。“这孩子不务正……”有人小声议论,被老阮听见了。
人群走开了,老阮把大车和儿子领回家。第一句话老头子就问:“大车哪里弄的?”小春笑嘻嘻:“学校跟前村里有一辆,要拆,我拦住了。我省下菜金买下,琢磨驾回来场里有用处……”
“蠢笨哪!”老阮骂一句。
老阮想起个事,又问:“驴呢?” 小春说:“驴是借的,为了驾回车来。我还要送还牲口。”
老伴倒高高兴兴。老阮卸下牲口,又赶紧催着小春去场部报到。小春脸也未洗就去了。
刚巧,一进门就遇着了场长:“噢,小伙子!回来了,哈哈……”他把小春的一双手握得绷紧,“听说还驾回来一辆木头车,哈哈……”
他们热情地谈起来。没别的,小春提出了自己的要求:“咱场里有什么艰巨的任务,你就交给我吧!保准……”
“嗯……任务倒有一个。”场长笑眯了眼,“要你去教孩子,教咱场里的好后代,这个任务够艰巨了吧?”P3-5
我在近四十年的写作生涯中,除了长篇小说和散文之外,共写了十三部中篇小说和一百多部短篇小说。
这是我十分钟爱的文体。我把许多宝贵的时间花在这些篇章之中,可以说为之殚精竭虑。
现在的七部“中短篇小说年编”,大致以写作时间为序编排。这成为一次盘点,一次回顾和总结:生命的痕迹、劳作的历史、艺术的变化、生活的记录……
时间匆匆而过,悉数消逝在渺茫无际的数字时代,好像离我们越来越远了。
不过,当重新展读这些篇章时,我却再度追上了漂流的时间,并且觉得一切都楚楚如新。
也许这就是文学的意义、写作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