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叶繁茂》由井上厦所著，他是日本最具影响力的“平民剧作家”，他擅长把日常生活搬上舞台，演绎平凡人的无奈与不幸。

躁动不安的青春岁月，闹剧百出的高中生活。故事所描绘的那个年代成为日本一代人的深刻记忆。

它曾被拍成电影和电视剧，在日本引起全民关注。

透过一群高中生的视角看二战后日本平民的生活，社会风貌。

书中关于战后大人的分类很有意思，非常具有时代特色。

《青叶繁茂》由井上厦所著，《青叶繁茂》的故事发生在五十年代的日本仙台，小稔身处最劣等班级的高中生活到了第三年。新学期，他和三个死党一起观摩了解剖书上的生理结构图，班上来了神秘的转校生俊介。他们五人兼具恶童、纯情少年、文艺青年的品质，他们为初恋烦恼，向往真善美，不时也为正义抗争，但又不断制造恶作剧，给周围人带来巨大麻烦。幽默生动的故事之外，几位老师宽容而高尚的教育者形象令人难忘。

井上厦的品格

一

二

三

四

五

六

七

八

关于烟草的益处

——新版代后记

译后记

小稔从家到学校的路，即使慢慢走也用不了五分钟。但他却养成习惯，总是咯噔咯噔趿拉着高齿木屐，花十分钟甚至十五分钟一路晃悠着去学校。

小稔的这个习惯可说是因据着概率的法则。他上学的县立男子高中所在的那条路上，还有一所县立女子高中。每当上学的时候，路上到处是身着蓝色校服的女高中生，那条从古城时代就有的灰不溜秋的道路顿时化为一片明朗的蓝色。也就是说，走路的时间越长，就能看到越多的女高中生。而看到越多的女高中生，就能闻到越多女生校服上散发出来的清爽气味。这对小稔来说，是无上的愉悦。

每当遇上长相聪慧的女生，小稔就会立刻开始梦想。

(那样的女生肯定对东大学生没有抵抗力吧。)

这自言自语，就好像把小稔瞬时带入梦想世界的咒语。自言自语的同时，小稔脑海里立刻浮现自己一年后的模样。到那时，小稔已是一名胸前别着银杏校徽的英姿飒爽的东大学生。根据小稔梦想世界的时间表，在当上东大学生的第一个暑假，回家度假的他应该会在七夕节人潮最拥挤的时候，在闹市区的书店里与那个女生偶然相遇。她会注意到站在身旁哗哗翻书的大学生，发现他白衬衫上别着一枚闪亮的银杏章，她一定会不禁在心里暗自惊叹。

(多么漂亮的银杏章啊！不过，这位东大学生我好像以前在哪儿见过呀。到底是在哪儿呢？)

小稔将会趁机跟她打招呼。

“你是不是曾在第二女高上学？我也曾在你们隔壁的一高上学。上学路上我们经常遇见的，对不对？”

经过暑假之前三个月在东京的生活，此时的小稔巳变得风度翩翩，说着一口流利的东京话。更难抵挡的是银杏章的魅力。他那句“要不要去走一走”的邀请，甚至令她深感荣幸，于是连声答应着紧随小稔而来。去哪儿散步好呢？小稔想起从广濑川畔到青叶城堡旧址的路上有几处草丛。跟女生散步最好去青叶城址。小稔将会一边走，一边向她说起在阶梯教室里授课的教授们那些可爱的小毛病，东大学生宿舍那无法描述的杂乱，以及与同宿舍的东大学生们那充满知性刺激与冒险的交往。当两人抵达城址的时候，太阳应当已经沉入西风蕃山后方，而周围树木的枝叶正被夏日清凉的晚风吹得沙沙作响。采取行动当在此时。小稔的动作将始终温柔，却没有哪怕一秒钟的迟疑。他将把她推到在草丛里，并把裙子从她那纤细的腰肢上扯下来。

她或许会抵抗。恐怕会吧。然而那抵抗不久就会停止。当爱才的她苫苦挣扎的时候，银杏章隔着衬衫划过她的乳房，她急促的呼吸终于平静下来，而后便紧紧抱住了小稔……

P1-3

日本文学有三个流派。

文艺评论家平野谦在1970年出版的《昭和文学备忘录》中论说：昭和初期(元年为1926年)文学界最大特征是三派鼎力，即无产者文学、新感觉派文学、惨遭这两种新兴文学夹击后成功地收复失地的私小说。这大概是封建的生活感情、资本主义的生活方式、社会主义的生活志向能多层存在的日本特异的社会构造在文学上的反映。

2010年4月9日井上厦病故，文艺评论家、小说家丸谷才一致悼词，认为这个模式照样适用于当下的日本文学。现代主义文学相当于新感觉派，代表作家是村上春树，爱写身边事的大江健三郎属于私小说，而继承无产者文学的最好的作家非井上厦莫属。

丸谷才一的说法，应该最不成问题的是前卫而清新的村上春树，把大江健三郎归入私小说，倘若只知道田山花袋嗅女弟子盖过的棉被、岛崎藤村使侄女怀孕之类的小说，就不免莫名其妙，至于无产者文学，这个词听来很有点过时，何况由生前担任日本笔会会长、日本文艺家协会理事、日本剧作家协会理事、十几种文学奖评审的井上厦一脉相承，更像是玩笑。

日本文学史上，从1921年杂志《播种人》创刊，到1933年无产者文学的旗手小林多喜二被警察拷打至死，共产党员们纷纷声明转向，第二年无产者作家同盟解散，无产者文学兴衰十三年。除了熟读日本古典的中野重治之外，无产者文学虽然内容是进步的，但若从日语文学的角度，则难以说好。很多作品类似私小说，当然不是写和酒馆女招待的恋爱，而是写逃避警察的地下斗争。小林多喜二的(《蟹工船》是无产者文学的代表作，被多国翻译，在日本文学史上堪为破天荒。2006年有出版社改编为漫画，很像是跟不上时代之举，孰料经济长久不景气，贫困层扩大，年轻人捧读这漫画，大有历史惊人地相似之感，原著也借势风行一时。漫画书腰上只印了井上厦的漫画像和一行字，推荐本书。

丸谷才一说，井上厦矢志不渝地反逆权力，总是站在弱者一边。

井上厦其人其作的品格得自家传。他生于1934年。父亲和小林多喜二同辈，在故乡山形县开药店，还办了一个叫黎明的剧团，借以秘密发行《战旗》《赤旗》等共产党刊物。三次被捕，最后遭拷打，以致患病身亡，享年三十四岁。推理小说家松本清张比小林多喜二小六岁，当年也曾因购读这类刊物坐过牢。父亲去世时井上厦五岁，作为“共党小崽子”不被人待见。小学毕业后耽读父亲遗留的藏书，最喜爱《莎士比亚全集》和《近代剧全集》。井上厦说过，对于他来说，无产者文学就是父亲热衷的小说、杂志、戏剧等的总体。无产者文学中水平高的作品非常有意思，今天的年轻人应该先读读这些作品。

父亲写小说和戏剧，这个志向完全遗传给井上厦，他要实现父亲没有实现的梦。高中三年间，看了一千部电影，而且像父亲一样热衷于投稿，时见刊登。十九岁考入上智大学德文学科，休学工作了两年多，又入学上智大学法文学科。半年后，给脱衣舞剧场“法兰西座”当文艺部员，决心这辈子从事戏剧。二十四岁时所作《护士的房间》上演，《悠悠忽忽三十、晃晃荡荡四十》获得文部省主办的剧本奖，并开始为NHK写广播剧。三十八岁那年，以《道元的冒险》获得岸田戏曲奖，以小说《手锁心中》获得直木奖，从此，小说、戏剧、随笔、评论等遍地开花。1981年随笔《私家版日本语文法》和小说《吉里吉里人》畅销。

1964年为NHK写的广播剧《吉里吉里独立》播放三十分钟，引起了轩然大波：当此举国为亚洲头一个举办奥运会而狂热之际，居然心怀不满闹独立。其实，早在大学毕业之初的1960年井上厦就已经构思，那时候稻米能自ST，政府颁布农业基本法(被称作农业宪法，1999年废除)，令他愤怒：日本刚复兴，中央就把地方当包袱，那么地方干脆独立好了。大约十年后，《吉里吉里独立》发展为《吉里吉里人》。井上厦是东北人，那里确实有一个吉里吉里，在岩手县的大槌町，2011年3月11日也遭受大海啸袭击。东北具有自古层层积累起来的独立性很强的文化，为这部长篇小说的创作提供了高雅的精神与市民感觉。小说里的吉里吉里村有四千一百八十七人，粮食百分之百自给，医疗技术是世界最高的，由于对日本政府失望，宣布独立。没有核电站，地热发电，农业立国，医学立国，好色立国。井上厦从不考虑大众文学与纯文学之分，《吉里吉里人》既获得奖赏纯文学的读卖文学奖，又获得娱乐文学的日本SF大奖，雅俗共赏，就这一点来说，与村上春树的小说如《1Q84》有共同之处。不同的是，井上厦小说有思想，有现实意义，出言谐谑，却直刺日本国体制与政策的荒谬。

井上厦的品格还得自高中所受教育。《青叶繁茂》后记中有道：战败后几年里，从初中升高中期间，笼统地说，日本列岛上有三种大人。第一群大人认为，我们大人做错了。把错误亮在孩子们面前，把国家的未来托付给他们。第二群大人做出很乖的样子：我们是不会有错的，但现在处于联合国军管制之下，申说也没用。暂且屏息潜身，等待上台的机会。第三群瞪圆了眼睛：今天有没有吃的，多半大人是这第三群。庆幸的是，我上的仙台高中，老师大部分是属于第一群的大人。

第二群人果然等到了时机，不可一世，而井上厦写《青叶繁茂》就是要记下第一群大人的时代，也就是他本人的少年时代。他曾答冲绳记者问：“冲绳总像是萦绕我。日本的战争领导人决断太晚了，冲绳发生了那么惨的事。真的是‘圣断’，就该在冲绳、广岛、长崎都没有发生时做出。”“我从小有日本的种种辛酸都让冲绳人承受了的想法，也不无我们在东北乡镇吊儿郎当过活的内疚、自卑，所以想一直写那些同为日本人却吃了那么大苦头的人。”

不囿于书房，不限于舞台，付诸行动，似乎是无产者文学的传统，井上厦就是一位社会活动家，而且以平民的感觉行动。去世前一年，谈及《吉里吉里人》的创作动机，他指责“日本人为什么不认真考虑大米和宪法？”这两者是他一辈子运动的主题。1987年把七万册藏书捐赠给故乡，设立图书馆“迟笔堂文库”，随后开办生活者大学校(意为消费者和生产者不是对立的，同为生活者)，每年举办一次讲座，以农业与粮食问题为主。抵抗美国压迫日本稻米自由化，他写过《大米讲座》，呐喊日本的米、日本的水田危险了。2004年他和梅原猛、大江健三郎、小田实、加藤周一等人发起成立“九条会”，呼吁“日本国宪法第九条不能改”。

生前最后完成了剧本《组曲虐杀》，把小林多喜二被虐杀搬上舞台，井上厦对今生大为满足。死后，小说《一星期》出版(从2000年连载至2006年，未及修改)，主人公小松修吉，这名字显然寄予对故乡是小松町的父亲井上修吉的追思。大江健三郎说：井上厦晚年的戏剧工作质与量都可惊，但作为小说家，莫非对创作能匹敌壮年时期的杰作《吉里吉里人》的长篇已经绝了望？然而，死后寄来了长达五百页的新作《一星期》校样，这无疑是井上厦晚年的杰作。

井上厦好读书，书评也独具慧眼。他说：世上有两种人，没有书也能活的人和不能的人。

井上厦有一系列描写青春时代的半自传小说，主要作品按主人公的成长顺序来排列的话，依次是：《青叶繁茂》(高三)、(《花石物语》(大学休学期间)和《莫金波特神父的善后工作》(复学回到东京后的第一年)。这些作品的主人公的性格与经历都与作家本人相似，也有诸多不同。如井上厦的大部分小说，以上三部作品也以诙谐幽默的语言为特色，全篇充斥滑稽逗笑的情节，但又各自拥有不同的主题。

《青叶繁茂》描写五个高三男生躁动不安的学生生活。主人公小稔的原型无疑就是作家本人。他和四个损友成天胡闹，搅得周围不得安宁。但他们也像大多数十八岁男孩一样，拥有纯真向上的心灵。小稔所在的名校“一高”秀才云集，学业竞争激烈，同时保持着以学生为主体的自由学风。这种学风得以保留，还要归功于校长“哧溜松”有关“熟虑断行”(认真思考，果断行动之意)的教导。当小稔他们过火行为几乎到了触犯法规的地步，校长不惜舍弃教职来庇护他们，引导他们成长为“熟虑断行”的成年人。“哧溜松”那样的校长在今天的日本大概也难得一见了。如作者在后记中所说，这部作品的创作初衷正是为给自己经历过的那个时代留下文字记录，让今天的读者知道，当时的日本曾有过像“哧溜松”校长那样的成年人。

《青叶繁茂》的具体情节大多虚实交织，与作家的实际经历出入很大。据其自撰年谱，作者本人当时因母亲生意破产，不得不在孤儿院栖身，而不是像作品中的小稔那样，拥有健全的家庭和安稳的生活。不过小稔对电影的狂热，学习成绩总是位居下列等情节倒是与作家的经历相符。还有美丽的女主角若山飞吕子，据说其人物原型是至今活跃在影坛的若尾文子。若尾文子当年的确就学于仙台第二女高，其早年经历与飞吕子的故事十分相似。《青叶繁茂》后来被改编为电影和电视剧，飞吕子的扮演者分别是秋吉久美子和竹下景子。

《花石物语》的主人公夏夫与作家同样，考入东京的大学届无法适应都会生活，得了严重的口吃症。夏夫在失意中休学来到海滨小城“花石”，投靠在红灯区开小食摊的母亲。夏夫在花石接触到许多率真热情的社会底层人物，历经各种波折之后，终于克服了口吃，成长为一名自信的成年人。这部小说的核心人物其实是夏夫的母亲。这位性格强悍的母亲对儿子不着痕迹的关爱，才是夏夫的口吃症得以“治愈”的关键。

描写大学生活的《莫金波特神父的善后工作》更像一部“恶童小说”，主人公小松复学回到东京，开始了潦倒却愉快的学生生活。小松和两个损友为温饱问题成天四处捅篓子。他们的监护人是个邋遢好心的法国神父，总是被他们蒙在鼓里，百般利用。最后神父被三人所累，不得不踏上归国的旅途……据作者届记，塑造莫金波特神父这样一个“愚昧的老好人”，为的是给高度经济成长中荒芜的人心提供一个可以缓解身心疲惫的反智的英雄形象。

不论是无为而治的校长、强悍自立的母亲还是愚钝而好心的

神父，在三部作品中，他们都无条件地为主人公充当着庇护神，虽然他们各有各的缺憾，各有各的可悲可笑之处。主人公身后的这些宽容的“核心人物”大概也正是作家所追求的成年人的理想形象吧。

另外，运用方言创作是井上厦作品的惯用手法。《莫金波特神父的善后工作》的故事虽然发生在东京，身为法国人的神父却说着一口关西腔，这奇特的匹配令人忍俊不禁；《花石物语》的大多数对话都标注了釜石方言的发音，生动体现当地普通人热情率真的性格；《青叶繁茂》中，仙台方言使人物个性跃然纸上。可惜翻译成中文时，这个特色实在不易保留。方言难解可以查方言词典，但要用另一种中国方言来准确体现原文几乎是不可能的。在翻译《青叶繁茂》的过程中，我只能用最小限度的语气词来对那些用仙台方言写成的对话做一些标识，但愿这个尝试能够传达一部分原作的神韵。

《青叶繁茂》于1973年6月起在《别册文艺春秋》杂志上连载，并于1974年7月由文艺春秋出版社出版了文库本。本书译自文春文库2008年根据1974年版所出的新装版。

最后，特别要向于百忙中为本书作序的李长声先生表示衷心感谢。还要感谢彭毅文小姐为引进这部作品所做的努力，感谢本书责编的耐心与细致，谢谢你们给我充裕的时间，使我得以从容完成本书的翻译。

译者

2012年2月于山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