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莲假装打了个哈欠,但心里却是怒不可遏。现在她再也没法搞清他们到底是在害怕什么了。“革命”是什么意思?要是现在手里有把剪刀的话,我一定会跑过去把他们的辫子全都剪掉!咔嚓,咔嚓!那样的话,他们看上去就不会显得那么奇怪了,白人兴许就没那么讨厌中国人了。
突然,铛、铛、铛,铃铛响了起来,有轨电车开始启动了。
“唉呀!”那几个人喊道,“车子已经开了!喂,等等!等等我们!”
三个人慌忙跑了过去,一边大喊一边像挥舞国旗一样使劲摇着他们的帽子,一条条长辫子在他们身后乱舞。车上的乘客们全都扭过头来看着他们狼狈的样子,丽莲心里不由得一阵苦笑。每个人都在看他们的笑话!那三个人就像是三头被暴风雪吓怕了的猪一样,慌不择路。他们都是白痴吗?
爸爸冲他们挥了挥手,大声喊道,“保重啊!明天我会去找你们的!到时候再聊!”
丽莲早就走开了。有时候,她的这个爸爸可真是蠢得无可救药。
“阿丽,等等我!”爸爸喊道。他跑了几步,追上了丽莲。“真是奇怪,竟然会碰上这几个家伙!”他自顾自地想着,“我都怀疑他们是不是提前知道我们要到这里来。”
他伸出手去,想要拉住丽莲的手,但是丽莲气冲冲地把他的手甩开了。
“哦,那就对了,今天你又长大了一岁,”爸爸感叹道,“长大了就不能再牵我的手了。你今年多大了?”
你自己算去,丽莲愤愤地想。今年是1909年,而我是1895年生的。只要做一道简单的减法就能算出来,我今年十四岁了!
每年过生日,爸爸都要问丽莲多大了,这让她大为光火。虽然爸爸很少跟她聊天,可丽莲是他的大女儿,他怎么能连自己的大女儿多大了都总是记不住呢?丽莲也曾经想方设法要爸爸多关注自己一点,但爸爸实在是太忙了。只有今天是个例外。当爸爸跟她说要带她上斯坦利公园去玩时,丽莲高兴得蹦了起来,因为爸爸还从来没有单独带她出去玩过。对她来说,这次出游就是一种奖励,是爸爸给她的奖品,兴许还是爸爸对于这么些年来父女之间少言寡语的一种补偿。
丽莲跟着爸爸一起,默默地穿过一片树林,从一群群野餐者身旁走过,又翻过一个绿草葱葱的小山丘,迎面而来的是一股从港口吹来的微风。虽然公园的草坪上有几条长长的花坛,里面开满了向日葵,但是丽莲却闻不到向日葵的芳香。她闻到的只有海草的咸腥味,这让她不由得皱了皱鼻子。一阵大风吹过,把她的裙子掀了起来,爸爸也一把抓住了自己的帽子。两人拐了一个弯,朝巨蛋游乐场一路小跑过去——那里传来了一阵哀怨的风笛声。丽莲看到门口拉着一条横幅,上面写着“苏格兰高地运动会”,还有一张桌子,上面摆满了各式奖杯和徽章。
紧接着,丽莲的眼睛被苏格兰格子短裙吸引住了。看上去真滑稽,不过还是挺酷的,丽莲暗自思忖。男人穿裙子,这可真是个好主意!她想象着爸爸穿裙子的样子,不禁咯咯地笑了起来。如果真是那样,会不会引起唐人街的轰动呢?
丽莲穿着一条及膝长裙,裙摆里面热气腾腾,汗水顺着大腿往下流,感觉粘糊糊的。她赶紧甩了甩裙摆,好进些风。虽然已近中午时分,酷日当空,但是女士们都还穿着拖地长裙,不过有的撑起了阳伞,戴的也都是宽缘帽子。
丽莲四下张望了一番,想看看能不能找到熟悉的面孔。她知道,在这里是不可能见到班上那些华人同学的,因为这里是那些高傲如苏格兰社团成员的人们野餐之地。丽莲有些好奇地想,如果班上坐在自己后面的苏珊·麦凯在这里看到我,敢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跟我打招呼呢?为了这个特殊的场合,男孩们都穿上了熨得笔挺的衬衫配灯笼裤,而女孩们穿的是雪白的无袖连衣裙。
如果我不是中国人,家里也不是这么穷,丽莲不无嫉妒地想着,我也能和她们穿同样的衣服。
第一个比赛项目开始了。地上摆了好些电线杆粗细的木头。第一个上场的选手一脸红色的络腮胡子,个头又矮又壮,看上去像一个啤酒桶。他走到一根木头前,蹲了下去,抬起了一端,然后慢慢地举过头顶,站直了身子,撑住了木头,再往前走。每走一步,他都要把木头抬高一点。等他走到木头的另一端时,这根木头已经几乎是直立的了。
接下来,他暴喝一声,把木头托了起来,只见木头猛地往上一蹿。丽莲吓得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巴。观众们也都倒吸了一口凉气,连忙往后退。木头在空中晃来晃去,红胡子使出了浑身解数,不让木头掉下来。
“投啊,投啊!”观众们有节奏地喊道,“快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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