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洋，本名张沐霖，1947年投奔革命，曾加入“朱德骑兵师”。1959年发表话剧剧本，同年开始发表小说，至今创作中、短篇小说数十篇，另有散文数篇。书中收集的这些小说，主要都是写他记忆中的人和事，包括《泥鳅看瓜》《胡同棋圣》《琴魂》《鼠之友》《佩戴金钥匙的门神》等。

一滴清水，可以折射太阳的夺目光辉；一本好书，可以滋养无数的美丽心灵。本书共收录了现当代文学大家的经典力作，包括《泥鳅看瓜》《胡同棋圣》《琴魂》《鼠之友》《佩戴金钥匙的门神》。

细细品味，点燃智慧的澄净心灯；慢慢诵读，开启人生的芳香之旅……

革命者、大地赤子的文学

序/赵金九

泥鳅看瓜

百灵世家

审鸟

北京渔人

无穷动

胡同棋圣

舞星族

舞后

琴祭

琴魂

殃人

打鬼

龙杠

狐疑

鼠之友

旋涡

佩戴金钥匙的门神

血书与锁链

这让我怎么办

四合院

外甥是狗

我们的队伍向太阳

龙盘蘑

冰凌花

火红潮

双眼井

天网恢恢

河北省乐亭县，是革命先辈李大钊的故乡。从前打日本鬼子的时候，这里曾发生过这样一个故事。

在乐亭县城北靠滦河的东岸，有个张家庄，是抗日根据地的边沿区。张家庄的抗日组织、民兵、妇救会、儿童团，多在夜晚活动。白天敌人来了就“跑敌情”。

一九四二年的夏天，盘踞在河西据点里的鬼子，特务，伪军，经常出来抓老百姓，抢东西。有一天，敌人到河东来“讨伐”，把抗属张老三的一亩西瓜凡是熟的都给吃了。临走还把老人给打了一顿。张老三连伤加气一病不起，天天躺在炕上说胡话：“快摘西瓜，快摘西瓜，大金牙那王八羔子又领人抢西瓜来了。”

张老三起不了炕，他儿子又参加八路军打鬼子去了。村里就委托儿童团替他照看那些剩下的小西瓜。

张老三的瓜地和村子隔着一个半里宽的大水坑，当中还长着芦苇，人们都叫它大苇塘。

儿童团把看瓜的任务交给一个最机灵的孩子——泥鳅。泥鳅是穷人家的孩子，整天光着屁股在水坑里泡。他的水性最好，会在水里换气，能在水底睁着眼睛一个猛子从坑东岸扎到坑西岸。

泥鳅自从接受了看瓜的任务，每天凫水到坑西岸瓜地里去照看那些西瓜。什么掐瓜蔓呀，剜地蚕啊，什么都干，嘴里还喊着：“沙瓤的大西瓜，谁吃谁甜掉牙！”

由于泥鳅收拾得用心，又赶上雨水勤，瓜蔓爬满了一地，小瓜又顶上来了，像气吹似的往大里长。不到半个月工夫，个个长得比量米的柳条斗子还大。

一天，泥鳅把熟了的西瓜摘下来，装在大口袋里，凫着水把瓜运到张老三家里。

这时，张老三的病已经好多了，见泥鳅送瓜来，从炕上一骨碌坐了起来。泥鳅挑了一个大瓜要张大爷尝尝。张老三接过来，耳朵贴在西瓜上，听了又拍，拍了又听，嘴里不住地称赞：“好瓜啊！好瓜！这瓜给多少钱也不能卖。留着它当种吧！”

泥鳅拿刀在西瓜把儿上“嗖”地一旋，碗大的一块西瓜皮掉下来，露出鹅冠子色的沙瓤，沙瓤里包着油亮的瓜子。张老三和泥鳅用小勺剜着吃，把籽吐在手心里。

泥鳅吃完了瓜，抱着掏空了的西瓜皮朝大水坑跑去了。他在西瓜皮上挖了两个洞，把西瓜皮往头上一套，扭搭起来，活像个大头娃娃。

太阳晒在水塘里，闪闪发着白光。知了在树上一个声地呜叫，叼鱼郎探头在水面上空盘旋，有时闪电似的从空中扎下来，叼起一条鱼又“嘎嘎”叫着飞走了。

泥鳅来到水坑边上，水坑里有很多洗澡的孩子，“扑通扑通”水溅得老高。泥鳅偷偷往水里一钻，只留下那个套着西瓜皮的脑袋在水面上。

“大西瓜！大西瓜！”一个眼尖的孩子指着他喊起来。“捉水猫猫”的也不捉了，都向泥鳅游来。要抢那个解渴的大西瓜。西瓜在水面上一浮一浮的，孩子们追得快，它也浮得快。

一个机灵的孩子先停住了，喊：“这西瓜有鬼，这是引咱们往深处去，淹死我们好给它当替死鬼。”

大伙都上了岸，眼巴巴地看着那个大西瓜。

泥鳅从窟窿眼里看见他们那害怕的样子，不由得想笑。他手一按，脚一踩，半个身子露在水外头。他晃着西瓜头唱起了秧调：“长眼睛毛，大肚皮，二人一见笑嘻嘻……”

二嘎子听出这是泥鳅的声音，喊了一句：“打这个大头鬼！”几十个孩子一齐跳下水，跟泥鳅打开了水仗。烂泥从四面八方向他扔过来，打得西瓜皮“咚咚”响。泥鳅心里在想：“打吧，我头上戴着钢盔哪！”泥鳅转着圈用水迎击，手掌顺水面猛劲一推，手掌心射出一个个扇面，从空中洒落下来，在阳光的反照下，水雾里挂着一道道彩虹。

打了一阵水仗，泥鳅使了个空城计，偷偷把头缩出西瓜皮，一个猛子扎到大苇塘里找水鸟蛋去了。他的那些小伙伴们哪里知道？还朝西瓜皮扔泥呢。

忽然坑西边有人喊：“鬼——子——来——啦——！”

那些孩子们听见喊声，连滚带爬全都上了岸，钻进高粱地里去了。

泥鳅正在苇塘里掏水鸟蛋，离坑沿差不多有百十步远，耳朵眼里又塞着秫秸芯，没有听见喊声。等他出了苇塘一看，人都到哪儿去了呢？水坑里一个人也不见了，只有那个西瓜盔还漂在水面上。他上了西岸，站直了看看自己的影子，影子还矮着呢，心想还不到下半晌，为啥人都走了哪？他抖掉头发里的水，光着屁股在坑沿上来回跑着，一手托着水鸟蛋，一手拍打着屁股，嘴里有节奏地喊着：“跑，跑，跑马戏(读懈)，不生疙瘩不生疥！”

一个乡亲从西边往东跑来，向后一指说：“快跑，汉奸队又来了！”

泥鳅用手一攀树权，上了坑沿上一棵弯弯的树，站在树权上手打眼罩往西一看，有十几个伪军正从小道往这边走。

那个人问：“过来了没有？”

泥鳅点点头。

那人又说：“快跑吧，泥鳅！”

泥鳅望了望瓜地，咬着嘴唇说：“你跑吧，我得看瓜！”

“看瓜？小爷们儿，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上回那些王八羔子来，吃了瓜，还把张老三大打了一顿。”

泥鳅一听这事就来气，说：“我得看瓜，谁吃这瓜，都得给他记上，到时候好跟他算账！替张大爷报仇！”

那人又说：“看瓜不成，小心让人家把你给‘看瓜’！”

泥鳅说：“看不了瓜，我没穿裤子。”

那个乡亲见劝不了他，就钻进了高粱地。泥鳅抓住树枝一游，“扑通”一声，又扎到水里去了。并把那西瓜皮套在头上，壮着胆站在没脖深的水里。

一个便衣特务和两个伪军，来到西瓜地，满地去找西瓜吃。找了一阵，找不见大的，把生瓜蛋子踢得满地乱滚。那个便衣特务还气得一个劲地骂，把西瓜秧也给拉了。

糟蹋了一阵，他们站在坑沿上，用高粱叶扇着风休息，口渴得只舔嘴唇。那个高个的伪军忽然指着坑里说：“大西瓜！”小个子马上说：“是我先看见的。”两个伪军正准备脱衣下水，那个便衣特务，呲着满嘴的金牙得意地说：“你们两个谁也别抢，是我先看见的。”说着，穿着肥大的灯笼裤就下了水。

两个伪军气得撅着嘴说：“这坑水深，小心淹死鬼把你拉下去。”

便衣特务说：“老子命大，淹死鬼不敢拉我。”又说，“这是种瓜的老头特意给我留的，要不是上回把他教训了一顿，今天他能这样孝顺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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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张洋同志的书，我很受感动和启发。称“同志”，在今天显得有些怪异；但在我们那个时代，“同志”是一个很神圣的称呼，是志同道合的意思。我读张洋同志的书，就有这样的志同道合感，并因此以称他为“同志”而自豪。

张洋同志的小说、散文，最让我感动的，是他那篇《龙盘蘑》。小说主人公谢连福被称为“半截革命”，即“前半截革命，后半截务农”，村子里的人都说：“打江山有你，等到坐江山享清福的时候，你溜了，这不是二百五吗？”他自己则说：“咱参军前放马，当的又是骑兵，回来放马正对路，放羊也行。”这都让人想起张洋同志本人，他十七岁就参加革命，算得上是个老革命，但建国初期就主动复员，以后或教书，或业余写作，回归民间。

这样的人生选择，是极具象征性与启发性的。这背后有中国革命和革命者命运中的许多重大问题。十七岁的“少年学徒”之所以参加革命，就是因为他要反抗压迫和剥削，追求自由和平等，当革命完成后，就自动退出。或许张洋同志当时仅是出于一种感受，但我们今天来反思历史，却发现了其中的重大意义。张洋参与“打江山”，是为天下穷苦人求解放，而不是为了“坐江山，享清福”。因此，当许多当年的革命者沉湎于享受革命成果时，他却退出了革命，溜了。今天张洋同志回过头来看自己的一生，应该感到欣慰：他因此避免了很多问题，没有发生由革命者蜕化为官僚的悲剧，而这在他的同辈革命者中是并不少见的。

更重要的是，当回归民间，他也就完整地保留了革命本色，甚至还有了新的发展。这也是我读张洋同志的小说和散文最有触动的。他的作品里，处处洋溢着的理想主义，自由精神，和底层人民生活的血肉联系，其实都是“革命”的应有之义。而且在我看来，包括张洋同志津津乐道的“在玩中品味和享受人生”的普通百姓的生活方式，也应该是革命的目标之一：革命本来就是要让老乡们过上自由、舒心的生活。鲁迅曾说革命是让人活，不是让人死的；我们也可以补充说，革命不是让人吃苦，而是让人，而且是大多数人，普通老百姓享受生活的。

张洋同志的作品中最引人注目的，是那些以“人与动物”为题材和主题的篇章，如《百灵世家》、《审鸟》、《北京渔人》、《狐疑》，都让人读得兴趣盎然，不仅增知识，更长精神。它让我们思考：革命不仅要解放人，更要追求人和自然生命的和谐。它让我们看到了真正的“大地之子”：他的生命是和大地上所有的生命，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自然生命，以及辛苦耕耘其上的人的生命拥抱在一起的。它也让我们懂得：真正的文学，是根植在土地上的，根植在老百姓的日常生活里的，根植在作者与读者心上的。它更让我们读者品味和享受这生之欢乐！

为这一切，我们应该感谢张洋同志：这位永远的革命者，这位大地的赤子。

2010年2月2日

张洋同志的作品中最引人注目的，是那些以“人与动物”为题材和主题的篇章，如《百灵世家》、《审鸟》、《北京渔人》、《狐疑》，都让人读得兴趣盎然，不仅增知识，更长精神。它让我们思考：革命不仅要解放人，更要追求人和自然生命的和谐。它让我们看到了真正的“大地之子”：他的生命是和大地上所有的生命，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自然生命，以及辛苦耕耘其上的人的生命拥抱在一起的。它也让我们懂得：真正的文学，是根植在土地上的，根植在老百姓的日常生活里的，根植在作者与读者心上的。它更让我们读者品味和享受这生之欢乐！

——北京大学著名教授 钱理群

老舍先生在讲小说的写作时，曾经说过这样一句话：小说就是写记忆。

张洋兄的这些小说，主要都是写他记忆中的人和事。他不赶时髦，不追潮流。他总是按照自己对小说的认识和理解，不慌不忙、我行我素地慢慢写着。他对小说除了爱好别无所求，没有功利目的，应该说他是属于玩文学的一族。

——《北京文学》原主编 赵金九

张洋先生的小说文笔遒劲，带有浓郁的民俗色彩和方言特色，一股开朗通透的气质涌动其间。

——书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