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柱山感悟
面对
只要稍具地理知识的人都知道,我国五大名山乃东岳泰山、西岳华山、北岳恒山、中岳嵩山、南岳衡山。但是,却很少有人知道,在我国古代历史中的一段时期,南岳并非衡山,而是位于安徽省西南部的天柱山。
公元前106年,汉武帝刘彻南巡,登临天柱山,设台拜祭,封为“南岳”。直到589年,隋文帝为了开拓南疆,才改封湖南衡山为南岳。其间近七百年的时间里,天柱山一直以“南岳”享誉于世。
从此以后,天柱山的冷落与寂寞可想而知。尽管唐、宋、明朝时天柱山是佛教、道教的兴盛之地,但它再也无法回归往昔被誉为“南岳”时的显赫与热闹了。20世纪80年代初,天柱山被列为国家重点风景区,似乎又开始被越来越多的人所注目称道了。
我们是在一个初秋的日子进入天柱山的。天气转凉,各地名山皆从燥热与喧嚣中挣脱而出,呈现出它本真的容颜。而只有面对事物的本来面目,我们才谈得上去真正地感受它,认识它。
站在天柱山脚下,面对浩浩莽莽的大山,人,似乎变得格外渺小。汽车沿盘山公路缓缓行驶,我们渐渐深入山腹,天柱山变得亲切起来。汽车行至天柱林场,山势更加陡峭了。下了车,一行人走在长长的山道上,见不到一个游客,偶有个把行人,也是当地的山民或是风景区的管理人员。四周一片幽静,人也变得纯粹了。虽然如此,能感到的不是融入其间,而是在静默之中,我们与天柱山的一草一石似乎开始了一场喃喃对语。
天柱山的每座山岭,皆由怪石组成。一块一块的石头,层层堆垒着砌成了一座座高大而嶙峋的山峰。这不禁使我想起了搭积木的游戏,一双无形的大手操纵着千姿百态的岩石,随心所欲地构建着人间奇迹。这奇迹的制造者并非上帝,而是大自然。天柱山岩石的矿物组合十分独特,历经成千上万年的断裂与剥蚀,才形成了我们今天所见到的奇特景观。有时,风化的独特达到了令人惊叹的地步。我们仰望一座高大的石壁,岩石漫漶出一幅别致的图案。导游指着图案说,瞧,这不是咱安徽省的地图嘛!掏出地图一比照,还真的像极了,神奇得令人费解。飞来峰高耸入云,为天柱山第二大峰,奇怪的是峰顶稳稳地压着一块三丈有余的岩石,仿佛自天外飞来,给飞来峰戴上了一顶石帽。最有趣味的要数神秘谷中的洞穴了。一条一里多长的峡谷,全由方形、圆形、月牙形等各种岩石组成,洞套洞、洞连洞,置身其中,屈身前行,左拐右旋,如入迷宫。在紧要处,你断不可往光亮之处前行,否则将是一条“绝路”。哪里漆黑,你就迈向哪儿,这样才能寻到出路。神秘谷之神秘,由此可见一斑。
因为风化,天柱山有些山岭覆盖了一层细碎的石子、流沙。我走在队伍前面,脚踏碎石与流沙,弓腰向上攀缘。爬到山顶,喘吁吁地回头一望,不觉惊呆了,一行人仿佛置身广阔的沙漠地带,一步一步地寻找着生命之泉,耳边隐约传来悦耳的驼铃声,顿时一阵粗犷雄奇的劲风拂过我的心头……
又是风化,使得天柱山险峻无比,那奇谷天梯、一线天、千丈岩,听听名字就够惊险的,更不用说身临其境去攀缘、游历和感受了。
与风化相关,值得一书的奇景还有炼丹湖。在崇山峻岭的怀抱中,静静地躺着一个湖泊,幽蓝的湖水倒映着蔚蓝的天空,美丽极了。尽管渗漏、流失,但天柱山地区1900毫米的年降雨量仍使它一年四季储满清水,永不枯竭。
正是风化,形成了天柱山的奇特,增添了它的丰富多彩,造就了它的包罗万象。天柱山既有泰山的雄伟,也有华山的险峻;既有江南的秀丽,也有西北的壮美;既有坦荡无遗的裸露与呈现,也有神奇古怪的隐秘与诉说……
终于站在了海拔1488.4米的最高峰——天柱峰前,此峰直插九霄,如锥如柱,似莲花楼台,叠嶂层峦,空青积翠,瑰奇秀丽,不可名状。风吹云散,隐约可见峰上刻有“孤立擎霄”、“中天一柱”八个大字。遗憾的是,天柱峰奇险无比,难以攀缘,从古至今,只有三人登上峰巅。无法体验“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意境,唯有面对天柱山,望“峰”兴叹的份儿。
其实,这样更好。人类过多的侵袭与征服会使天柱山面目全非,从而失去它的自然与本真。况且,一定的遗憾与适当的距离才是审美的最佳状态。如此看来,南岳由衡山取而代之,天柱山曾经有过的一段冷落与寂寞,反倒是它的一大幸事了。
野花为谁开
一行人走在初秋寂寞而蜿蜒的山道上,没有风声、虫鸣、鸟叫,静谧笼罩山野。我们也沉默着,静静地感受周围的一切。空谷足音清晰地回荡袅绕,别有一番情趣与韵味。
突然,我见到了道旁的一朵野花,不觉一声惊呼,赶忙跑了过去,蹲下身子认真地观赏起来。这是一朵叫不上名字的深蓝色小花,它开在一根长长的细茎顶端。四周是草丛、树木、藤蔓,野花卓然独立,是那么热烈蓬勃、生动可爱,充分展示着生命的灿烂。特别是它的深蓝色彩,恰如头顶湛蓝的秋空,高远而深邃,神秘而肃穆,令人心旌摇荡,神思翩跹……
这时,一声叫喊将我从欣赏与陶醉中拉回现实,至友邓君正站在前面向我招手。抬眼望去,大家已然走出好远。我瞧瞧野花,舍不得就此撇开离去,便狠狠心,将那细茎掐断,如获至宝般地拿在手中,跑步赶上前行的队伍。
邓君见了野花,情不自禁地赞叹它的艳丽,同时惋惜它的就此夭折,声讨我对它的“暴行”。我分辩说,野花得感谢我才是,它寂寞地开着,又将寂寞地凋谢,是我发现了它的美丽,其生命价值才得以实现。说着,猛然想起陆游词作《卜算子·咏梅》,不觉吟诵道:“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著风和雨。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又将野花凑近鼻端,深深地吸了一口。一股淡雅的馨香顿时充盈胸腹,于是,不由得反问自己,难道没有我的发现,野花的存在便真的失去意义了吗?答案显然是否定的。在我没有见到之前,它已经展开花瓣存在着,显示出生命的圆满;我的发现反使它惨遭“厄运”,只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从这一角度来看,是我斩断了它的生命之源,使它的价值化为乌有……
就这么一朵野花,不觉使我心思烦乱,理不出个明晰的头绪来。它开在深山野地,没有同伴,没有竞争,自然也就没了嫉妒与恭维。那么,它到底为谁而开放呢?既不为人类,也不为同伴,难道为那些野草树木、藤蔓岩石、秋虫小鸟、野兔顽猴,抑或秋云、风雨吗?显然都不是!它盛开着,孤孤单单、寂寂寞寞,却又旺盛饱满、热热闹闹,真可谓蓬蓬勃勃、轰轰烈烈了。不在乎环境,不在乎观众,不在乎对象,作为一种生命,它曾经生存过,怒放过,辉煌过,既不为别人,也不为自己。没有强迫,没有诱惑,自自然然孕育,自自然然盛开,又将自自然然凋零。一切顺乎自然,圆融而完满。这,难道不是一种天地之大道,一种永恒的呈示么?由此观之,生命的意义,正在于生命本身,在于生命那展开的过程之中。
于是,又想到了一则佛教故事。传说释迦牟尼在灵山会上说法时,一言不发,只用一只手拈起一朵鲜花微笑。弟子们顿时寂然,用心揣摩他的用意,但都不甚明了,只有弟子迦叶心领神会,突然破颜微笑。于是,释迦牟尼便将心印法门传给了迦叶。这一法门,有别于正统佛教,它微妙无相,不立文字,教外别传,直指人心。传至我国,后来发展蔓延为影响深远的中华禅宗,演奏出无数缤纷灿烂的千古绝唱。
释迦牟尼当时拈着的那朵鲜花,不就是一朵艳丽无比的野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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