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这次居然毫不掩饰自己的嘲笑声。
“他就像一只老鼠在尿盆里乱转!”
“我知道那块岩石应该就在这里,我用白土在上面做了个记号。”
笑声更大了——他立刻转过身来对着他们:矮胖壮实的科拉克斯,长鼻子的抹灰工贝科,胖乎乎的砌砖工穆萨,外加两名奴隶——波里特斯和科威纳斯。就连他们那模模糊糊的身影仿佛也在嘲笑着他。“笑吧,太好了。不过我告诉你们一点,我们要么在天亮前找到它,要么明天半夜再来这里一趟,包括你,加威乌斯·科拉克斯。只是下一次希望你脑子清醒一点。”
沉默。然后,科拉克斯吐了口痰,向前迈出半步,工程师立刻摆出准备格斗的架势。自从他三天前来到米塞努姆城那一刻起,他和科拉克斯之间针锋相对的状态便愈演愈烈,拳脚相向只是早晚的事。科拉克斯无时无刻不当着众人的面对他冷嘲热讽。
工程师心想,如果我们打起来的话,他肯定会赢,因为这是五对一的较量,然后他们就会将我的尸体扔下悬崖,说我在黑暗中失足摔了下去。可如果奥古斯都水道的新任水务官不到两星期就失踪了,罗马方面会如何看待此事?
他们久久地凝视着对方,两人之间只相隔一步,近得他可以闻到对方呼出的酸臭的酒气。就在这时,另外四人中的一个——是贝科——兴奋地喊叫了起来,并且用手指着。
就在科拉克斯的身后有一块岩石,正中央工整地画了一个粗大的十字。
工程师名叫阿蒂里乌斯,全名是马尔库斯.阿蒂里乌斯.普里姆斯,但叫他阿蒂里乌斯就可以了。他这个人讲究实际,从来没有时间像他的同胞们所热衷的那样起一些花里胡哨的绰号。(“Lupus”,“Panthera”,“Pulcher”——“狼”,“豹”,“美”——他们究竟认为自己是在糊弄谁?)再说,在他这一行中还有什么名字比阿蒂利亚这个姓氏更荣耀呢,毕竟这是出了整整四代水道工程师的家族!他的曾祖父被马尔库斯.阿格里帕“从第十二军团“掷闪电者”的弩炮部调过来,开始修建朱利亚水道。他的祖父设计了新阿尼奥水道。他的父亲完成了克劳蒂亚水道。通过七英里长的拱桥将水道一路修建到了埃斯奎林山‘中,最后在落成典礼那天,将它像一条银色的地毯那样铺到了皇帝的脚下。现在轮到他了,年仅二十七岁就被派到了南方的坎帕尼亚,负责奥古斯都水道。
一个靠水建立起来的王朝!
他眯起眼睛,向黑暗处望去。啊,奥古斯都水道真是巧夺天工的杰作,是历史上最伟大的工程奇迹之一。负责管理她是一项荣誉。遥远的海湾对面是松林覆盖的亚平宁山,奥古斯都水道在山中某个地方连上了塞里纳斯的那些泉水,然后将水向西输送。它穿过弯弯曲曲的地下通道,从梯形拱廊顶上流过山沟,并且在巨大的虹吸管作用下强行越过山谷,一路到达坎帕尼亚平原,然后绕过维苏威山,南抵海滨的那不勒斯,最后再沿着米塞努姆半岛的山脊到达尘土飞扬的海军基地。这条水道长约六十英里,平均落差只有每百码两英寸。这是世界上最长的水道,甚至比罗马那些宏大的水道更长、更复杂,因为北方的水道只需为一座城市供水,而奥古斯都水道就像一条巨蟒——人们称它为“母亲之源”——滋润着那不勒斯湾至少九座城市:首先是位于一条长支线尽头的庞贝,然后是诺拉,阿切拉,阿特拉,那不勒斯,普特奥利,库米,拜伊,最后是米塞努姆城。
在阿蒂里乌斯看来,这恰恰是一个问题。这条水道的负担太重。罗马至少有六条水道,如果其中一条出现了问题,另外几条水道可以弥补。可是这里没有储备水源,尤其是现在——旱情已经持续到了第三个月。数百年来一直为人们供水的那些水井如今已经变成了落满尘土的竖井。小溪一条条地干涸,河床变成了农夫们将牲畜赶往市场去的道路。就连奥古斯都也已经显露出了力不从心的迹象。它那巨大水库中的水位每个时辰都在下降,正是因为这一点,他才在黎明前起了床,来到这山坡上。
阿蒂里乌斯从系在腰带上的皮囊中取出来一小块光滑的雪松木,木头的一侧刻有一个凹槽,是搁下巴用的,而木头的纹理已经被他先辈们的皮肤磨平,油光锃亮。据说,这是奥古斯都的建筑师维特鲁威”送给他曾祖父的一个护身符,而且他的曾祖父一直认为水神尼普顿‘的灵魂就在这块木头里。阿蒂里乌斯没有时间去信神,那些脚上长翅膀的顽童,那些骑着海豚的女人,那些一发脾气就从山顶上扔下霹雳的白胡子老头——那些都是骗骗孩子们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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