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遥的咖啡和香烟
我一直想写路遥,就像一群陕西人纪念孙犁,在大西北用文字遥望已故的冀中文坛宿星。
陆陆续续写了一大堆稿纸,费了太多文字,可路遥还是《人生》和《平凡的世界》里的路遥,人在天上,魂在纸里,且近且远。最记得的书中影像,就是他指尖的那支袅袅香烟,陪他完成《早晨从中午开始》写作随笔,不久后,即成了文字绝响。
于是我决定以此,再加上路遥生前写作时一杯接一杯喝进肚子的浓咖啡为题,用文字,用挚爱,用不断的遗憾和惋惜,祭奠二十二年前英年早逝的中国西北文坛不幸陨落的文曲巨星。
很多回忆路遥的文字不断提到,路遥生前昼伏夜出地写作,总也离不开两样价值昂贵的物品:成罐成箱的舶来饮品——雀巢咖啡,以及整条的高级香烟。无论多么清贫,路遥都没离开过这两样纯属精神贵族的高级消费品,从阅读到写作,再到舍命写百万字的《平凡的世界》。我想路遥是在用生命记录历史,编织故事。或许能给他精神动力,让他带有肝病的身体不断向小说最后冲刺,日夜突围的,唯有咖啡和香烟。
有一段时间,和喜欢读书的朋友口舌论战,说我不喜欢路遥。人家问为什么,我说就是因为咖啡和香烟。路遥在写《平凡的世界》时,完全成了瘾君子,靠着喝咖啡、抽香烟,最后完成《平凡的世界》第三部。读完路遥的《早晨从中午开始》随笔文字,我更加固执地认为:就是这两样吸食成瘾的东西,夺走了四十出头英年路遥的文学生命。文学把路遥从贫瘠的陕北窑洞拉出来,赋予他强大的英雄般的写作使命,来照亮二十世纪八九十年代的文学天空。可是,一杯又一杯浓咖啡,加重了路遥的肝病病情。有资料说,浓咖啡不适合中国人,特别是不适合路遥这样的有着家族肝病史的写作者。
当然还有香烟,不管多么高级的香烟,都是有害的。而太多回忆文字中都说,当年路遥书架上是成条成条的高级香烟空纸盒,脚底下是没过脚的烟头,且指尖从没闲过,不是笔下写,就是指上香烟在袅袅升腾。如果说当年路遥把咖啡和香烟当成了写作小说的提神剂,那么时过二十几年,我想说,咖啡和香烟就是他的致命剂。
我曾经对身体有微恙却不断拖延医治的陕西籍青年作家催促劝说:“放下手头工作,赶紧看医生。”然后我又告诉他:“不管是文学写作,还是用心读书,都得靠健康的身体。中年后,我不再喜欢路遥,他不尊重天地赐予他的文学生命,提前透支得太多太仓促。他的文学内涵,精神力量远远超过莫言。他还有一本《成吉思汗》的长篇,已经在筹划中,如果能完成,中国文坛肯定会是大地震,可是已经不可能完成。孙犁,是我仰慕多年阅读多年的长寿作家,他一辈子都在践行鲁迅的文学思想,他的高寿是有这个原因的。我认为前辈先生活着,就是为了向着鲁迅的那座高峰攀登。记得,一定要保重身体,为了你自己,也为了读你书的人。”
金秋十月,又来了。离路遥的祭日,还有个把月,忽然就想起曾经收听小说《平凡的世界》的那些青春岁月。当年,有多少和我一样的文学青年,守在收音机旁,就等着李野默那浑厚温柔的男中音,播送路遥的长篇小说《平凡的世界》,从第一部到第二部,再到第三部,这小说陪着我们从青涩走向成熟。而用生命在写作的小说作者路遥,却从我们的青春岁月走向他的生命尽头,留下一个还未来得及下笔的“可汗大点兵”英雄史诗,实在可惜可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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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有一束光,在前方
我的这本小书,历经两年,辗转漂泊,终于尘埃落定,在羊年,与我的书话读者见面。
我不过是一个冀中乡间女子,来到保定,就是想在这座文学重镇,果腹之余,能读书、写作。没考虑太多的名和利,只想让灵魂有所皈依。
2012年年底,因为喜欢读前辈孙犁,一系列孙犁书话的发表,在网络里被孙犁文库的创建者文彦群老师发现,书话文章不断被收进《孙犁书库》新浪博客。经文彦群牵线搭桥,认识了网络读书人靳逊大哥。
由孙犁书话,到我读过的各类名家经典书籍,但凡我收进博客的发表文字,靳逊兄长一篇又一篇打印下来,从七八万字到十几万字,细心装订成册,闲下来时,躺在床上逐字阅读。
从乡村来,带着卑微的心境,闯进别人的城市生活和工作,常常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我从来不相信自己浅薄的文字会有多大阅读能量。更多时候,就是给自己逼仄的城市生活找个释放情绪的精神出口,替自己缓压。
我的书话文字,其实就是自己阅读时最真实的内心感受,写出来就是一种抒怀,畅快淋漓的感觉我不知道谁能懂?当然,在我婚后辞职做母亲的几年里,我更想把它们换成金钱钞票,帮老公分担一份家的责任,让周围的人看到读书写作也是有价值的。
这些,我的这些想法,一眼便知的大概靳逊大哥是第一人。2013年,他把从我博客上下载整理好的我的书稿,寄给我,让我好好地编辑校对,等机会出版。对这事,我一直持怀疑态度,我写了十年,还没有人对我说我的文字可以印成书出版。
我是个好写手,勤奋努力都习惯了,在照顾俩上幼儿园的女儿的同时不停笔地写作,却不是个好编辑。我难以忍受自己发表文字中的错误和某些不适合自己文字性格的词语。一碰到那些词那些句,我就会毛发直竖,不肯原谅自己,就想绕道而行。
因为孩子,因为重新登上三尺讲台,因为忙得不可开交,我一再以各种借口,拒绝重新编辑和校对自己的书稿。然后很长时间,我和靳逊大哥失去联系。后来突然有一天,他说把我的书稿逐字逐句校对编辑了好几遍。他给我提了不少修改上的意见,并且像个亲大哥一样耐心批评说服我,对文字必须认真一丝不苟,要有对上天一般的敬畏态度,要经得起时间的考验。
比起孩子,比起要发表的文章,或者说比起发表后就能得到稿费的物质诱惑,我总是一拖再拖。直到有一天,偶尔逛网友的书话博客,在评论里得知靳逊大哥博客不更新的真实原因。原来他在替我一遍又一遍地校对书稿,文字越精准无误,越能早日进入出版社的出版计划。为此靳逊兄长早就痊愈的眼疾和颈椎病重新复发,疼痛时难以忍受。
那一天,我把博客关掉,给大哥发纸条。我的书比起你的眼睛和颈椎,实在不重要。如果用我的书出版换不回你的眼睛和颈椎的医治,我宁愿不出版。后来大哥放下了书稿,找医生治疗和体能锻炼。于是我开始根据大哥的修改意见,认真重新整理和校对。
2014年夏天,我刚下课。接到靳大哥电话,大声告诉说,我的书稿经北京儿童作家孙卫卫推荐被江西高校出版社看中。那一刻,在学校多媒体教室,我突然泪流满面,我相信大哥说的绝对是真的。
后来,我还知道推荐者孙卫卫竟然是二十年前我最喜欢的两本杂志《儿童文学》和《少年文艺》的撰稿人,还有他的书话日记粉丝众多,和这样的作家一起出版书话丛书,真是自己的大幸运。
2014年,马年于我来说就是幸运年,靳大哥、孙卫卫,还有丛书策划者邱建国先生,和我一样做母亲的宋美燕编辑,每次在00切磋交流,都像认识了好多年。看到“丰派”吴浩然先生所绘制的封面插图,漂泊不定的一颗心有了皈依,感谢吴先生。一群痴迷读书,沉浸书香的人。经常让我有种宾至如归,有种书香大家庭的归属感。所以我把我的书取名叫《小书大家》,一本小书,来到一个书香大家庭里,就像回家。
总有一束光,在前方,在这个春暖花开的季节,走上回家的路。
王文静
2015年2月25日晚10点
总有一种可能,改变人生
人生四十,回首往事,沧桑深处,来时之路,给我希望信心执着勇气的,除了性格中的努力进取,就是爱上读书。
我这个冀中乡间女子,一路十八桥、史家桥、王氏小村,我的父母给予我肉身的同时,也传承了祖上嗜读的性情。就像土改时的爷爷、“文革”时的父亲,他们总不甘心现实的平庸粗糙,冒着各种书被烧毁、人被批斗的风险,偷着、藏着、掖着读各种文艺书刊,学着像书中的男子,举止操行有着村上人家没有的书香气质。
幼时,爷爷早逝。关于爷爷酷爱读书的往事,在左右邻居嘴里疯传:地主家的账房先生手不释卷,枕头底下、柴草房里、账本薄里,总夹有一本翻旧的大部头——《三国演义》《聊斋志异》《红楼梦》。爷爷爱书,潜移默化地影响到父亲。少年时,母亲又把父亲偷偷读过藏起的旧书,翻箱倒柜地拿出来给我们看。多年后,我才知道,那本叫《野火春风斗古城》的红色小说,竟然是大作家莫言早期读过的小说。父亲还告诉我,书的作者就是我们家乡的老作家李英儒。
十几岁,初读一本家藏的旧版《聊斋志异》,就痴痴傻傻地想,我的前世,肯定是与笔墨文字有着宿缘的古时女子,最喜欢蒲留仙笔下穷书生身边的那些精灵狐仙,企盼着钟情的饱读诗书的官人能有朝一日,登科折桂,不为官宦致仕,只为从此书香之族,笔墨子孙。
在接触了不少外国小说,多读了几本英美女性小说后,我才知道写小说的那些西洋女子,追求独立自主,从来不依附男子,坚持走自己的读书写作之路,比如写《飘》的玛格丽特·米切尔,比如写《简·爱》的夏洛蒂·勃朗特,比如写《傲慢与偏见》的简·奥斯汀。比起小说本身,我更喜欢读小说前序中介绍的作家传略和真实的写作背景,这些文字更让我感动。
中外文学的不同,逐渐改变了我的文学思想。与其做红袖添香的红粉精灵,还不如靠自己的勤奋努力,置身书香,笔犁砚田,过一种躬耕文字的笔墨人生。这个小小的精神梦想,犹如一粒种子,在每年早春都蠢蠢欲动;又似天边的点点星光,照亮我不断成长的脚下路程。书的梦,是读是写,都让我无法融入同龄的乡村女子群体,与书为伍让我成为“异类”。我的目光,总喜欢眺望村外的那条乡村公路,这是通往外面世界的唯一途径。我等一辆车,载我绝尘离去。
中学读书,因我嗜读杂书,导致偏科严重,文科极好,理科极差,哪里能做到成绩优异。我的青春被阻挡在高考独木桥这一边,进不了象牙塔。可是我不甘心,我坚信条条大路通罗马。我在等,等一个与文字笔墨结缘的绝佳机会。
为了这个美好的未来,我做着各种准备。少年到青年,我借遍村里有书人家所有的可读之书;离开学校,十八岁的我放弃了各种去民营工厂打工赚钱的机会,选择去村小做代课教师,工资只有一百块钱不到。我固执地认为,离书最近的地方,才会让我一步步靠近未来的美好。
读书的梦就像一只倔强的不死乌,上下翩飞,低鸣歌唱,不停地盘旋在我的梦境里、书本里,在我睡前醒后不停笔地胡乱涂鸦的薄纸上,在不可感知的未来和遥远的地方。
有那么一束光,曾经照亮我物质匮乏的现实世界,不断给我进取向上的精神力量。代课教书前五年,我有过一段短暂的书香时光,我以为那就是我要的生活。教书之余,我尽享读书的开心愉悦。
十八九岁,我的朦胧初恋对象,是一个喜读文艺书刊的文学青年。我们相识于学校文学社的诗歌朗诵会上。我们组织诗会,编辑文学诗刊,身边有一大帮读书群落。中学毕业后,我们各奔西东。我进了村小做代课教师,他去了南方一所卫生学校。但一南一北,并没隔断我们的交往。
放假的日子,我们彼此邀约骑了单车,去十几里之外的县城,不是去书店,就是去县城图书馆。十五块钱的借书证,借巴金的《家》、铁凝的短篇小说集,借厚厚的唐诗宋词赏析词典,去书店买路遥的《平凡的世界》,买贾平凹的散文集。然后我们推着车子散步到邮局报刊亭,他买《星星》《诗刊》《诗选刊》,我买《小小说选》《微型小说选》,还有流行的期刊《辽宁青年》《青年文摘》《读者文摘》(即后来的《读者》),俩人钱包里的零碎钞票,全部掏给了新华书店不远处的邮政报刊亭。
我的读书写作之梦,种子开始萌发。雪花飞舞的寒假,茫茫雪野,在通往县城的窄窄公路上,我俩和一群热爱读书喜欢诗歌的乡村年轻人,骑着单车,风一样赶往县城文联,去参加一场诗歌讲座。诗歌讲座结束后,我们敲响文联主席的办公室门,把我们业余写成的诗作,无比虔诚地双手递到热情洋溢的文联主席手里。
年轻的我们,因为那时的文学狂热,而互相吸引,然后是长达五六年的鸿雁传书。在书信里,我和他谈诗歌,谈小说,谈我们读到的任何书籍,唯独不谈爱情。那几年,我的诗歌开始发表,我的读书随笔开始起步,我的文字展开了飞翔的翅膀。直到今天,我也固执地认为,是他在青春之初,陪我走上了书话写作之路。
可是他在城市,我在乡村,一个乡村代课教师和一个学医的文学青年,漫长的书信来往,短暂的假期相逢,话题只有读书和写作。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生活里逐渐出现了电话、手机短信、网络,彼此开始疏离,我们的书信越来越短,越来越闪躲。同时我们对文学的热爱也从狂人迅速降温冷却,读书写作,从纸面转移到网络。 最后的一封信,我说:“青春时光里,因为书而充实丰盈,因为写作有了精神寄托,因为诗歌赶走了现实的黑暗和灰色,因为绿色邮筒有了交流的渴望和阅读的倾诉。感谢有你,我的青春文字不寂寞,多了温暖和坚持。”他说:“你的读书写作,一定要坚持下去。我相信你的才气和毅力。我即将从事的职业,在救死扶伤和读书写作之间,我必须选择前者。我懂你,在消毒水和文字书香之间,你肯定会选择后者。我愿此生只做你的文字读者,用我的方式关爱着你。我相信未来会有一个男子,爱书如你,阅读如你,比我更有才气,和你一起敏锐地捕捉文字间的甜蜜。”
代课教书的后几年,眼瞅着村小很多坚守三尺讲台多年的老“民办”,依然过着贫穷困顿的生活,在经济大潮的冲击中,很多人选择黯然离开。我的那些没读过几年书的小学同学,凭着胆大和机遇,几年就赚得盆满钵满,趾高气扬,财大气粗。与之相比,我们这些憨憨实实的文化知青,迅速被遗忘在村庄的角落里。有文化没出息,上了学有啥用?现实的迷惘,我唯恐自己也像大多数的文化年轻人,在追求无望,奋斗无果,梦想被现实碾压挤破之后,开始沉沦颓废,随波逐流,泯然于众。
我执拗倔强的性格,搅动着我不断成熟的年岁。再不行动,再不离开,我的青春小鸟一去不回来。就像无数同龄的乡村女子那样结婚嫁人,生儿育女,在乡村日出日落匆匆轮回里庸碌一生?那样死水般静止的一辈子,我会后悔。与其寸肠悔青恨不当初,还不如立刻行动。
寻找下一个精神路口,拯救快要迷失的自己,扛起背包,去追寻属于自己的生活方式。我相信,总有一种可能,改变人生。不灭的梦想,就在前方,温暖并照亮我脚下的行程。为此我宁愿从头开始,风雨兼程;为此我推掉了唾手可得的媒妁姻缘,离开父母羽翼下的安然舒适。
二十八岁,我送走最后一届毕业班。辞了教职,我做出离开乡村的决定,去城市谋生活。乡村越来越荒凉,越来越物质化。我怕有那么一天,我的读书写作梦被现实碾灭,被乡村的荒凉落败代替。
落脚古城保定,感谢它的宽容和接纳。一个读到高三,没有参加高考的高中生,从私家幼儿园的语言老师做起,然后一次又一次和几个刚毕业的师范生在三尺讲台上PK,竞聘一个民办学校的小学语文老师,再到和一大帮师范大学毕业的年轻人,争夺一个文学写作辅导老师的岗位,然后签约了这座古城一所著名的外国语中学。
离书最近的地方,有我的梦想。教书之余,我没忘记写作。非常幸运,在这座培养了无数作家的文学重镇的旧书市场,我“遇到”了仰慕已久的前辈作家孙犁先生。在不断搜集先生的旧书,不断阅读的过程中,我摇曳不定的文学思想终于尘埃落定。我找到了,最贴近我文字之路的精神之父,还有我迟到的书香爱情,一个痴迷阅读尤好藏书的“教书先生”。
十年后,三十八岁,我的诗歌、散文、文史读书随笔各种文字,早就遍地生花。网络里有年轻人不停地追问:“如何去实现自己的梦想?”我说:“怀揣梦想,到什么时候都不要轻言放弃。相信自己,总有一种可能,有一条路,通往你想要的生活。”
人生四十,蓦然回首,我有三件宝:书、梦想和坚持。因为读书,让活着有了属于自己的态度和高度;因为梦想,我的写作之旅,四季轮回中,有了无数花谢花开的美丽风景;因为坚持,教书、读书、写作,过自己最渴望的生活,让那些嘲笑读书无用的人,看见相信爱读书照样能改变人生。
王文静
《小书大家》是文坛新秀、励志女作家王文静女士的处女作。书中这些文字散珠皆与嗜读有关,与闲读有关,与那些文章大家有关,与淘书有关,与书中文史轶事有关。全书共分八辑,分别是“别人的风景”、“小书大家”、“淘书苦与乐”、“红楼书事”、“转益多师是吾师”、“读周氏兄弟”、“文史小品”、“读书以悦心灵”。
文字里的历史,厚重博大,藏在故纸堆里,烧掉的是纸,烧不掉的是真实。这本《小书大家》收录了作者王文静的一百多篇与书有关的散文作品,包括《青瓦屋檐听雨声》、《杨绛笔下的陈衡哲》、《旧画册里藏珍邮》、《旧时岁月里的红楼画影》等,内容涉及文章大家、淘书、书中文史轶事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