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香港、藏地、北美,一时一地,足迹即为心迹。
目光所及,那些久违的人与事。
“一均之中,间有七声。”正是这些零落的声响,凝聚为大的和音。
城市里万声迭转,《七声》穿析群嚣,放声因惯习而为人所忽略的音响。
主人公毛果的成长,贯穿世间故事。祖父母相互照扶的和鸣弦曲、童年玩伴“洪才”的家庭旧事、民间艺人“泥人尹”的跌宕绝唱、木工师傅“于叔叔”的悲喜人生、餐馆弱智女侍“阿霞”身置社会底层的哀凉、女性友人“安”的过度自我所产生的悲剧,偷渡工人“阿德”身不由己的命运,极尽大半生为自己洗刷文革时期罪名、却因好赌而终招凄凉晚景的“老陶”……
他们都是你我身边的凡常人物,其声虽细隐,却与大时代的跫音同奏,一则则人生故事交迭出流动于坊市的主旋律,造就环境的调式。
《七声》由葛亮所著,以白描手法写出七则南京和香港的人物故事,不再诉诸《谜鸦》的神秘奇情,转而规规矩矩地勾勒人生即景;故乡南京的人事尤其让他写来得心应手。他的叙事温润清澈,对生命的种种不看充满包容同情,但也同时维持了一种作为旁观者的矜持距离。
《于叔叔传》、《阿霞》两篇特别动人,尤其是前者几乎可以当作是新时期以后市场经济崛起的寓言来读,颇有讨论空间,后者则是延续正宗欧西现实主义风格,以底层社会、心地简单人物的遭遇反映人生百态。正如张瑞芬教授所言,文字清新明净,配合叙事者毛果有情而又不失矜持的角度,显得温柔敦厚。的确在大陆出身的年轻作家中独树一格。
外公外婆金婚的时候,父亲请相熟的书法家题了一幅字,“琴瑟龢同”。
对外公外婆的身世,父母从来缄口。后来,不知道从哪里听来一鳞半爪。外婆的父亲大约是个豪绅,据说是颇能干涉些地方事务的那种,抗战时,又给政府捐过飞机的。
后来各种运动中,自然都落不下好。可是前几年修地方志,又成了当地最早的革命民主人士,彪炳史册了,甚至还印了些挂历来纪念。所以胡先生说得没有错,历史是随人打扮的小姑娘。所谓历史人物,更落到了陪房丫头的结局。
外婆是家里正出的小女儿,成人时正值家中的多事之秋。结婚那天,父亲溘然长逝。
外婆至今仍有些耿耿于怀,好在一个大家的小姐,婚结得那样潦草。外婆说到这些,就会去抚摸那张硬木的八仙桌。这桌子是她的嫁妆。本该是一堂红木家具,硬是给一个坏心地的庶出兄弟给换掉了。不过雕工和漆艺倒还很精细,所谓减料却未偷工。新婚燕尔之际,外婆竞没察觉。几年以后,外公不留神说了出来。事隔多时,外婆还是禁不住羞恼,埋怨外公不早些说。外公就笑道:那时说,怕你心里会难受。细细想想,外婆就有些感激,外公的确是宅心仁厚的。
外公是个外来的女婿。早些年和叔父南下做生意,成家之前,大半个中国,居然也都走遍。外公又是极聪明,直到现在,还讲得出一口地道的上海话、宁波话。学起马三立,天津话几可乱真。广东话也听得出子丑寅卯,我在南方呆了几年,亲戚们玩笑着怂恿我说些粤语,外公听罢仍能指出不地道之处,让我汗颜。
外公的母亲,姓孟,是外公的养母。母亲说太奶奶是孟子的N代嫡亲孙女,存有家谱流传。我见过照片,老太太极严厉的模样,据说在世时就很有家长的气魄,说话做事斩钉截铁。外婆虽有些脾气,对这个婆婆也是言听计从。太奶奶对孙辈却十二万分的和善,尤其对母亲这个长孙女,更是视若珍宝,毫无弄璋弄瓦之别。母亲现在忆起,仍语带哽咽。说老奶奶卧床数年,有天突然神思不清,气若游丝却久不肯瞑目。直到母亲放学归来,她大叫一声孙女的乳名,用力握住母亲的手,这才走了。老奶奶身体冷了下来,手却握得越发紧。大人们想把祖孙俩的手分开,竞没有办法。母亲说,让我陪陪奶奶吧。两只手握了一夜。第二天清早,外公说,妈,桢儿去上学了,太奶奶的手竟就松开了。太奶奶说过,桢儿是要做女状元的。就为了这一句话,母亲在最难的时候,上山下乡,也没放弃过读书。恢复高考后,硬是凭着往日的底子考上大学。这在老三届里是极稀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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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感觉”一词受到作家们全心尊奉,很多感觉专家大为放心了,也大显身手了。捡到篮子里都是菜,幻觉,虚拟,胡言,酸腔,滥情,啰唆话,瞎比喻,三流格言,再挂几个摆谱的洋地名洋人名,只要出自我心就无不入文,自选动作想怎么来就怎么来,反正都能享有时代的批评赦免权——你怎知道我不是这样感觉的?
只是如此的感觉一旦高产,很多小说里倒是人影日渐模糊,出场的张三李四都成了纸人、塑胶人、电子图谱人,彼此雷同,相互复制,一个比一个更轻浮无根,淹没在词语的狂欢里。在这里,感觉似乎是丰收了,但没有人物,没有鲜活的人物,没有结结实实面目各异的人物,这样的感觉过程是不是舍本求末和避难就易?
这还算不算感觉?
在我看来,《七声》是真正感觉力强大的小说。《阿霞》一篇,一个“缺根筋”的女孩,一种坚强、美丽、充满隐痛的人生,被多少人排除在感觉之外,却在葛亮的纸面上呼之欲出,其变化多端的形态和细致入微的内心,被高精度地感受、捕捉、显影、强化,并且最终给予简洁的表达。这种得心应手的造型笔墨,饱含着清新欲滴的感觉,只是它指向他者,不光是指向自我;指向贫贱,不光指向奢豪;指向本真,不光指向流行——从而与传媒中大量的无病呻吟拉开了足够的距离。给这篇小说戴上一顶“底层文学”的帽子当然不算太难,但这显然不足以描述它在我们心里的打击和震波。这个作品对一般政治和道德立场的超越性在于,它昭示了一个人对艺术的忠诚,对任何生命律动的尊崇和敬畏,对观察、描写以及小说美学的忘我投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是这个时代感觉僵死症的疗治者之一。诸多“人已经退场”、“个性已经消亡”、“创作就是复制”一类的后现代大话,都在这一位年轻小说家面前出现了动摇。
葛亮并没有神话弱者的狂热,这从他对《阿霞》结局的处理看得出来。他也没有丑化弱者的阴冷,这从他对各种小人物善良心地的小心掘取和珍藏看得出来。他对阿霞那位弟弟的寥寥数笔,颇有一股狠劲,看似漫不经心,其实处处点穴,把一个被现代教育毒害颇深的小资人士,一个充满欲望野心的当代版于连,刻画得入木三分,表现出作者的伤感和忧思。但作者对价值判断十分谨慎和节制,或者他在自己收获的各种感觉信号面前常常不免两难。这有什么不对吗?其实,感觉就是这样一种东西,小说就是这样一种东西。它们总是多义的、开放的、超越的,引而不发的。它们恰恰是以拒绝价值独断的方式来传达自己强烈的价值主张,是以犹疑的方式表现自己的坚定——因此永不可被概念与逻辑所替代,又与人类其他精神成果互为呼应。
在这一点上,《七声》堪称不可多得的范例之一,作者的少年成熟令人惊叹。
这个作品昭示了—个人对艺术的忠诚,对任何生命律动的尊崇和敬畏,对观察、描写以及小说美学的忘我投入。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是这个时代感觉僵死症的疗治者之一。
诸多“人已经退场”、“个性已经消亡”、“创作就是复制”一类的后现代大话,都在这一位年轻小说家面前出现了动摇。
——-韩少功
葛亮是非常敏锐而细腻的作家,有宏大的叙事企图,文字干净冷隽,运用白描推动内在的叙事情节,这是相当难能可贵的技术。
——张大春
《七声》除了写出“一抹时代的轮廓”外,倒相当生动地雕刻了葛亮的聪慧跟慈悲,让说故事的葛亮,成为非常迷人的主角了。
——吴钧尧
葛亮一直都是在用善良的目光看世界,因此他笔下的角色,很容易牵动读者的心。那是一种隐没的深情。非常喜欢《七声》里面,毛毛走走停停经过的那些人。他们被他聚集在一起,想起来让人觉得很温暖。
——号长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