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如市场中的那种“哄抬效应”,20世纪的批判性知识实践,把“意识形态”这个19世纪的概念遗产差不多抬到今日知识的拱顶石位置。在这一背景中,意识形态批判的可能性/不可能性直接摆到了理论的面前。吴冠军的这本著作,不仅借由拉康在理论上指认出意识形态实践/批判的固有创伤,把可能性/不可能性置于激进实践的中心;而且以其阐明的自杀性哲学—精神分析实践姿态直接介入当代话语争论。就如齐泽克在英语世界的操作,在汉语语境中,吴冠军为激进批判打开了一条没有口令障碍却同样艰辛的知识小道,展示了由理论本身保障的多种可能世界。
从古典政治哲学、新教神学到精神分析,从德国理念主义到当代中国思想状况,从《西游记》到《天龙八部》、《笑傲江湖》,从《黑客帝国》、《勇闯夺命岛》到《成长的烦恼》、《宋飞正传》,从苏格拉底、耶稣基督到康德、拉康,从阿伦特、福柯到邓正来、朱琳,以及,从柏拉图到列奥?施特劳斯、刘小枫,从甘阳、林国荣到东方不败、“周星星”,从日本当代AV女优到“将FUCK进行到底”的中国当代知识分子……作者的分析之笔,自由地出入学术思潮与大众文化之间,以其写作实践本身,展现了意识形态批判在当代世界的激进可能性。
导论 爱与死的幽灵学
——今天的意识形态及其激进批判1
一、遭遇爱情2
二、作为“日常现实”的意识形态矩阵4
三、作为“肯定的否定性”的意识形态批判8
四、遭遇死亡13
五、两种死亡,两种快感15
六、“最绝色的伤口”22
七、大众文化:爱与死的“外在化”操作24
八、“红白喜事”?No, Thanks!30
九、“现实世界”里的幽灵性战场:爱的呼唤、死的凝视35
十、本书结构39
正论 1 一把插向心脏的刀
——论意识形态批判之(不)可能44
一、古典的“高贵谎言”vs.“后意识形态”时代的政治正确性44
二、言说真理:哲人的根本性无能52
三、“政治哲人”:侏儒们的化装面具(一)59
四、“政治哲人”:侏儒们的化装面具(二)67
五、“隐微写作”的述行伦理:公众与私淑80
六、古典哲学的原始遗产:刺穿“真理”的心脏92
七、苏格拉底、康德、拉康:三个离奇的同路人101
八、后“9?11”时代的意识形态批判116
正论 2 “我就是女儿国国王”
——或,为什么意识形态批判(者)是“女性的”122
引言 当代大众文化中的《西游记》122
一、“我们都是症状”127
二、“我们都是女儿国国王”144
三、“我就是女儿国国王”161
四、“我们只做一件事,那就是谈论爱”179
正论 3 冒称的“上帝”,和,耶稣基督的爱与死
——论巴特的(保罗主义)“基督学”之激进遗产194
一、肯定的否定194
二、宗教与信仰199
三、真实与符号203
四、神圣化/神话化209
五、堕落与崇高213
六、信仰与信念222
七、信徒?非信徒?非-非信徒226
正论 4 民族主义?不,谢谢!
——从(伪)“社会运动”到激进的意识形态批判234
一、“症状”的出现,及其在意识形态下的转化234
二、作为一种意识形态构型的“民族”概念242
三、怎样的历史记忆具有批判的正当性?245
四、走向崇高之路:一种关于真实的伦理学250
五、符号与真实的根本性对抗:作为意识形态批判的激进政治255
正论 5 “狼口”中的快乐,或,“中国的主体性”
——激进意识形态批判在当代中国259
一、“狼口”下的现实:Please,Think!259
二、回到“虎口”?No,Thanks!263
三、从绝对自由到“现代性”的结构性溢出…and Back271
四、作为“缺失”的“中国的主体性”?Yes,please!291
正论 6 “纯真年代”,或,知识分子的色情片
——一个意识形态批判的激进实践307
一、幻想“八十年代”309
二、It’s NOW or NEVER315
三、有多少欲望可以满足?322
四、“现代性批判”:“诗意”底下的“淫秽”326
五、“无厘头想像”:“很有前途”的“我们”333
六、“自宫式”学术写作:都是“生殖器”惹的祸342
七、“男子汉”的“雄心”:将“FUCK”进行到底?348
附语 今天,谁在“直言臧否”?358
附论 1 “歪视”……从来是“歪视”370
一、“博客”时代,还是“狂客”时代? 370
二、“歪视”:从“西洋伪书”到“中国盛世”371
三、“太阳底下”无法想像的全新开端373
四、用“中国的视野”去读“西方本身的脉络”,何如? 375
五、自我反思性的批判实践 377
附语 “两张脸”或“一个瓶”379
附论 2 现在……“何处去?”384
一、“现在我伸出手去摸她的胸……”384
二、否定性与重新创造388
三、激进的(不)可能389
主要参考文献396
致谢与版权承认416
人名索引418
我要作特别强调的是,此处的根本性关键即为:这个他者的第三只眼睛(摄像机的眼睛、婚礼出席者们的眼睛),并没有威胁着或减低了被注视者的“快感”,而正好相反,恰恰是这份“快感”得以生成的源头。也就是说,在“婚礼”上所“展示”的“爱”,恰恰不是来自于两人之间,而正是“made by”那些“婚礼”的出席者们——由他们“在场”的眼睛、他们的外在“确认”所制造。在今天,即使站在“婚礼”台上的那两人根本彼此无爱,但“婚礼”却是可以毫无关系地进行下去、“爱”的承诺誓言继续被程序化地生产出来、并被“见证”、“确认”为“存在”,这难道不正是我们“日常现实”中的一个弥散性状况么?再反过来看,那真正使两个人投入生命、“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的深渊性的爱的旋涡,则因无法对之进行这一“外在化”的展览性操作,而在“现实世界”中恰恰不被“确认”为“爱”,相反,那是疯狂,是丧失理性,是冲昏头脑,是自毁前程(自寻“短见”)……
而对于“葬礼”这一意识形态的大型仪式,除了“大他者”对“死亡”的“见证”与“确实化”外,更值得我们作进一步的细致分析。在一篇纪念“沙兰镇事件”的文字中,我曾深入地分析过“葬礼”的意识形态作用。[1]在日常生活中的葬礼、追悼会上,我们听到最多的,便是那句“死者已矣”。然而,如果说有一门存在论上的“幽灵学”[1]的话,那么,它的核心精义便正是:死者从不“已矣”;唯那些“活着的”说此话的人,当他们“已矣”。唯那声言“死了几个孩子算什么”的沙兰镇派出所官员‘,当那一百多个被远非迅猛的“泥流”卷走的孩子们“已矣”;唯那些从不反思自己手中职权之历史正当性的官员·,当那些二十世纪上半叶用生命锻铸国魂的前辈英烈“已矣”……
在存在论层面上,“死”本身就是一种“活”,“不在”本身就是一种“在”。“死”,在“现实”中产生了一个又一个空无(void),一个又一个黑洞。它们即是“现实”的构成性核心:正是这些“黑洞”,从结构上定义了不是“黑洞”的“活人的世界”,确定了“现实世界”的意识形态矩阵之“存在性”边界。更重要的,这些“黑洞”,使当下意识形态秩序不再是一个总体性的系统,而是千疮百孔。而意识形态的一个最主要操作,便正如前文所分析的,乃是驱除掉这些“黑洞”中的幽灵,使“现实”秩序重新被体验为一个总体的、完整的、闭合的、普遍的世界。换言之,意识形态的这种操作,就是要使得“死”都消失,“不在”都不在,仿佛从一开始就没有存在过。也正因此,每个人都将会“死”两次——生物性死亡和符号性死亡,而幽灵——那些“死了的活人”——便正是从这两种死亡之间刺入“现实世界”,游荡于各个角落。
与幽灵的不断遭遇,是悲痛性的、乃至是创痛性的。关于在“熟悉”而“安全”的“日常生活”中遭遇那些战斗着的“死了的活人”(即,符号性已死但生物性仍活的意识形态批判者)之“创痛”,前文已作了详细的阐述;此处再进一步地分析一下,在“现实”中同那已生物性死去之幽灵的遭遇。当沙兰镇的一位父亲走过沙兰中心小学、看到孩子们蹦蹦跳跳’而过,在这一刻,他正是在同自己一年前死去的幼子的幽灵遭遇;如果说这种遭遇是“悲痛性”的话,那么另一种情况则完全是“创痛性”的了。在一个关于前苏联的笑话中,斯大林正在一个大会上说得高兴,列宁的夫人突然站了起来,直接批评斯大林这样搞,根本就是专制独裁。会后斯大林直扑向列宁夫人,气急败坏地说:“你再说,我就宣布你不是列宁的妻子!”这个笑话本身,不应只被一笑而过:我们看到,正是在那个时刻,斯大林遭遇到列宁的幽灵,遭遇到1917年革命的幽灵。这一与幽灵的遭遇,并非悲痛性遭遇,而正是创痛性遭遇。在这个笑话中,斯大林通过“宣布你不是列宁的妻子”,想摆脱的,便正是列宁的幽灵,是想让“死”了的列宁,彻底消失得无影无踪。这正是意识形态的谋杀操作,即制造拉康所说的“第二次死亡”。我们日常生活中的葬礼,很多时候便正是这种意识形态操作的一个部分:通过一种特定的聚会仪式,而让“死”者“魂归天堂”——永远不要再打扰“现实”中的人们。同样地,“讣告”这种话语,在述行(performative)的意义上,也正是这样的一个谋杀操作:即某人生物性死亡后,别人并不知道他的“死”,对于那些人们来说,“死”者还(符号性地)“活”着。而讣告正是通过“述”这个“死”,执行了一个使“死”者符号性死亡的“行动”。
P32-34
吴冠军《爱与死的幽灵学》这部论著的价值和贡献都在于它向每一个读者重新开放出了一个至为根本的问题,即意识形态批判在今天是否可能?而不论我们是否赞同吴冠军的观点,我们都已经无法再回避他所提出的这个问题。
——邓正来(复旦大学)
吴冠军所采用的分析路径是独特的,而他所开启的思考空间则是令人兴奋的。
——陶东风(首都师范大学)
充满想像力的时代需要充满想像力的批判;而吴冠军的可贵之处更在于,他不仅有想像,而且有理想。
——童世骏(上海社会科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