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6年,鲁迅对上海《救亡情报》的记者说:“汉字不灭,中国必亡……因为汉字的艰深,使全国大多数人民,永远和前进的文化隔离,中国人民决不会聪明起来,理解自身所受到的压榨,整个民族的危机。汉字是否有罪,在今天大概已不成其为问题,因为越来越多的西方人、东方人到中国来学习汉语、汉字的事实作出了回答,汉字中心也早就回到了中国。
本书对于传统文化的思考主要集中在下面三个方面:一是中国的传统文化究竟是不是优秀文化,能不能毁,该不该灭?二是优秀的传统文化究竟要不要继承,需不需要发扬光大?三是优秀的传统文化在现代文明的建设中,是否具有不可替代的地位与不可低估的作用?
本书对于传统文化的思考主要集中在下面三个方面:一是中国的传统文化究竟是不是优秀文化,能不能毁,该不该灭?二是优秀的传统文化究竟要不要继承,需不需要发扬光大?三是优秀的传统文化在现代文明的建设中,是否具有不可替代的地位与不可低估的作用?
此外,本书还将传统文化在环境保护、健康养生方面的作用做了必要的讲解,具有益智、益心、益体的积极意义,值得一读。
1936年5月,鲁迅对上海《救亡情报》的记者说:“汉字不灭,中国必亡……因为汉字的艰深,使全国大多数人民,永远和前进的文化隔离,中国人民决不会聪明起来,理解自身所受到的压榨,整个民族的危机。我是自身受汉字苦痛很深的一个人,因此我坚决主张用新文字来带替这种障碍大众进步的汉字。”。值得注意的是,鲁迅先生的这番谈话是1936年5月讲的。而在1936年春,当时在燕京大学历史系任教的洪业先生,在上第一堂课时……突然,洪先生一拍讲桌,挺身站了起来,愤然说道:“同学们,现在日本人侵略我们,国家已危在旦夕了。……日本人狂得很,他们说,世界汉学中心从来就不在中国……现在是在日本。他们说我们中国人没有能力,我们一定要争口气,把汉学中心抢回我们北京来。”请看,同在1936年春夏之交,一个是著名的作家,一个是淡泊的学人;一个在上海,一个在北京;一个面对记者,一个面对学生,两人却发出了截然不同的声音。如果抹去两人的名字而留下他们的言论,今天的读者看后将会有什么样的看法呢?
洪业的骨头是很硬的。1941年12月,洪业作为燕京大学教授被日本人抓去。在其他师生都遭到残酷毒打的情况下,关押了一个星期左右后才开始对他提审。突然间,日本军官通过翻译问道:“你是不是抗日分子?”洪业回答:“我是。”又问:“你为什么抗日?”洪业说:我是研究历史的,小时候在中国读中国史,后来到外国读世界史。我得到了一个结论是:用武力来占领别的国家,把别国人民当奴隶,镇压别国人民的意志,只能暂时收效,最后一定得报应;报应来时,压迫者有时比受害者更惨。我不仇视日本人民,但我反对日本的军国主义。……在视死如归、大义凛然、知识渊博、慷慨陈辞的洪业面前,那名提审的日本军官摘下军帽,用中国话说:“我向一个不怕死、敢说实话的人鞠躬。”
说实话,看到鲁迅的上述言论,笔者不禁目瞪口呆,可谓心冷手凉,一时不知从何说起才好。因为笔者虽区区一介布衣,然先生在自己心目中是极有地位的,笔者一直是敬重伟大的鲁迅先生的。然而,在民族危亡的关头,鲁迅却对《救亡情报》的记者说了一段很不合时宜、使人难以理解的话。鲁迅之言,激进是够激进的,然而“灭”了汉字,中国就得救么?中国人还会是中国人吗?“我以我血荐轩辕”的鲁迅先生啊,“灭”了汉字,您又如何用自己的“血”去“荐轩辕”呢?再者,“轩辕”还会要您所“荐”的“血”么?世界上还从未听说过有“灭”了自己民族文字而兴盛强大起来的国家!
历史证明,创造出汉字的中华民族,不但给中国带来了辉煌灿烂的文化艺术,而且对世界文化和科学的发展也作出了伟大的贡献。在古代,中国就逐步建立了最为发达的数学、天文历法、物理、化学、地学、农学、医药学,以及工程技术等各个学科。请问九泉之下的鲁迅,这个历史情况您难道会不知道吗?
不错,“汉字是艰深”,但艰深的汉字并未导致中国“永远和前进的文化隔离”,关于这个历史情况前面已经谈了。何况,作为一个中国人,他也许听不懂各地的方言,但讲各种方言的中国人却都认识全世界独一无二的方块汉字。无论海内外的华人身处何方,也许他们的政治观点不同、宗教信仰有异,或者是有无党派,但在方块汉字的大旗指引下,所有的中国人都会为中华之崛起、领土之完整、祖国之强盛而与骨肉同胞一起携手共进,奋勇向前,去创造美好的明天。道理很简单,因为“汉字”是中华民族文化的“根”(安子介先生语)。“根”固才能枝叶繁茂,国强才能不受歧视。
至于说汉字导致“遭受的压榨,整个民族的危机”云云,则实在是天大的冤枉!真所谓,汉字何罪,遭此责骂?试问鲁迅先生,一部源远流长的华夏文明史,去掉以汉字为中国传统文化的重要标志,会有“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浩然正气吗?会有“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的忠烈豪言吗?会有“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的振聋发聩吗?会有先生您的“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的憎爱评判吗?……先生啊,没有方块汉字,如何去铸成中华民族的脊梁?又怎样去筑成华夏文明的长城?
至于谈到使用汉字的中国人民“决不会聪明起来”云云,难道不是先生您极为有害的误导又是什么?请听听,英国科学史家贝尔纳是怎么说的吧。这位西方学者认为,“中国许多世纪以来,一直是人类文明和科学的巨大中心之一。”法国启蒙思想家狄德罗盛赞:“中国民族,其历史之悠久,文化、艺术、智慧、政治、哲学的趣味,无不在所有民族之上。”英国著名科学家李约瑟则认为,中国“……在公元3世纪到13世纪之问,保持一个西方所望尘莫及的科学知识水平”。李约瑟还曾明确地指出:“倘若没有中国古代科技的优越贡献,我们西方文明的整个过程将不可能实现。试问,若无火药、纸、印刷术和罗盘针,我们将无法想象,如何能消灭欧洲的封建主义而产生资本主义。”2000年5月22日来华讲学的未来学大师奈斯比特告诫,中国在发展自己的高新技术的同时,一定不能丢掉中国的传统文化,对全球化、对高新技术的认同,不能以牺牲中国文化为代价。在此,笔者想知道您是如何在三味书屋从四书五经中启蒙的,后与胞弟周作人又是如何在日本师从章太炎上国学讲习,并成为章氏的私淑弟子而接受《说文》、《尔雅》、《庄子》、《楚辞》授课的。由于接受了如此丰厚的国学熏陶,您才发现了祖国传统文化的某种魅力,并往往在行文时投进一些古僻的字眼。不要忘了,您非常尊敬的日本医学老师藤野严九郎,由于少年时代学习过汉文,故对汉文化有着很浓的兴趣,对中国十分敬重,他才爱屋及乌,将这种敬意直接转移到前来留学的您的身上,使您得到热情和认真的辅导。还有,颇得您赞赏的日本作家夏目漱石,从小就接触了大量的汉文典籍,因而对中国人一直抱有好感。这位专攻英国文学又通中国古典文学的日本作家,其作品想象力丰富,且文采四溢,而他的名字就出自中国古典小说《世说新语》中的“枕流以洗耳,漱石以磨牙”。后来,您弃医从文,与好友许寿裳一起誊抄从江南图书馆借来的善本书,获益不少。到北京后,您又校录古籍,涉猎佛经,探讨佛经教义。1914年,您大量收集各种古物、古画、古碑与古砖,如此等等,说明您的求学之路,始终未脱离以汉字为根本的传统文化。那么,您是否因此而“愚蠢”了呢?还有,您这一笔落下去,难道不是抹杀了无数用汉字孕育出来的中华民族伟大的思想家、文学家、科学家又是什么呢?鲁迅先生啊,您此言一出,难道不正表明了您异常偏激地失去了理智与理性吗?P1-5
汉字是否有罪,在今天大概已不成其为问题,因为越来越多的西方人、东方人到中国来学习汉语、汉字的事实作出了回答,汉字中心也早就回到了中国。在国外选修汉语的人数也日益增加,互联网的快速发展,已证明汉字甚至繁体字的汉字已不成其为障碍,不管多复杂的汉字,也就是敲一下键盘就行。相反,简体汉字的负面作用却日益明显。有人认为汉语将成为世界第二共同语种。
汉字如是拼音文字,偌大一个中国,试问将有多少种文字?又将分裂成多少个国家?又有几个人能读懂《论语》和《道德经》,更不用说《易经》了。温家宝总理2003年12月在美国哈佛大学讲演中提出要“回溯源头,传承命脉,互相学习,开拓创新”。如何“回溯”,如何“传承”呢?如果中国文字是拼音字母,可能就要翻译成各种各样的方言拼音文字,这又何等艰难啊!
中国是一个土广民众的泱泱大国,中华文化是唯一绵延不断,延续至今,而仍有巨大生命力的古文明,具有很强的生命力和凝聚力。正如冯友兰先生在西南联大纪念碑文中所说:“惟我国家,亘古亘今,亦新亦旧,斯所谓‘周虽旧邦,其命维新’者也。”而其他国家,或“有古而无今”,或“虽新而不古”。中国的疆域大体相当于欧洲,而人口却是欧洲的好几倍。中国自秦汉以来即已统一,而欧洲早在罗马时代就想统一,但迄今仍遥遥无期。其中原因很多,但汉字以及秦始皇的“书同文”,实有大功焉。
在近代中国,“五四”新文化运动的中西文化大论战是一次思想大解放。“五四”运动的先驱人物打出科学与民主的大旗,冲决封建伦理纲常的罗网,具有划时代的意义。白话文运动由此迅速展开,并成为官方认可的文字,使文化决定性地下移到广大人民群众手里,极大地促进了思想启蒙运动,功不可没。
但“五四”时期中西文化论战并非纯学术性的讨论,它是与救亡运动紧紧相连的,来去匆匆,紧锣密鼓。当时守旧势力打出封建亡灵的旗号阻碍思想解放。因此,“五四”运动的先驱者们用词激烈,笔锋常带感情,说了一些过头话,甚至有些地方思想偏激,往往矫枉过正,说好一切都好,说坏一切都坏,陷入一种非此即彼的过于简单化的思维泥淖,把“脏水连同小孩子一起倒掉”。鲁迅是斗士,但不仅是鲁‘迅,在陈独秀、李大钊、瞿秋白、胡适、钱玄同等人的身上,同样可以看到存在不同程度的类似的缺陷和不足,这是一种时代的烙印和局限。20世纪30年代陈序经提出的“全盘西化”和王明的“全盘苏化”,都是其进一步的发展和延伸。今天我们在继承“五四”精神的同时,还应该超越“五四”,应该给这场论战以历史的理解和实事求是的理性分析。
“五四”时期中西文化的大论战,是在中西文化大规模正面碰撞和交融的时代大背景下发生的,上可以追溯到1840年鸦片战争,下可以一直延伸到现在,而且还将贯串中国现代化的全过程。这也是中华文化凤凰涅粲、浴火重生,从而走向复兴的过程。李约瑟曾认为在当前所面临的许多统一任务中,最重要的莫过于欧美文化和中国文化的融合了。他的看法,今后将愈显其重要性。这不仅关系到中华民族的未来,也关系到整个人类的未来。
这场论争的主题是,如何看待中华文化,如何看待西方文化,如何看待中西文化的碰撞和交融;中国往何处去,中华文化往何处去,甚至牵涉到世界往何处去,人类文化往何处去的大问题。
有人说,现在的中国是一个浮躁的社会,很多人忙忙碌碌,但夜深人静又感到空虚、失落、不安,甚至恐惧。因此,有人说现在需要召魂,召回国家之魂,民族之魂。在经济迅猛发展的同时,人们还需要安身立命。
但在另一方面,我们也看到全国已有上千万的少年儿童开始读经,许多年青人在自发地研习与传播中国传统文化。我们还高兴地看到像张东宝先生这样的民间学者,对中华文化如此充满着热情和信心。由此,我们看到了中华文化强大的自我调节、自我复壮的功能。
中华文化绝不是几次运动、几次冲击所能割裂得了的。一阴一阳之谓道也。
季羡林先生对中西文化曾说过:“三十年河西,三十年河东。”这并不是一种宿命论的推测,不同的时期需要不同的主导文化,当科学技术尚未威胁到人类自身的时候,在西方的近代科学革命、产业革命后,西方文化在一个时期曾占主导地位。但历史发展到一定阶段,就会逆转。当今时代的主旋律是和平与发展,人类不仅需要生存下去,而且还需要可持续发展。只有符合这种和平与发展需要的文化,才是当今的先进文化。
科学的发展,已从高度分析走向高度综合,从精确走向模糊。中国传统思维方式的整体性、有机性和互补原理等方面已日益受到科学界的重视。西医把人看做机器的理论基础已日益受到挑战。中医、中药的兴起及其现代化,很可能在本世纪会引发一场医学革命。
因此,中华文化经过西方文化冲击的洗礼,经过综合创新,与时俱进,必将复兴,因为它符合时代的需要。西方一些有识之士已经预感及此。英国大学者汤因比说:“中国文化如果不能取代西方成为人类的主导,那么整个人类的前途就是可悲的。”诺贝尔奖金获得者瑞典阿尔文教授在1988年也说过:“人类要生存下去,就必须回到2500年以前,从孔子的思想中汲取智慧。”
张岱年先生通过对中西文化长期的潜心研究,曾经语重心长地说过“19世纪是中华民族饱受屈辱的世纪,20世纪是中华民族站起来的世纪,21世纪是中华民族复兴的世纪”。中华民族的复兴,不仅是经济的复兴,更是中华文化的复兴。
中国历史上曾经出现过两次百家争鸣、百花齐放,一次是在先秦,一次是在近代,都具有划时代的意义。可以预见,第三次百家争鸣、百花齐放的可能已为时不远。不久前,我曾就这个问题当面请教过张岱年先生,他表示完全同意这个看法,而且认为不经过百家争鸣、百花齐放,中华文化不可能复兴。但中华文化必然要复兴,所以百家争鸣、百花齐放的繁荣局面,也注定要出现。
张东宝先生对中西文化的比较做了大量的工作,提出了不少深刻的见解,对中华文化充满信心。欣为之序。
温家宝总理去年在哈佛大学讲演中引用张横渠四句话作为结束语,含义深长。在此,愿再引以共勉: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羊涤生
2004年3月于北京清华园
注:作序者为清华大学思想文化研究所教授、中华孔子学会常务副会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