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收录了一系列反映农村题材的散文。这些文章，从一个孩子的视角反映了那个特定年代的农村生活，真实地描绘了一个孩子眼中的世界。那村头热火朝天的露天电影，那手持芭蕉扇在老槐树下纳凉的老人，那赤脚在田埂上飞奔的孩子，那劳作在地头边挥汗如雨的乡亲……

这是一个不太容易让人感动的年代。见多了虚伪的欺骗和无奈的敷衍，也见惯了在万丈红尘中难以抗拒的世俗功利，我们的心逐渐变得粗糙和淡漠，我们风风火火，我们焦灼浮躁，我们患得患失，我们忧伤寂寥。但是，那来自内心深处的呼喊却是一天也没有停息。这呼喊飘扬在童年的细雨之中，呼唤远方的游子，鼓舞着在奔波的路途上磕磕绊绊的人们……

无色的月光（代序） 闫学

地瓜时代

上学了

瞎腔

赌博

雪戏

捕鸟

打了一架

我是个“犟种”

我成了“叛徒”

私奔

送火神

“英雄”二娃

荒院

剃兴匠

要地震了

逃离地震

河滩里的葬礼

地震时期的生活

回村的日子

专政能吃饱肚子吗？

姐姐又病了

姐姐住院了

要过年了

瓠千椿

有目亮的夜晚

村庙

保庙

上工

三鳖打架

听呱

五翠老师教拼音

报复五翠

小丫要走

小丫走了

跟着二愣子杀狗

是谁偷书记老婆三“辫”

没评上“红小兵”

剥一只死鼠

夏夜

偷吃老鼠药

怪味炒麦

三鳖子的媳妇

幸福的三鳖子

有个村庄叫金屯

相亲

买了个媳妇

对子被狐狸精迷了心窍

为一个亡灵送别

革命就是这样？

结婚就是生孩子？

他的枪硬郭郭的

柴草垛里的爱情

捉奸

二愣子回乡

二愣子如愿以偿

二愣子施政

狐狸精们心碎了

五翠找了个婆家

五翠的爹

狗日的城里

午后

又生个女的

画像的老头

月夜

狗娘们

老寡妇

掠过村庄上空的鹰（代后记）

赌博

收过秋，村外原本荒凉的场院里，只一夜工夫，呼啦啦冒出了新鲜的麦秸垛，一个挨着一个，或网或方的，煞是好看。空气里弥漫着甜丝丝的清香，我们在睡眠里，邯贪婪地翕动着鼻孔，那梦就格外美妙。

早晨起床，整个人倍觉得精神。瞅准娘看不见，我小跑溜往村外，娘在身后喊：“小祖宗，干啥呢，吃了饭再野。”我愣装着听不见，惹得娘跳脚。

场院里的麦秸垛，金灿灿地晃眼，仿佛一根根金条砌叠起来的，银白的薄霜软软的，浅尝辄止地覆盖着麦秸的茸毛。麻雀在勤奋地扒拉，脑袋摇摇点点，唧唧喳喳，快乐地在草和草之间蹦跳。几只癞皮狗先是相互追逐，抬腿撒泡臊臊的热尿，然后便倚着秸剁蹭痒痒。一只刚出生几天的青山羊，叨着鼓胀胀的乳头，脚步踉跄地跟紧羊娘。

男人们忙了大半年了，难得地懒在被窝里酣睡。整个村庄，除了他们的鼾声便是烧火煮饭的风箱声，噗踏噗踏的。

太阳爬一竿子高了。男人们打着哈欠起床，哗啦哗啦地往钢脸盆里舀水，大巴掌把脸搓撸得红润润的，女人站在一边光看，眼睛里含着意蕴，男人觉察到了，摸摸自己生猛的胡楂子，会了昨晚女人的意，憨憨地也笑了，满院子荡漾着的都是温馨。

吃罢了饭，男人们无事可做，吆三喝六地聚拢在谁家里，三毛五毛地赌钱。我们那个地方常玩的游戏俗称“推牌九”，牌是骨头做的。四个人分四个方位坐定，三十二张牌，全部字面朝下，八张手掌按住了，来来回回在桌面上搓洗，冉码摞起来。先有庄家按照顺序发牌，一人一张，再一人一张，不看牌，品着下钱，以点数比输赢。也有输急了眼的愣头青，着猛下的，结果可想而知，输得脑门子挂汗，整个人像刚出了蒸笼。

假如数额不大，庄家默许，便顺口说句“听了”，证明下赌有效。遇见数额大的，庄家说句“不听”，那下家需重新下注。有个好赌的叫“聋三”，喜欢把大钱包藏在小毛票里，等庄家开点的时候，便慢慢翻开，常惹得看赌的人一片惊呼，他自嘿嘿地得意。

但逢他输的时候，便抢先一把将钱抓过来，揣进兜里，庄家气得呱呱的，三言两语不对付，厮打起来，桌子板凳全掀了。媳妇闻声跑来，脸气得煞白，又不敢大声嚷嚷，只得低低地嘟囔，像是自言自语，“贱种贱种”的。丈夫听不见便他罢，听见了就一把扯过头发，少不得一顿暴打，边打边嘴里嘁着：“让你个破娘们乩插嘴。”到这时候，赌博战便演绎成了家庭内战。女人嘤嘤哭得伤心，直待村里上年纪的过来，胡乱朝着打老婆的人一顿臭骂，“小王八羔子长，小王八羔子短”的。那人便真的住手不打，讪讪地笑，女人得了“公道”，止了泪，一把抱起吓得木呆的孩子回家。赌局重新开始，那赌徒之间打架是家常便饭，打了就打了，打过照样还赌，见面照样还笑。

赌博最忌讳女人吵架，男人恨声吐口唾沫，骂声“晦气”，晦气便散了。庄家开牌了，下家依次再开，两个牌数字相加，数字也叫“点子’，比如四和六，或者J和九，加起来是十或二十的，叫“憋十”，统输；只有二和八，加起来的“十”厉害，叫“杠子”，是统吃的好牌。赌者基本上都有这样的习惯，把两张牌对着面扣在一起，两只手攥紧了，屏住呼吸，用拇指一点点向下搓，搓开一张，再翻过来搓下一张的时候，嘴里开始念叨，吭吭哧哧，出一头大汗，不等牌完全搓开，只露出数字的尖头，便喷喷的，猛力将牌拍在桌上，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惊得庄家斜眯着眼冷看，围观的人也配合着惊呼。

我父亲也赌，但不常睹，他摸牌在手时，总喜欢一出溜再弹起来，身子拉个“括弧”，像京剧里的武生，动作幅度特大。他下注时太冲动，往往十赌九输，有一次把自己买自行车的钱输掉了，便发誓不再赌，但每逢赌博，仍禁不住手脚痒痒，非看两眼才走。

大人赌，我们也赌，拿几枚硬币，猫在村外的麦秸垛里，掏个洞钻进去赌，假如手气不好，一上午能输掉一毛钱，人便怏怏的。赌赢了的，立马撒欢去书店，买本诸如《抗洪图》之类的连环面回来，宝贝似的不敢声张，怕被输了钱的人知道，硬借走了不还。

老人赌基本上是玩那种纸牌，重在娱乐。那牌上画着研像，我不太懂，反正有宋江、戴忠什么的，只记得他们把宋江叫做“混江”，类似我们平时纸牌里的“王”。他们打一会儿纸牌，便相约了去场院里晒太阳，倚着麦秸垛根，在正午懒洋洋的阳光下，或者打盹，或者扯些陈谷子烂米的旧事，浑浊的眼睛里偶尔闪现些亮色。

那时农村条件很差，入了秋天便再不能洗澡，身子刺挠得难受，没几个人不生虱子的，连头发里都是。老人们在暖暖的太阳底下，解开了棉袄，光着榆树干一样的膀子，顺着衣缝捉虱子，他们眯缝着眼，不太听话的手指拿捏不住，总显得很是忙乱。等终于捉住了，仔细地端详半天，自言自语地说：“逮着了个母的，双眼皮呢。”然后很自然地丢进嘴里，嘎嘣一声，像嚼了颗小花生米，老脸上洋溢着的就满是得意。

P12-16

这是一个不太容易让人感动的年代。见多了虚伪的欺骗和无奈的敷衍，也见惯了在万丈红尘中难以抗拒的世俗功利，我们的心逐渐变得粗糙和淡漠，我们风风火火，我们焦灼浮躁，我们患得患失，我们忧伤寂寥。但是，那来自内心深处的呼喊却是一天也没有停息。这呼喊飘扬在童年的细雨之中，呼唤远方的游子，鼓舞着在奔波的路途上磕磕绊绊的人们。

李炳亭兄（网名李不骑马），就是一个把内心深处的呼喊诉诸笔端的人。

2004年“六一”儿童节期间。李兄在“教育在线”网站上发表了第一个主题帖——《童年不骑马》。此文一出，立刻在网友之中引起了强烈反响。大家讶异于如此清新活泼的文笔，讶异于如此充满真情的叙述，每一个读者的心都被深深地打动了。之后，李兄一发而不可收，一系列反映农村题材的散文相继问世。这些文章，从一个孩子的视角反映了那个特定年代的农村生活，真实地描绘了一个孩子眼中的世界。那村头热火朝天的露天电影，那手持芭蕉扇在老槐树下纳凉的老人，那赤脚在田埂上飞奔的孩子，那劳作在地头边挥汗如雨的乡亲……对于我——一个从小在农村长大的孩子，一个地地道道的乡下丫头，李见的笔唤起了我对乡村生活的遥远而亲切的记忆。我心里默默地念着，这就是我们的乡村，我们的乡亲！故事中那个常常被饥饿困扰的男孩，在一贫如洗的境遇里，他的眼晴依然纯净而赤诚，透过这双眼睛，任何一颗向善向美的心都可以找到自己的影子，不管你是身学高位还是地位卑徽，你也会与男孩一起没心没肺地高兴，真心实意地哭泣。透过这些鲜活的不乏嬉笑怒骂的文字，我仿佛看到了童年时蓬头垢面的自己，看到了拖着鼻涕跑来跑去的李兄，我化都曾经把一块糖果作为梦想，为一本小人书在小伙伴面前挺起骄傲的胸膛。每当夜阑人静的时候，我静静地读着这些文字，有一丝温暖，有一缕酸楚，郁积在心头，常常是不知不觉中就已泪湿。我知道，在我的内心深处，也一直有一个声音在呼喊，只是我日益浮躁的内心和难以抑制的急功近利使我无法凝神谛听。现在，李兄把我们一直在回避却又无比怀念和向往的东西捧出来了。他是双手捧出来的。对那片土地，以及祖祖辈辈生活在那片土地上的人们，他是那么恭敬，甚至充满虔诚，对他们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对他们承受的太多的苦难，他都有细致入微的抒写，他疾恶如仇的个性不允许他回避和粉饰。

……

鹰掠过村庄上空的时候，皱巴巴的月亮像一片尿布，在晚风里肮脏，臊烘烘地飘荡。

鹰翅荡起的风，穿过蓬乱的树梢，穿过婴孩凌乱的哭声，在许多人仰望的头顶盘旋。

村庄是一粒灯火，有人正挑着灯笼，披着一身疲惫回家。

红红的光晕罩住了脚面，嘴里衔着的烟头一明一灭，他倚着柴火垛，惊悸地用手一指，惶惑地喊着：“看，那是一只鹰！”

那只鹰，还在驭风盘旋。

看得出，他受了重伤，他的一只翅膀，软塌塌地垂耷下来，滴沥的血珠，在漆黑的夜色里，像点燃了一枚枚红月亮，健康的月亮。

开开合合的天幕，犹如一只睁大的眼眶，谁眼里的血珠煮沸着月亮？

滚烫的血珠，跌落地上，噗的一声，像个叹息，溅起的尘土，腥乎乎的，那圆圆笼罩的苍穹，如一口破锅。

我的夜色里的村庄，是远行人的家园，但，是鹰的收容所吗？

鹰在挣扎。

他的身躯，如断线的风筝，擦过村庄房顶的瓦片，又飘飘摇摇地朝着村外的山头撞击，他的头颅也像一只山峰，目光里的火焰，喷薄着不屈。

鹰大叫一声。

那是怎样的一种声音！仿佛突然的一场地震。震天撼地。夜行者滚落的灯笼，燃烧成一副干瘪的骨架。整个村庄摇摇欲坠，如一个变节者脸色煞白。

鹰没了声息。

我可怜的村庄，胆小的村庄，灯灭了又明，逶迤着连成火海，门扉次第打开，头颅向日葵般在夜色里伸展，相互打声招呼，操了火把和镰刀，向着村外，小心翼翼地走。

那里，骤然崛起的一座大山，散发着鹰的体温。

我的村庄一片欢呼，像庆祝秋收。他们抬起鹰的尸体，一路高歌着回家。

而鹰的梦想和苦痛，用不了一刻，便在煮沸的大锅里，升腾成我的乡亲肠胃里的美味，亲切地咂摸着嘴巴，笑着说：“倒霉的鹰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