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像唐朝那样的时代,诗歌创作的群众基础实在太好了。船家女会说:“停船且住问,或恐是同乡”;山间的僧人会高吟“朝朝不见日,岁岁不知春”;想和书生偷情的家妓会写“深洞莺啼恨阮郎,偷来花下解珠王当”……
唐诗宋词,历来被称为中华文化宝库中的瑰宝,而唐代更是才子辈出的时期。唐代众才子所创造的灿烂文化,让后人高山仰止,觉得难以企及。多少才子词人,特立独行,矫矫不群,惊世骇俗,将个性尽情挥洒。比之现在有些披个头发,戴个墨镜就算酷的人酷得多,另类得多。
让我们在繁忙的现代生活中找一点空闲,来品味一下多姿多彩的唐才子们的生平和才艺吧。虽然千余年过去了,可是人世间的好多情感似乎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唐才子们的诗歌穿越千载的时空依然可以拨动我们的心弦。
初唐才俊属王勃
王勃到滕王阁本是路过,他到交趾去看望父亲,结果乘船时遇到风浪,落水受惊而死。年仅26岁,真是可惜呀。都说天妒红颜,上天亦妒才子,难道上天不忍心这些太超凡脱俗的人在这肮脏风尘中挣扎沉沦?
露重飞难骆宾王
骆宾王这种性格作风,当然难以在官场中发迹。所以他直到三十多岁,还是一个白丁。骆宾王在现实的压力下不得不弯下了他立志一辈子挺直的腰杆,也顾不得忌讳“说己之长、言身之善”了。
辣笔诗僧王梵志
王梵志的诗,俚俗如话,在唐诗中可谓别具一格。像什么“他人骑大马,我独跨驴子。回顾担柴汉,心下较些子”,就好像现在雪村的“翠花上酸菜”的风格一样,特别独特。
……
露重飞难骆宾王
在王杨卢骆中,如果按才气和文学上的成就来排应该是王骆卢杨吧。不过王骆二人的命运都不是怎么好。骆宾王虽然寿命比王勃要活得长点,但命运也是一生坎坷。
骆宾王的父亲曾在博昌(今山东省博兴县)当过县令,不过死得太早,所以骆宾王的家世就没有多少政治背景,但他自幼就是一个神童,至今我们在上小学时还要背诵他七岁时写的“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不过骆宾王的脾气却比较古怪偏执,他不善于推销自己,并以此为耻。
骆宾王青年时曾在道王李元庆府中做过属员。李元庆当时手下的人很多,骆宾王又不大会表现自己,所以一呆三年,也没有混出什么名堂,干坐了三年冷板凳。有一次,李元庆突然召见了骆宾王,还让骆宾王写篇自我简介,谈谈自己有何才能。这按说是好事呀,好容易老板想起你来啦,一般人还不是乐得屁颠屁颠地马上既吹自己,又拍上司的写一大篇。可骆宾王却没有像上面说的那样“福至心灵”,他的怪脾气反而上来了,他写的内容不仅没有自叙其能,反而在《自叙状》中既讽刺又挖苦地说:“……若乃脂韦其迹,乾没其心,说己之长,言身之善,腼容冒进,贪禄耍君,上以紊国家之大猷,下以渎狷介之高节,此凶人以为耻,况吉士之为荣乎!”结尾是:“不奉令,谨状。”
骆宾王恃才傲物,人家李元庆老板明明给他一个升赏的台阶,他却在文章中将李老板劈头盖脸地教训了一通,要知道并不是谁都能像唐太宗李世民那样有容忍魏征那类人的气量,李元庆看了当然大为不悦,虽然没有马上就把骆宾王轰出府去,但心中定然暗骂骆宾王给脸不要脸。
骆宾王这种性格作风,当然难以在官场中发迹。所以他直到三十多岁还是一个白丁。骆宾王在现实的压力下不得不弯下了他立志一辈子挺直的腰杆,也顾不得忌讳“说己之长、言身之善”了。他开始向一些大小官员上书自荐,从他遗留下来的文章看,他简直有点“病急乱投医”的情形了,他向巡察各地的廉察使,吏部(国家人事主管部门)的尚书、侍郎,任地方长官的州刺史上书,甚至还包括一些县令、县主簿等小官,也向他们推荐自己。求对方担当伯乐,使自己这匹“逸骥”能有一试才干的机会。有时那语气简直是说的相当可怜了:“少希顾复,辄布悃诚”,“伏乞恩波,暂垂回盼……”唉,说来残酷而无情的现实,会像岁月逐渐风化坚硬的岩石一样,再坚强挺立的山峰,也会被渐渐消磨。又有多少人,不得不“故作小红桃杏色”?又有多少人,不得不“红颜屈从于枯骨”?
但是骆宾王虽然“改过自新”,但人们的第一印象是最重要的,所以不但没有人真心帮他,反而空落了个“浮躁浅露”的恶名。直到麟德元年(664)时,唐高宗李治到泰山封禅,齐州各界推举骆宾王写了一篇《请陪封禅表》,骆宾王就凭这个表被封为奉礼郎这样一个小官。说起这奉礼郎的职务只是个品次极低(九品)的小小京官,后来李贺也当过一段这个职位,但这两位才子都没有做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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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诗宋词,历来被称为中华文化宝库中的瑰宝,而唐代更是才子辈出的时期。唐代众才子所创造的灿烂文化,让后人高山仰止,觉得难以企及。多少才子词人,特立独行,矫矫不群,惊世骇俗,将个性尽情挥洒。比之现在有些披个头发,戴个墨镜就算酷的人酷得多,另类得多。
比如像祖咏先生,到长安参加科举考试这么大的事情,居然也照样不误使性子。考官出了一道诗题:《终南望余雪》。这种应试诗要求十分严格,限用官韵,规定五言六韵,即每句五个字,两句押一韵,共十二句,至少也要写八句。众考生们绞尽脑汁,煞费苦心,依韵作诗。而祖咏只写了四句诗:“终南阴岭秀,积雪浮云端。林表明霁色,城中增暮寒。”就交卷了,考官看了觉得写得还算不错,但却没有写完,就说你这样子太可惜了,虽然好但不合考试要求,你再补几句吧。你看这考官还是挺有人情味的嘛,这不是照顾祖咏吗?哪知祖咏先生白眼一翻:“意思写尽了,不添。”这等牛劲,如今高考中哪里见得到,作文让写八百字谁敢写三百字,就算有,出了考场还不得让老师家长骂死。
类似之事,唐才子中倒是有不少,所以这也算是才子们的一种特性吧。正像曹雪芹先生在《红楼梦》中说的:
其聪俊灵秀之气,则在万万人之上,其乖僻邪谬不近人情之态,又在万万人之下。若生于公侯富贵之家,则为情痴情种,若生于诗书清贫之族,则为逸士高人,纵再偶生于薄祚寒门,断不能为走卒健仆,甘遭庸人驱制驾驭,必为奇优名倡。
呵呵,说来曹雪芹先生对这些才子们的脾性了解得实在是再深刻不过了。话说回来,没有“聪俊灵秀之气”不可称之为才子,而没有“乖僻邪谬不近人情之态”也不可称之为才子。这是本书中选人的标准。像虞世南、上官仪等虽然也略有佳作,但官气十足,纱帽气熏人,故不入本书所选。
但正是因为才子们有“乖僻邪谬不近人情之态”,所以不单是红颜薄命,才子也薄命,不过正因为坎坷风雨,孤灯寒舍,郁闷常积于心,才激发出才子们奔腾汹涌如江海一般的才气。如果高官厚禄,良马美女的享受,那就会慢慢地只有酒气而没有才气了。像纪昀的《阅微草堂笔记》也是多谈鬼狐,但是由于纪昀是皇帝驾前的红人儿,所以他的笔下就没有蒲松龄老先生的孤冷不平之气,相形之下,虽然纪昀才学未必不如蒲松龄,但《阅微草堂笔记》却终逊《聊斋志异》一筹。
其实才子们也大多都有“他日不羞蛇作龙”的志向,有“我辈岂是蓬蒿人”的抱负,他们也是想济世为民做一番事业的。白居易欣赏的“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大概也是众多才子们都推崇的信条吧。才子们往往和那些彻底不食人间烟火的方外之人是不一样的,绝大多数才子们都有一颗热血沸腾的心,所谓“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也正是众多才子们终生渴望的理想。可才子的性格往往单纯天真,甚至在政治上的表现可以说是十分幼稚,凡事“宁可直中取,不在曲中求”。所以才子们的官运往往不佳。如果是在政治昏暗,豺狼当辙的时候,才子就更不愿为五斗米折腰,采取了“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的态度,因此才子的命运往往格外坎坷。
说来唐宋之时的才子们还算是比较幸运的,尤其在中国历史上辉煌一时留给中国人无限骄傲的唐朝,是个政治环境非常宽松的时代。像李白那样狂言叫唤“天子呼来不上船”的人物,以及白居易等屡屡“苦宫市”反映农民问题的诗人,要放在朱元璋时或者满清康乾“盛世”里,恐怕早人头落地了。唐才子们还是比较幸运的,所以在这样的气候和土壤下也出现了那么多灿若群星的才子。
而且当时的社会环境也是那样的富有诗情,酒肆馆驿的墙壁上如现在网上的BBS一样写满了诗句;强盗劫道时听说是诗人李涉,居然不劫财而劫“诗”,要求李涉写首诗相送。现在只会“我先劫个色”的小贼,和人家唐时的雅贼比起来,档次低了不知道多少。唐代连老太太都能欣赏白居易的诗句,说起来连唐朝老太太的欣赏水平都很高呀,恐怕比得上现在越来越滥的本科生。不像现在好多人就只会欣赏“我自说白话,简单的想法”这样的句子,再不就是“赚大钱、变英俊、我变美丽、谈恋爱、男朋友、好幸福”这样的词儿。
说起来像唐朝那样的时代,诗歌创作的群众基础实在太好了。船家女会说:“停船且住问,或恐是同乡”;山间的僧人会高吟“朝朝不见日,岁岁不知春”;想和书生偷情的家妓会写“深洞莺啼恨阮郎,偷来花下解珠踏”;身为“工科技术人员”的胡钉铰都能描绘出“路人借问遥招手,怕得鱼惊不应人”这样细腻生动的小儿垂钓图。当然造反的黄巢也是唱着“冲天杀气透长安”的句子杀人长安城的。唐朝皇帝如李世民、李隆基等都能诗,女皇帝武则天写起诗来也不逊色,像什么“不信比来常下泪,开箱验取石榴裙”也是经常为诗家传颂称道的。宫里像上官婉儿这样的“高手”更不用说了,就连高力士这样当太监的作出诗来都像模像样。且看高公公有一首诗咏荠菜:
“两京作斤卖,五溪无人采。夷夏虽有殊,气味都不改。”原题注:“力士谪黔中,道至巫州,地多荠而人不食,因感之,作诗寄意。”
当时高力士被贬到贵州那样的穷山恶水之地,即现在徐本禹同学呆的苦地方,高公公心里很不平衡,于是以物言志,表白自己像荠菜一样贵贱就算有所改变,而本味本性不改。平心而沦,虽然言词并不是很华丽,倒还像模像样的。
那时的诗人词人就仿佛如现在的流行歌星一样有好多的FANS,像有个叫魏万的追星族,听说了李白的大名后,就慕名去拜访,但李白这个人是个闲不住的人,到处云游四海,居无定所。结果魏万追了上千里,才终于见到了李白。李白也很感动,当场和他结为好友,并把诗集交给他整理。
又有个故事说:“闻有军使高霞寓者欲聘娼妓,妓大夸日:‘我诵得白学士《长恨歌》,岂同他妓哉?’由是增价。”呵呵,连小姐们会背白居易的诗都能身价高一筹,可见当时社会的诗歌之盛景。
多数才子们四处游历,从白草秋风的西域大漠,到杏花春雨的江南水乡,名山大川,古寺荒丘,到处都留下了才子们的足迹,大唐的辽阔疆土滋润了才子们的生花妙笔。像李白生于中亚的吉尔吉斯,后来游历天山、四川、山东、江南等好多地方,而且人家古人不乘飞机火车,骑马或步行沿途赏玩,比现代人细致得多。按说现在交通比以前发达多了,但据了解现代社会中的好多人,还不如唐宋才子们游历的地方多呢。真有些羡慕他们那样自由自在的游历生活。
当然即使如此,才子们依然是多灾多难的。杜甫说“纨绔不饿死,儒冠多误身”。此言不虚,才子中王勃、李贺、刘希夷、才女李冶、鱼玄机等都是命蹇之人。正像自居易的几句诗中说的那样:“脂肤荑手不牢固,世间尤物难留连。易销歇。塞北花,江南雪。”正所谓“大都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碎”,这些美丽而脆弱的才子才女也都像春花般绽放出他们的美丽高洁,又像春花一般匆匆而落。其实说来还是不读诗书的好,诗书读得多了,人情世故就不那么熟练,呆气傲气古怪气多生,渐渐就是“太高人愈妒,过洁世同嫌”的情形。而且习惯了临风洒泪,对月长吁,养成了多愁善感的个性。诗书误人多矣,这点苏轼比较有体会,他说过:“人皆养子望聪明,我被聪明误一生”,其实苏轼说得也不全对,如果是韦小宝式的那种聪明,又怎么会误人一生呢?只是诗书方面的“聪明”,却是很可能耽误一个人的一生的。
不过正是这些生前不幸的才子们,创造了这些如名花之香、好酒之醇让我们读来如醉如迷的千古绝唱。所谓“千秋万岁名,寂寞身后事”,也是这些才子才女们共同的宿命吧。 “如此星辰如此夜,为谁风露立中宵。”让我们在繁忙的现代生活中找一点空闲,来品味一下多姿多彩的唐才子们的生平和才艺吧。虽然千余年过去了,可是人世间的好多情感似乎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唐才子们的诗歌穿越千载的时空依然可以拨动我们的心弦。
江湖夜雨从小就喜欢看唐诗宋词,所以直到现在闲着无聊或是心中郁闷时,还是忍不住拿起一本唐诗来静静地看。因为唐诗可以代我抒发心中的各种情感,唐才子们的经历可以引起我的共鸣,有时候真想回到千年以前,和唐才子们喝杯酒,谈谈诗。
不过在现代社会中,讲究效率的人们都太忙了,忙事业,忙经营,也许只有我这样碌碌无为的人才有所谓的闲情逸致来翻这些旧诗吧,正所谓“清时有味是无能”。不过我想作为万物之灵的人,需要的不应该仅仅是居广厦,出有车,食有鱼吧?精神和心灵上的享受是物质和金钱不能替代的。而唐诗,我觉得就是一杯上好的心灵香茗。
我本不是专业研究唐诗的,只是爱好而已。所以此文也是随意说说我——这么一个出生于20世纪70年代的普通爱好者对于读唐诗的一点体会和感触而已。如果有朋友觉得有所共鸣,那就很高兴了。虽然此文中对于唐才子们事迹的转述尽量做到严谨有据,并不敢乱编乱造,随意戏说,以误读者,但由于我是业余爱好者,文中观点评论,可能在专家们眼中粗陋浅薄之至,还望一哂置之。江湖夜雨,无名之辈,说些江湖野语,如同一个粗头乱服、荆钗布裙的村姑闯入唐诗这一庄严典雅的宝殿,虽有唐突之处,或可添些野趣。如读者能以我的文字做引玉之砖,从而更多地读些唐诗,更多地读些名家文章,也算是在下的一点功德吧。
唐才子灿若群星,人数众多,这里只是择我平时最喜欢也是最熟悉的写出来和大家共赏。当然不免有挂一漏万之嫌,但限于江湖夜雨的阅历和水平,也只能如此了,还请见谅。
这部书稿江湖夜雨是从冬天最冷的时候开始写的,现在已是秋意正浓的时候。每次要写完一篇书稿的时候,心中总不免有些惆怅,不过写完了唐才子这篇东西,我的心中也如同了却了一个心愿似的,因为读了这么多年的唐诗,终归没有什么用处,现在写了出来,也算是对过去的这许多时光的一个交代吧。
写到这里,江湖夜雨不禁想东施效颦,也写首诗作结。但是前面有唐代众才子的锦绣文章,江湖夜雨实在无胆下笔,只好从李贺、李商隐、温庭筠、王昌龄四位大诗人的诗中各摘一句集成一首,也没有细考声律,只是觉得顺口而已,以抒我此时此刻的心情:
谁看青简一编书,茂陵秋雨病相如。
雁声远过潇湘去,一片冰心在玉壶。
由于作者水平所限,书中颇多鲁鱼亥豕之处,蒙岳麓书社徐耕白老师详加指点,在此衷心致谢;同时也十分感谢网络上一直给我信心和鼓励的网友们。
石继航
2005年12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