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为“世界少年文学经典文库”之一,收录了“世界短篇小说之王”莫泊桑短篇小说《西蒙的爸爸》、《羊脂球》、《一名农场女佣的故事》、《两个朋友》、《项链》、《我的叔叔于勒》等。
莫泊桑讲述故事中的主人公,大多是小人物,有诺曼底狡猾的农民、慷慨的工匠、受欺凌的妓女和女佣、小职员、小店主、小市民,也有比市民还世俗的破落贵绅、富商、工厂主,以及野心勃勃的政客。例如《羊脂球》中,有爱国骨气的妓女和软骨头的富商与乡绅,在敌人的淫威面前不同的表现,《一家子》中为争取遗产而大打出手的一家人,《春天》等篇里,为打破单调生活,醉心于时髦的寻欢作乐的巴黎小市民、小职员、小老板……
“世界短篇小说之王”莫泊桑将短篇小说的趣味提升到前所未有的高度。他的短篇小说反映的社会面十分广阔。在他笔下,各种社会事件,如战争、政变、普选等,都得到了如实的表现;各个阶层的生活,如上层人士的奢侈浮华,中产阶级的节俭,农村民众的纯朴自然,都得到形象的描绘;对各种各样的人物都进行了栩栩如生的刻画。各种场景,如豪华的晚会、精致的沙龙、荒蛮的原野、喧哗的集镇、森严的官府、热闹的街道,都得到生动的写照。可以说,莫泊桑的短篇小说,是一幅19世纪下半叶法国社会风俗画,是整个社会的缩影。
西蒙的爸爸
晌午的钟声刚刚敲过,小学校的大门就打开了。孩子们蜂拥冲向校门,你推我搡,都要争先挤出去。不过,他们并不像平日那样马上走散,各自回家吃饭,而是走出几步就站住了,聚成几堆,开始窃窃议论。
原来,这天早晨,白朗绍特大姐的儿子西蒙入学了。
这些孩子在家里都听大人谈过白朗绍特大姐。在公开场合,大家虽然很敬重她,可是在私下里,他们的母亲提起她,怜惜中总有几分轻蔑。他们受到这种态度的感染,却根本不知道是什么缘故。
西蒙呢,他从不出门,也没有在街上或者河边上同他们一道玩过。因此,他们不认识他,也谈不上喜欢他,只是听了一个十四五岁的大孩子说的一句话,又惊又喜、立刻就传开了。
“要知道……西蒙……哼,他没有爸爸。”
那个大孩子讲这句话时挤眉弄眼,一副狡黠的神情,表明他知道老底儿。
白朗绍特大姐的儿子,也走到校门口了。
他有七八岁,脸色略显苍白,穿戴挺整洁,样子腼腆,几乎有点拘谨。
那几堆同学还一直交头接耳,用狡狯而残忍的目光盯着西蒙,正像要搞恶作剧的孩子那样,就在他走出校门要回家的当儿,他们慢慢地围上来,终于把他团团围住。西蒙站在圈子中央,又惊讶又惶惑,不明白他们要干什么。那个散布消息的大孩子一看得逞了,就十分得意,问西蒙:
“喂,你叫什么?”
“西蒙。”他答道。
“西蒙什么呀?”对方又追问。
这孩子给问得懵头转向,又说了一遍:“西蒙。”
大孩子冲他嚷道:“名叫西蒙,还得有点什么……西蒙,这不是姓……”
孩子眼泪都要流下来,他第三次回答:
“我就是叫西蒙。”
那些淘气鬼哄堂大笑,那个大孩子更是得意忘形,提高嗓门说:
“大家都瞧见了吧,他没有爸爸。”
一时鸦雀无声。孩子们都惊呆了,小孩子居然没有爸爸,这件事真离奇,太怪了,简直不可能。他们把他视为怪物,视为违反天理的人,同时他们也感到,自己母亲对白朗绍特大姐的那种始终无法理解的轻蔑,在他们心里增加了。
西蒙则靠到一棵树上,以免瘫倒,他呆立在那里,仿佛被一场无法弥补的灾难打懵了。他想辩解,但又无言以对,驳不倒他没有爸爸这样可怕的事实。他面无血色,最后索性冲他们嚷道:“不对,我有爸爸。”
“他在哪儿?”大孩子问道。
西蒙没话说了,他的确不知道。孩子们兴高采烈,哈哈笑起来。这帮乡下孩子近乎禽兽。这时产生一种残忍的欲望,就像同窝母鸡中,一旦有哪只受了伤,就会群起而攻之,将其掐死。西蒙忽然瞧见邻家寡妇的一个孩子。而且他一直看着那孩子同自己一样,也是孤儿寡母过日子。
“你也一样,没有爸爸。”西蒙说了一句。
“胡说,我有爸爸。”那孩子回答。
“他在哪儿?”西蒙反驳道。
“他死了,”那孩子不无骄傲地高声说,“我爸爸,他在墓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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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处于一个文学畸形的时代,处于最需要短篇小说,而又盛产长篇小说的时代。
细想想,这种状态也由来已久。单拿外国文学为例,我国出版的长篇小说名著,当数以百计;而以短篇小说称得上大师级的作家,数来数去,还是那么几个。无非是莫泊桑、契诃夫、欧·亨利、茨威格等,再尽量往上加,也达不到两位数。
一个明显的事实:写长篇小说的大家,在文学发达的国家,总是人才辈出的,而创作短篇小说的圣手,无论在哪里都难得一见。
以十九世纪法国文学为例,大师级长篇小说家,至少能列举出雨果、巴尔扎克、司汤达、大仲马、福楼拜、左拉。然而,短篇小说家大师级人物,也只有“短篇之王”莫泊桑一个人而已。
多不容易,一个世纪才出一个,还是在文学达到鼎盛的十九世纪法国。
到了小说成为文学创作主流的二十世纪,这种状况并没有改观。在法国,小说越写越长,称长河小说,卓有成就者有普鲁斯特、罗曼·罗兰、杜·伽尔、杜阿梅尔、特洛亚等;但是,真正意义的短篇小说圣手,也只有我称为“短篇怪圣”的马塞尔·埃梅了。
究其原因。还不是创作长篇容易短篇难,而在于长篇凭其篇幅能无限延长,图新求变就有巨大的空间;反之,短篇小说囿于篇幅短小。求变也没有用武之地,而且三变两变,往往变成中篇甚至长篇,丢了芝麻得了西瓜,何乐而不为呢?
这就是为什么,小说越写越长、长篇小说家越来越多,时而聚拢渐成声势,终成流派。况且,随着时代的发展和阅读口味的变化,长篇小说也逐渐取代诗歌,引领文学的潮流了。相比之下,优秀的短篇小说,往往是长篇小说大家的余墨。
这也就是为什么,短篇小说形成不了独自的流派,短篇小说家只有个人风格,而短篇小说圣手或者大师,只能天马行空,独来独往了。
说来也很有趣,“王”者,孤家寡人也。冠以“王”者,唯莫泊桑一人而已。他虽然也有《一生》、《漂亮朋友》等六部长篇,但只能冠以“短篇小说之王”:设使去掉“短篇”冠以“小说之王”,肯定早就被推翻了。世界文学史上那些长篇小说大师,个个都有王者风范,但是谁也不敢称王,恐怕就是这个道理。有什么办法,怪只怪短篇小说苑中无老虎。
短篇小说,西文conte,本义就是短小的故事。莫泊桑写了三百多篇故事,无可争议地成为“故事大王”。
讲故事,讲俗人俗事,表现人生百态,这是人类有史以来最喜闻乐见的文学形式,也是世俗文学最鲜明的一个特点。莫泊桑的短篇小说就是体现这种文学传统的典范。
文如其人,其人如文,在莫泊桑身上表现得尤为明显。其文何文?正是市民百姓喜读乐看之文;其人何人?也正是市民意识最强的一个人。
在著名作家中,莫泊桑不仅是市民意识最强的一位作家,还是市民生活方式过得最滋润的一个人。要知道,莫泊桑的父亲曾是银行职员,他本人也在海军当职员多年;父亲因婚外恋而夫妇离异,儿子干脆终身不娶,当了一辈子帅哥儿……他的作品许多场景,正是他的生活场景。
莫泊桑小说的故事背景,都是法国西北部的诺曼底地区,或者巴黎及其郊区。诺曼底是他童年和少年时期的故乡,而巴黎则是他供职和从事文学创作的地方,写这两个地区的风土世情和各色人物,他自然得心应手。
莫泊桑讲述故事中的主人公,大多是小人物,有诺曼底狡猾的农民、慷慨的工匠、受欺凌的妓女和女佣、小职员、小店主、小市民,也有比市民还世俗的破落贵绅、富商、工厂主,以及野心勃勃的政客。例如《羊脂球》中,有爱国骨气的妓女和软骨头的富商与乡绅,在敌人的淫威面前不同的表现,《一家子》中为争取遗产而大打出手的一家人,《春天》等篇里,为打破单调生活,醉心于时髦的寻欢作乐的巴黎小市民、小职员、小老板……
这些人物构成了法国社会的主体,他们身边发生的故事,便构成世俗社会的万象。这种万象的光怪陆离、色彩纷呈,在任何作家的作品中,都不如在莫泊桑的小说中展现得如此充分。他不但擅长讲日常生活中发生的故事,还臆构一些怪异的故事,以满足市民阶层的猎奇心理。总之,市民生活的方方面面,在这三百篇故事中,几乎没有莫泊桑的笔触及不到的地方。不知是到了十九世纪下半叶,法国进入了空前的世俗社会,还是这个时期的法国社会,在莫泊桑的笔下得到了空前的描绘。
莫泊桑一开始写作,似乎就给自己定了基调,并且一直遵循:每篇作品都要写成生动有趣的故事,写成纯而又纯的故事。他不同于雨果、巴尔扎克、司汤达,也不同于福楼拜、左拉等名家,讲故事就是讲故事,既不是为了表现某个主题,也不借题发挥,长篇大论。他总是带着市民意识和平常心,每次写作都保持这种状态,尤其值得一提的是,他在创作生涯中(仅仅十年:1880至1890年1,无论创作思想还是创作风格,都应是变化最小的作家。他就好比一位技艺纯熟的工匠,制造出“众生相”的一个个精品。
以三百篇故事而称王,可见这些故事的分量。许多篇目,如《羊脂球》、《西蒙的爸爸》、《项链》、《两个朋友》等,都已成为世界名篇。莫泊桑的短篇小说,是自自然然讲故事的典范,也是以世俗故事登上经典殿堂的典范。
这里不得不重复多少评家盛赞莫泊桑的话。
盛赞他是讲故事的高手:每部作品完全围绕着所讲的故事而剪裁,精心追求故事本身的喜剧性或悲剧性效果。但是他故事的主旋律,不是大悲大喜,而是小悲小喜,即日常生活小场景的喜与悲。小悲小喜,也许正是人生的本色。喜也人生,悲也人生;莫泊桑讲故事,就是在讲人生。有些故事似乎没有主题,其实脱离不开人生这个大主题。《我的叔叔于勒》读来令人心酸,行文起伏跌宕,忽喜忽悲,家人对于勒的态度也忽爱忽憎;其喜尤显其悲,其爱更增其恨。亲情已如此,人生冷暖便不言而喻。《归来》更是纯粹的人生命运的故事,作者手法之高妙,喜剧性和悲剧性完全融为一体,直到故事戛然而止,读者也难断言其喜其悲。《火星人》和《魔椅》两篇,可以说是超现实主义故事,在以写实主义为主旋律的莫泊桑短篇小说中,这两篇该算是另类:然而超现实也可能像周期性的彗星,成为封闭的弧线,总要周期性回到现实这个点上。
盛赞他具有双重视觉,观察人情世态细致而深刻,能从日常小事和人的寻常行为中,看出人生哲理和事物的法则。莫泊桑叙事语气生动风趣,善于烘托气氛、制造戏剧效果,放得那么开,正因为有人生哲理和事物法则的底蕴,而这种底蕴,总是到故事的最后才揭示或暗示出来,令人拍案叫绝,这便是作者的高超艺术。《春天》自然是爱情的季节,海军部一名职员在郊游中遇见一名女工,在明媚的春天里觉得她很美;两人很快结婚,也很快回到现实生活,在争吵中打发日子。有趣的是,这名职员第二年春天又独自去郊游,出面阻止一名青年去接近一个娇小的女人,坏了人家的好事,还说:“这回,我可帮了您一个大忙。”同样,《伊韦特》中的女主人公伊韦特年轻貌美,有不少“求婚者”,她正想通过婚姻跻身上流社会,却发现母亲身世的秘密,也发现命运给她的底牌:做一个稍微体面一点的高级妓女。
还盛赞他是法兰西语言大师:他的小说语言清新自然。生动流畅,堪称法语的典范。借著名作家法朗士的话说:“他(莫泊桑)的语言雄劲、明晰、流畅,充满乡土气息,让我们爱不释手。他具有法国作家的三大优点:明晰、明晰、明晰。”
就连最看重创新的安德烈·纪德,也难得给莫泊桑以这样的定位:“不失为一个卓越超群、完美无缺的文学巨匠。”
居伊·德·莫泊桑(1850—1893)一生短暂,却留下大量至今还拥有广大读者的作品。三百篇故事,在世界短篇小说名苑中,更是争奇斗艳,雅俗共赏。在生活节奏加快、最需要短篇的今天,我们越发感到,莫泊桑是无可替代的。
李玉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