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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推荐 《人间有戏》分为“我的‘解放’”“戏如人生人生如戏”“京剧伶人粉墨人生”“浅处见才”“动人不在高声”五个章节,精选汪曾祺40篇与戏曲相关的代表作,是作者做编剧二十余年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感。 记录的或是名优逸事,或是习剧札记,都极力道出京剧艺术在批覆了浓墨重彩的渲染后,依然泰然自若、超然脱俗的气度,以唤起人们对传统文化的认知和对精神家园的建构。在作者笔下,人类与艺术一起去愉悦、去通透、去畅怀的心,已是亘古不变的共同情感和生命课题。 生活是美好的,人是有诗意的。让艺术以生活之态,慷慨地融入文字,以抒情的笔调叙述永不过时的人文关怀,此间有真趣,格调与新意都尤胜想象。 作者简介 汪曾祺(1920-1997),江苏高邮人,沈从文的高徒,中国现当代著名作家、戏剧家、小说家,京派文学小说的代表人物及传人,被誉为“抒情的人道主义者,中国最后一个纯粹的文人,中国最后一个士大夫”。 汪曾祺早年深受中国传统文化熏陶,1939年考入西南联大中国文学系,师从沈从文先生。曾任中国作家协会理事、顾问,北京剧作家协会理事。他在短篇小说和散文创作领域成就颇高,充溢着浓郁的中国味道和灵性美质,语言平和质朴、清新隽永、娓娓而来、如话家常。著有短篇小说集《邂逅集》《羊舍一夕》《晚饭花集》,散文集《蒲桥集》《故乡的食物》《逝水》,京剧剧本《范进中举》《沙家浜》(主要编者之一),文学评论集《晚翠文谈》等。作品被译成多种文字介绍到国外。 目录 一 我的“解放” 我是怎样和戏曲结缘的 两栖杂述 听遛鸟人谈戏 我的“解放” 《去年属马》题记 二 戏如人生 人生如戏 且说过于执 苏三监狱 再谈苏三 苏三、宋士杰和穆桂英 建文帝的下落——滇游新记 杨慎在保山 关于《沙家浜》 太监念京白 打渔杀家 《一捧雪》前言 叹皇陵 三 京剧伶人 粉墨人生 名优之死——纪念裘盛戎 裘盛戎二三事 难能最是得从容——《裘盛戎影集》前言 马·谭·张·裘·赵——漫谈他们的演唱艺术 谭富英佚事 艺术和人品——《方荣翔传》代序 名优逸事 关于于会泳 晚翠园曲会 退役老兵不“退役” 四 浅处见才 中国戏曲和小说的血缘关系 戏曲和小说杂谈 京剧格律的解放 从戏剧文学的角度看京剧的危机 用韵文想 浅处见才——谈写唱词 应该争取有思想的年轻一代——关于戏曲问题的冥想 五 动人不在高声 动人不在高声 读剧小札 京剧杞言——兼论荒诞喜剧《歌代啸》 笔下处处有人——谈《四进士》 川剧 戏台天地——为《戏联选》而写 《西方人看中国戏剧》读后我是怎样和戏曲结缘的 序言 戏梦人生人间有戏 我在高中阶段就认识汪 曾祺先生了,那时我们胡同 住着一位中国画老画家陈半 丁。我因为与他最小的儿子 同学,我的业余时间几乎消 耗在陈半丁的家里。我把买 来的宣纸纵向裁开,然后不 打草稿,直接用这样的方式 给各方面朋友写信,也包括 刚认识的汪曾祺。汪看见字 很高兴,回信中则称我是“ 字第一,诗第二,戏第三” ,因为我还寄去了我在诗词 与戏曲方面的习作。他亦用 毛笔给我复信,几乎每次都 这样。我那时非常敬佩能够 抓起毛笔就写的文人,每当 拿到这样的信,玩味其书法 的时间要多于品味信的内容 。但可惜此后能抓笔就写字 的人,却越来越少了。从这 一点来说,小小之我从气味 上就与汪相投。如今我坚决 认为,在汪先生身后给他出 书,最合适的写序者只有一 位:那就是汪先生多年的“ 兄弟”林斤澜。林是他的“哥 们儿”,多少年俩人在文坛 出双入对,大家也习惯了。 当然,林斤澜写序属于“小 说者言”,“小说”也是汪先 生的主项,所以林先生合适 。如今找我,大约是为了应 和《人间有戏》的书名。我 也想借此讲讲这一点,今天 和今后的梨园要发展,自然 要正确认识昔日的梨园。当 然,我很久没敢答应,是因 为我不是汪先生的同辈人。 但我这篇东西因为涉及梨园 ,所以借机发表出来,也只 有冒着背后挨骂的风险了。 当时首都的梨园有两大 家:一是中国京剧院,二是 北京京剧团。前者建立时以 莫斯科大剧院为样板,是京 剧的国家剧院,每年上演的 剧目有规划,并接受国家的 拨款。后者演员阵容特强, 有“马谭张裘”四大头牌,民 办公助,每年还能上交若干 。我1979年调入中国京剧 院做编剧,大家都说我运气 好,一下子在梨园就拜定了 “四位名师”。他们分别是: 中国京剧院的翁偶虹与范钧 宏,以及北京京剧系统的吴 祖光与汪曾祺。我院领导劝 我稍安毋躁,先沉下心看戏 ,慢慢去理解传统。他曾寄 给我两个剧本,一是《凌烟 阁》,二是《一匹布》。前 者是他独力创作,很类似今 天的历史剧。后者根据传统 戏改编,当年小翠花、马富 禄主演过,很红的戏。这一 次由汪改过,曾由张胤祥导 演,主演为名丑郭元祥。但 北京不大习惯看以丑挑梁的 演出,结果戏只演了一场, 第二场就“收”了。这说明尽 管有像汪先生这样的“大牌” 支撑,写剧本也不是想写什 么就可以动手的。他在北京 京剧团中的实际地位,也不 是简单的一两句话就可以证 明的。汪先生有一种期望: 争取抓到一个“对脾气”的素 材,用尽全身气力写成,然 后把本子上交上去,期望排 练到最好。在“文革”前的北 京京剧团,没有后来“文革” 后的气势,所以他的实际处 境,也还远不是《沙家浜》 或《杜鹃山》时观众所悬想 的那样。 汪先生至多是个逍遥派 。每月照领工资,别的事就 与剧院无关了。剧院没有严 格的纪律。他独来独往,与 同行没有深交,本质上还是 从前文坛的那种自由人。你 能在本职上有成就,当然好 。没有,就老实待着吧,也 没人再找你的茬。几十年下 来,汪先生虽然因作品大红 大紫,但他的内心,还是我 行我素。出门吃饭,常顺道 去荣宝斋买宣纸,回家画了 花鸟,装裱出来再送给他喜 欢的青年。对此,他苦笑着 对我叹息:我欣赏的青年, 如果懂得我的内心,也就算 不错了。他觉得自己的画, 悬挂在演员家里,让来往的 客人一眼就看见,也算是“ 值得”了。 办剧团与剧院,都没有 固定的格式。汪先生这种人 ,适合待在从前北京京剧团 的格局之中。所谓编剧,也 就是一种旧文人,松散一些 ,旧文化的存在多一些,气 味上也旧一些。把这样的人 放在编制之内,其实对剧团 是有好处的,同时也更适合 保持剧团的民办公助的性质 。今天,戏曲剧团的存在, 不光是排新戏大戏去对付评 奖,日常时还有些勾勾抹抹 的活路要人去做。像《锁麟 囊》《野猪林》这样公认比 较成熟的戏,由不同演员演 出时,也还需要进行一些勾 勾抹抹的活计。还有,今天 出自国际文化交流之需,北 京的一些重要剧场也经常举 办国外的交流演出。能否把 国外那些久经考验的艺术精 品再按照戏曲艺术规律进行 改编?这问题很大胆也很唐 突,可事实会证明是需要的 。这样,原来保留在戏曲剧 团当中某些“不得烟儿抽”的 人或许就有了用途。事实会 证明这也是戏曲未来很需要 的一种活儿。 记忆中似乎还有这样一 件事:距今二三十年之前, 文化部负责人齐燕铭曾召见 汪曾祺等,鼓励大家进行戏 曲的改革与继承。这使得梨 园一些人物回忆起对昔日曾 进行过“一字诀”式的点评。 如王瑶卿称赞当时的梅兰芳 的“有像儿兼有样儿”,称赞 程砚秋的“有唱”,称赞尚小 云的“棒”,以及荀慧生之“ 浪”。王瑶卿提出的这些, 结果荀因“浪”颇不高兴,当 面回敬了一句“您老(指王瑶 卿)讲话也够‘臧’的……”汪曾 祺对此基本首肯,但对我提 出的说梅兰芳是“像儿”的提 法,他认为不确。我后来考 察,应该是梅兰芳“很有样 儿”。 前几年汪先生出版了一 本忆 导语 汪曾祺,被誉为“抒情的人道主义者,中国最后一个纯粹的文人,中国最后一个士大夫”。他的文章应当说比几个大师都还认真而有深度,有思想也有文才!他带给文坛温暖、快乐和不凡的趣味。 大千世界,热闹人间,却只写人间至美至善之戏:《大淖记事》《八千岁》《八月骄阳》《水蛇腰》……《人间有戏》以满纸的淳朴,构筑出一个澄澈、光明、充满人情味的世界。 书评(媒体评论) 若世界真还公平,他的 文章应当说比几个大师都还 认真而有态度,有思想也有 文才!“大器晚成”,古人早 已言之。可爱的还是态度, “荣辱不惊”! ——沈从文 汪先生是短篇小说大师 ,遍视当时文坛,能具汪先 生那般散淡心态者,确也寥 寥无几。 ——莫言 汪曾祺是一文狐,修炼 成老精。 ——贾平凹 汪曾祺的腔调就是业已 灭绝的文人气,就是业已灭 绝的士大夫气,这种气息在 当今的中国极为稀有。汪曾 祺的背后站立着一个人,那 个人就是陶渊明。 ——毕飞宇 呈现出大家的风范,其 风格似九曲流水,空谷清音 ,是中国文学宝库中一块闪 亮的瑰宝。 ——苏童 汪曾祺的白话句子,成 精了,随手便是。 ——阿城 汪曾祺是文学界的一位 大师,他带给文坛温暖、快 乐和不凡的趣味。 ——铁凝 满口噙香中国味的作家 。 ——金庸 就像一碗白粥,熬得刚 刚好。 ——梁文道 这世间可爱的老头儿很 多,但可爱成汪曾祺这样的 ,却不常见。 ——史航 精彩页 我是怎样和戏曲结缘的 有一位老朋友,三十多年不见,知道我在京剧院工作,很诧异,说:“你本来是写小说的,而且是有点‘洋’的,怎么会写起京剧来呢?”我来不及和他详细解释,只是说:“这并不矛盾。” 我的家乡是个小县城,没有什么娱乐。除了过节,到亲戚家参加婚丧庆吊,便是看戏。小时候,只要听见哪里锣鼓响,总要钻进去看一会。 我看过戏的地方很多,给我留下较深的印象的,是两处。 一处是螺蛳坝。坝下有一片空场子。刨出一些深坑,植上粗大的杉篙,铺了木板,上面盖一个席顶,这便是戏台。坝前有几家人家,织芦席的,开茶炉的……门外都有相当宽绰的瓦棚。这些瓦棚里的地面用木板垫高了,摆上长凳,这便是“座”。——不就座的就都站在空地上仰着头看。有一年请来一个比较整齐的戏班子。戏台上点了好几盏雪亮的汽灯,灯光下只见那些簇新的行头,五颜六色,金光闪闪,煞是好看。除了《赵颜借寿》《八百八军》等开锣吉祥戏,正戏都唱了些什么,我已经模糊了。印象较真切的,是一出《小放牛》,一出《白水滩》。我喜欢《小放牛》的村娘的一身装束,唱词我也大部分能听懂。像“我用手一指,东指西指,南指北指,杨柳树上挂着一个大招牌……”“杨柳树上挂着一个大招牌”,到现在我还认为写得很美。这是一幅画,提供了一个春风淡荡的恬静的意境。我常想,我自己的唱词要是能写得像这样,我就满足了。《白水滩》这出戏,我觉别具一种诗意,有一种凄凉的美。十一郎的扮相很美。我写的《大淖记事》里的十一子,和十一郎是有着某种潜在的联系的。可以说,如果我小时候没有看过《白水滩》,就写不出后来的十一子。这个戏班里唱青面虎的花脸是很能摔。他能接连摔好多个“踝子”。每摔一个,台下叫好,他就跳起来摘一个“红封”揣进怀里。——台上横拉了一根铁丝,铁丝上挂了好些包着红纸的“封子”,内装铜钱或银角子。凡演员得一个“好”,就可以跳起来摘一封。另外还有一出,是《九更天》。演《九更天》那天,开戏前即将钉板竖在台口,还要由一个演员把一只活鸡拽(Zhai)在钉板上,以示铁钉的锋利。那是很恐怖的。但我对这出戏兴趣不大,一个老头儿,光着上身,抱了一只钉板在台上滚来滚去,实在说不上美感。但是台下可“炸了窝”了! 另一处是泰山庙。泰山庙供着东岳大帝。这东岳大帝不是别人,是《封神榜》里的黄霓。东岳大帝坐北朝南,大殿前有一片很大的砖坪,迎面是一个戏台。戏台很高,台下可以走人。每逢东岳大帝的生日,——我记不清是几月了,泰山庙都要唱戏。约的班子大都是里下河的草台班子,没有名角,行头也很旧。旦角的水袖上常染着洋红水的点子——这是演《杀子报》时的“彩”溅上去的。这些戏班,没有什么准纲准词,常常由演员在台上随意瞎扯。许多戏里都无缘无故出来一个老头,一个老太太,念几句数板,而且总是那几句: 人老了,人老了, 人老先从哪块老? 人老先从头上老: 白头发多,黑头发少。 人老了,人老了, 人老先从哪块老? 人老先从牙齿老,吃不动的多,吃得动的少。 …… 他们的京白、韵白都带有很重的里下河口音。而且很多戏里都要跑鸡毛报:两个差人,背了公文卷宗,在台上没完没了地乱跑一气。里下河的草台班子受徽戏影响很大,他们常唱《扫松下书》。这是一出冷戏,一到张广才出来,台下观众就都到一边喝豆腐脑去了。他们又受了海派戏的影响,什么戏都可以来一段“五音联弹”——“催战马,来到沙场,尊声壮士把名扬……”他们每一“期”都要唱几场《杀子报》。唱《杀子报》的那天,看戏是要加钱的,因为戏里的闻(文?)太师要勾金脸。有人是专为看那张金脸才去的。演闻太师的花脸很高大,嗓音也响。他姓颜,观众就叫他颜大花脸。我有一天看见他在后台栏杆后面,勾着脸——那天他勾的是包公,向台下水锅的方向,大声喊叫:“××!打洗脸水!”从他的洪亮的嗓音里,我感觉到草台班子演员的辛酸和满腹不平之气。我一生也忘记不了。 我的大伯父有一架保存得很好的留声机,——我们那里叫作“洋戏”,还有一柜子同样保存得很好的唱片。他有时要拿出来听听,——大都是阴天下雨的时候。我一听见留声机响了,就悄悄地走进他的屋里,聚精会神地坐着听。他的唱片里最使我受感动的是程砚秋的《金锁记》和杨小楼的《林冲夜奔》。几声小镲,“啊哈!数尽更筹,听残银漏……”杨小楼的高亢脆亮的嗓子,使我感到一种异样的悲凉。 我父亲是个多才多艺的人,他会画画,会刻图章,还会弄乐器。他年轻时曾花了一笔钱到苏州买了好些乐器,除了笙箫管笛、琵琶月琴,连唢呐海笛都有,还有一把拉梆子戏的胡琴。他后来别的乐器都不大玩了,只是拉胡琴。他拉胡琴是“留学生”——跟着留声机唱片拉。他拉,我就跟着学唱。我学会了《坐宫》《玉堂春·起解》《汾河湾》《霸王别姬》……我是唱青衣的,年轻时嗓子很好。 初中,高中,一直到大学一年级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