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陌生人
你能听到我的声音吗?不;没人能听到我。没人知道我在这儿。
我能听到他们。
我在酒店的房间里,坐在椅子上,身子向前倾,耳朵贴在墙上。隔壁房间住着一对夫妇,他们一直在交谈,和和气气,交流不多,但很自然。不过,他们的声音很低,尽管我已经很专心了,仍然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我想起来了,如果想隔着东西听的话,玻璃杯会派上用场。于是我蹑手蹑脚地走进浴室,拿来一个玻璃杯,将它顶在墙上,把耳朵凑上去,想听得更真切些。我应该怎么摆放那只玻璃杯呢?要是有人发现我这样蜷伏着偷听,那可如何是好!可是此时此刻只有我一个人,真是天赐良机啊。
我准备去一个海滨小村度暑假。我的包放在床上,敞开着,包里最上面是一本爱情诗集和一本洛·史都华的传记。昨天我去肯辛顿大街买了旅行指南、步行靴、小说、情趣用品和药,还有可以在随身听里播放的阿尔·格林的磁带。昨晚打包之后我就早早地上床休息了。今天早上我把闹钟设定在六点,看了一点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的《我的艺术生活》:“我的生活丰富多彩,在人生的旅途上我不止一次被迫改变我最根本的想法……”
之后,我到海德公园跑步,然后像往常一样与合住一套公寓的两个演员去咖啡馆吃早餐。他们是我读戏剧学校时的同学。当我背上包去车站时,听到他们喊着:“祝你好运,玩得开心点,走运的家伙!”他们对什么都充满热情,演员一般都是这样的。也许这就是为什么我更喜欢年纪大些的人,比如住在隔壁的佛劳伦斯。甚至在十几岁的时候,我更喜欢朋友的父母——通常是他们的母亲——而不是我的朋友。当人们说起生活,描述生活的细节时,我会兴奋不已,要是他们谈论足球或派对,我就不会这样。
我刚从海滩回来,步行只要十分钟,途中会经过一排崭新的平房。大海阴沉沉的,几乎是灰白的。我吃力地走在灌木丛中废弃的淋浴房旁。天色阴沉沉,细雨蒙蒙,挺荒凉的,也很空旷,感觉却挺美的。几个男人身穿黄色斗篷,注视着海岸边的垂钓线;一块柏油空地上,人们挤在野营车中,看着车外的大海。此外就看不到什么人。在我看来,在英国度假就是这个样子。一对需要交流的夫妻倒是可以在这儿好好聊聊。
酒店是个大大的农舍,坐落在鲜花盛开的花园中,四周是农场和田地,马和牛在吃草。农舍边上有个马厩。酒店里有一个餐厅,玻璃杯和用餐的刀具就像烛台吊灯一样熠熠生辉。在这儿用餐需要打领带。距离伦敦越是遥远,就越需要这些势利的东西。但你可以在酒店地下室的酒吧里吃同样的东西(这是旅馆指南上说的,我和佛劳伦斯一起研究过)。如果多点花花草草,多些带有马儿的装饰图案,房间会变得更舒适些。不管怎样,这是套单人间,有台电视机,还有间不会让人害怕的洗手间。
此刻隔壁房间传来了笑声!无可否认,只有他——佛劳伦斯的丈夫——一个无忧无虑的人才会这么放肆地大笑。她一定特意说了什么笑话让他大笑。为什么她此刻取悦的对象不是我?佛劳伦斯刚说了什么?我还要忍受多久?
我忽地起身,撞到了床角,手中的玻璃杯也被甩了出去。也许我的叫声和撞击声会坏了他们的好事。但是我应该那么做吗?
我不知道我的情人是否知道我就住在她隔壁。尽管我们是同车抵达的,但并没有同时登记人住,因为我去周围“侦察地形”了,像以前和父母一起度假时我和姐妹们干的那样。直到后来我打开门时才听到她的声音,发觉我和他俩的房间只有一墙之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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