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莹永远不会忘记那夜。
那夜来得特别快,黄昏时分,日落西山,一转眼便天色擦黑。
可莹唤来侍女掌灯,侍女青儿却回答:“侧王妃断了西贡院的供应,蜡烛已经用完了。”
可莹一怔,茫然回看妆台上的青铜镜。镜中二八少女容色绝美,目光里却有着与年龄不符的哀怨。
她淡声道:“那就不用蜡烛了,有月光相伴,不也挺好的吗?”
一钩上弦月升上碧空,月华如练,流泻入室,将地面照得雪亮。青儿满心委屈:“小姐,侧王妃这是打定了主意挤对你。堂堂王府干金,连蜡烛都用不起……”
可莹淡淡地道:“你可知道为什么?”
青儿摇头。
“听闻皇上子嗣众多,公主却寥寥无几。所以皇帝要从王府里选一位贵女,收养来做公主。侧王妃想要姐姐做公主,自然要对我严苛了。”
青儿倒抽一口冷气,失声道:“可是小姐你才貌双全,才是公主的最佳人选。”
可莹摇了摇头,将目光投向窗外,道:“我十岁就没有了娘亲,父王又不十分在意我这个庶女,孤身一人,有谁能为我筹谋呢?别想着做公主了,能保住性命就已是万幸。”
青儿担忧道:“侧王妃应该不会赶尽杀绝吧?”
可莹眯了眯眼睛,眸中闪过一丝冷锐。侧王妃会手下留情吗?娘亲死后,可莹就没有得到过父王的宠爱。侧王妃将她视为眼中钉,如今父王不在府中,正是侧王妃对她下手的好机会。
“既然没蜡烛,小姐就歇下吧。”青儿开始铺床,就着一抹月光去扶可莹。可莹点头,眼角忽然落入一抹诡异的白光。
白光行动很快,迅速便到了门口,瞬间定格在那里。可莹和青儿同时看清楚来人,顿时惊叫出声。
那是一个白衣少年,准确地说,是杀手。
他目光冷冽,手中一柄利剑寒光森然,散发着凌厉的杀气。
“救命啊,有刺客!来人啊!”
青儿连声喊人,可是西贡院里静悄悄的,一个护院也没有赶到。可莹也想喊人,但见此情形,想到自身处境,反倒冷静了下来。她直视面前的少年,忽然觉得他和传说中的杀手很不一样。
想着想着,她微微一笑。那一笑,美得倾国倾城。
少年杀手怔了一下,开口问:“你笑什么?”
“我是笑,临死前居然还能见到如此特别的杀手,也算是值了。”可莹打量对方,只见一身雪白衣裳,“杀手不都该是穿黑衣,蒙住脸吗?你穿一身白,又不蒙面,说明你剑术过人,不怕自己的白衣被人发现。” 孤夜,杀手,四周无人。
这摆明了是侧王妃布下的一个杀局。她喊与不喊,已经没有区别。甚至越是喊叫,杀手越是急着杀人灭口,自己反而死得越快。还不如安安静静地赌一场,和眼前的杀手周旋。
少年很是意外:“小姐也很特别,明明死到临头了,还有兴致和杀手聊天。”
“因为我知道,这王府里要是有人想杀我,我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可莹将瘫在地上的青儿抱住,看向少年,“只求你能饶我丫鬟一命。”
少年点头,上前一步,将剑刃搁在可莹的脖子上。锐利的剑气几乎要割破她的喉咙。
可莹反而更加冷静了,她捕捉到对方眸中一闪而逝的犹豫:“你第一次杀人,对吗?”
“别多话!”
“你为什么要走上杀手这条路?”
少年咬了咬牙,似乎想要动手,可莹又说:“既然你执意要杀我,不如听完我的故事再杀。”
少年没说话。
可莹就当他同意了,自顾自地讲述了起来:“我生在王府,娘亲备受父王的宠爱,所以侧王妃一直都不喜欢我。前几日,她让我去她院子里用膳,一只猫打碎了一只昂贵的琉璃碗,她的丫鬟红口白牙却咬定是我打碎的。因此,侧王妃在今天断了我院子里的供应,我连蜡烛都没的用。可笑的是,我娘最受宠的时候,琉璃碗都是用来赏赐下人的。现在她的女儿却因为一只琉璃碗,没的吃,没的喝。真是讽刺……”
“那你娘呢?”
“我娘去世好几年了。”可莹的笑容有些发苦,她随即恢复常态,歪着头看杀手,“你呢,你有什么故事?”
“我没有故事。”
“不对,每个人都有故事,比如一个杀手穿白衣,就是有故事。”
听可莹提起去世的亲人,少年也有些唏嘘。如果不是那些贼人和大火,他现在还在镖局里做一名镖师。他顿了顿,黯然伤神:“我穿白衣,是因为我失去了最重要的亲人,这是戴孝。我做杀手也是不得已,到了京城,镖局不收外地人,我没有收入来源,也只能沦为杀手。” 可莹若有所思地问:“那你来京城,是来寻找你其他的亲人吗?我说不定可以帮上你,再怎么说,我也是王府千金,等我父王回来……”
少年眸光忽冷,手中利剑贴上她的脖子。可莹心头“咯噔”一声,紧张起来。她想收买他的意图,还是被他看穿了。
“你帮不了我,我要找的人,在皇宫里。”少年咬了咬牙,似乎要下狠心将可莹一剑毙命。可莹慌忙说:“我可以帮你入宫!”
“为什么?”
“我很快就要做公主!”可莹笃定地说,“只要你帮我,我就举荐你入宫,怎么样?”
“我凭什么信你?”P4-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