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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推荐 善吃者,必善生活。善写吃的作家,笔下总有情趣,梁实秋先生便是其中一位。 《咸有咸的味道淡有淡的味道》精选了梁实秋谈美食的文章。梁实秋在北京生活了三十多年,自然领略了老北京名菜的精粹,如全聚德的烤鸭、东兴楼的芙蓉鸡片等,民间小吃也几乎尝了个遍,如豆汁、糖葫芦等,还有各地特色风味。这些美食在梁实秋的笔下不仅馋人,还多了些文化气息,儿时的记忆、家乡的味道融于其中。梁实秋爱吃,也懂吃,在他看来咸有咸的味道,淡有淡的味道,不论是咸是淡,都是人间滋味。 生活美好,但面对种种琐碎,难免会情绪低落,这时不妨坐下来安安心心吃一顿好饭,读一读梁实秋的小品文。 作者简介 梁实秋(1903-1987),1903年出生于北京,祖籍浙江杭县(今杭州)。中国著名的现当代散文家、学者、文学批评家、翻译家,国内第一个研究莎士比亚的权威,一生给中国文坛留下了两千多万字的著作。代表作有译作《莎士比亚全集》,文艺批评专著《浪漫的与古典的》,等等。 其散文似乎都是信手拈来,时而流连于衣食住行,时而沉醉于琴棋书画,有时天文地理,有时人情世故。没有生之无聊死之激烈的大悲大喜,而是在简洁的文字中透出高雅、平和,以及一种积极温暖的情味。 目录 第一辑 朴素的味道,才是清欢 吃相 烙饼 薄饼 粥 饺子 豆腐 火腿 豆汁儿 烧饼油条 面条 韭菜篓 炸丸子 锅巴 第二辑 至味在人间 莲子 笋 栗子 干贝 海参 蟹 鲍鱼 黄鱼 腊肉 味精 酱 菜 第三辑 美食者不必是饕餮客 烤羊肉 鱼丸 狮子头 咖喱鸡 两做鱼 炝青蛤 瓦块鱼 芙蓉鸡片 锅烧鸡 爆双脆 铁锅蛋 煎馄饨 炸活鱼 第四辑 四方食事,不过一碗人间烟火 核桃酪 酸梅汤和糖葫芦 核桃腰 满汉细点 西施舌 烧鸭 醋溜鱼 糟蒸鸭肝 八宝饭 说酒 由熊掌说起 第五辑 美食与文学 北平的零食小贩 吃在美国 记日本之饮食店 读《中国吃》 再谈《中国吃》 读《媛珊食谱》 读《烹调原理》
序言 馋 馋,在英文里找不到一个十分适当的字。罗马 暴君尼禄,以至于英国的亨利八世,在大宴群臣的 时候,常见其撕下一根根又粗又壮的鸡腿,举起来 大嚼,旁若无人,好一副饕餮相!但那不是馋。埃 及废王法鲁克,据说每天早餐一口气吃二十个荷包 蛋,也不是馋,只是放肆,只是没有吃相。对于某 一种食物有所偏好,于是大量的吃,这是贪得无厌 。馋,则着重在食物的质,最需要满足的是品味。 上天生人,在他嘴里安放一条舌,舌上还有无数的 味蕾,教人焉得不馋?馋,基于生理的要求,也可 以发展成为近于艺术的趣味。 也许我们中国人特别馋一些。馋字从食, 声。 音馋,本义是狡兔,善于奔走,人为了口腹之欲, 不惜多方奔走以膏馋吻,所谓“为了一张嘴,跑断 两条腿”。真正的馋人,为了吃,绝不懒。我有一 位亲戚,属汉军旗,又穷又馋。一日傍晚,大风雪 ,老头子缩头缩脑偎着小煤炉子取暖。他的儿子下 班回家,顺路市得四只鸭梨,以一只奉其父,父得 梨,大喜,当即啃了半只,随后就披衣戴帽,拿着 一只小碗,冲出门外,在风雪交加中不见了人影。 他的儿子只听得大门哐啷一声响,追已无及。越一 小时,老头子托着小碗回来了,原来他是要吃榅桲 拌梨丝!从前酒席,一上来就是四干、四鲜、四蜜 饯,榅桲、鸭梨是现成的,饭后一盘榅桲拌梨丝别 有风味(没有鸭梨的时候白菜心也能代替)。这老 头子吃剩半个梨,突然想起此味,乃不惜于风雪之 中奔走一小时。这就是馋。 人之最馋的时候是在想吃一样东西而又不可得 的那一段期间。希腊神话中之坦塔罗斯,水深及颚 而不得饮,果实当前而不得食,饿火中烧,痛苦万 状,他的感觉不是馋,是求生不成求死不得。馋没 有这样的严重。人之犯馋,是在饱暖之余,眼看着 、回想起或是谈论到某一美味,喉头像是有馋虫搔 抓作痒,只好干咽唾沫。一旦得遂所愿,恣情享受 ,浑身通泰。对于家乡风味总是念念不忘,其实“ 千里莼羹,未下盐豉”也不见得像传说的那样迷人 。我曾痴想北平羊头肉的风味,想了七八年。胜利 还乡之后,一个冬夜,听得深巷卖羊头肉小贩的吆 喝声,立即从被窝里爬出来,把小贩唤进门洞,我 坐在懒椅上看着他于暗淡的油灯照明之下,抽出一 把雪亮的薄刀,横着刀刃片羊脸子,片得飞薄,然 后取出一只蒙着纱布的羊角,洒上一些焦盐。我托 着一盘羊头肉,重复钻进被窝,在枕上一片一片的 将羊头肉放进嘴里,不知不觉地进入了睡乡,十分 满足地解了馋瘾。但是,老实讲,滋味虽好,总不 及在痴想时所想象的香。我小时候,早晨跟我哥哥 步行到大鹁鸽市陶氏学堂上学,校门口有个小吃摊 贩,切下一片片的东西放在碟子上,洒上红糖汁、 玫瑰木樨,淡紫色,样子实在令人馋涎欲滴。走近 看,知道是糯米藕。一问价钱,要四个铜板,而我 们早点费每天只有两个铜板。我们当下决定,饿一 天,明天就可以一尝异味。所付代价太大,所以也 不能常吃。糯米藕一直在我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 印象。后来成家立业,想吃糯米藕不费吹灰之力, 餐馆里有时也有供应,不过浅尝辄止,不复有当年 之馋。 馋与阶级无关。豪富人家,日食万钱,犹云无 下箸处,是因为他这种所谓饮食之人放纵过度,连 馋的本能和机会都被剥夺了,他不是馋,也不是太 馋,他麻木了,所以他就要千方百计地在食物方面 寻求新的材料、新的刺激。我有一位朋友,湖南桂 东县人,他那偏僻小县却因乳猪而著名,他告诉我 说每年某巨公派人前去采购乳猪,搭飞机运走,充 实他的郇厨。烤乳猪,何地无之?何必远求?我还 记得有人治寿筵,客有专诚献“烤方”者,选尺余 见方的细皮嫩肉的猪臀 一整块,用铁钩挂在架上, 以炭火燔炙,时而武火,时而文火,烤数小时而皮 焦肉熟。上桌时,先是一盘脆皮,随后是大薄片的 白肉,其味绝美,与广东的烤猪或北平的炉肉风味 不同,使得一桌的珍馐相形见绌。可见天下之口有 同嗜,普通的一块上好的猪肉,苟处理得法,即快 朵颐。像《世说》所谓,王武子家的蒸豚 ,乃是以 人乳喂养的,实在觉得多此一举,怪不得晋武帝未 终席而去,人是肉食动物,不必等到“七十者可以 食肉矣”,平素有一些肉类佐餐,也就可以满足了 。 北平人馋,可是也没听说与谁真个馋死,或是 为了馋而倾家荡产。大抵好吃的东西都有个季节, 逢时按节地享受一番,会因自然调节而不逾矩。开 春吃春饼,随后黄花鱼上市,紧接着大头鱼也来了 。恰巧这时候后院花椒树发芽,正好掐下来烹鱼。 鱼季过后,青蛤当令。紫藤花开,吃藤萝饼;玫瑰 花开,吃玫瑰饼;还有枣泥大花糕。到了夏季,“ 老鸡头才上河哟”,紧接着是菱角、莲蓬、藕、豌 豆糕、驴打滚、爱窝窝,一起出现。席上常见水晶 肘,坊间唱卖烧羊肉,这时候嫩黄瓜,新蒜头应时 而至。秋风一起,先闻到糖炒栗子的气味,然后就 是炰烤涮羊肉,还有七尖八团的大螃蟹。“老婆老 婆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过年前后,食物的 丰盛就更不必细说了。一年四季的馋,周而复始地 吃。 馋非罪,反而是胃口好、健康的现象,比食而 不知其味要好得多。
导语 冰心、季羡林、余光中、韩寒等名家倾情推荐。 梁实秋时20世纪中国散文的大家,其作品在大陆、台湾、香港都有广泛的读者群。自幼爱好古典文化,一生温文儒雅,颇有大家风范,以雅致、闲适的独特文风享誉文坛。 《咸有咸的味道淡有淡的味道》中,梁实秋谈吃,不仅告诉你吃什么、怎么吃,还与你分享美食背后的文化底蕴。《舌尖上的中国》总导演陈晓卿说:我把《雅舍谈吃》里能找到的美食尝了个遍。 精彩页 烧饼油条 烧饼油条是我们中国人标准早餐之一,在北方不分省份、不分阶级、不分老少,大概都欢喜食用。我生长在北平,小时候的早餐几乎永远是一套烧饼油条——不,叫油炸鬼,不叫油条。有人说,油炸鬼是油炸桧之讹,大家痛恨秦桧,所以名之为油炸桧以泄愤,这种说法恐怕是源自南方,因为北方读音鬼与桧不同,为什么叫油鬼,没人知道。在比较富裕的大家庭里,只有做父亲的才有资格偶然以馄饨、鸡丝面或羊肉馅包子作早点,只有做祖父母的才有资格常以燕窝汤、莲子羹或哈士蟆之类作早点,像我们这些“民族幼苗”,便只有烧饼油条来果腹了。说来奇怪,我对于烧饼油条从无反感,天天吃也不厌,我清早起来,就有一大笸箩烧饼油鬼在桌上等着我。 现在台湾的烧饼油条,我以前在北平还没见过。我所知道的烧饼,有螺蛳转儿、芝麻酱烧饼、马蹄儿、驴蹄儿几种,油鬼有麻花儿、甜油鬼、炸饼儿几种。螺蛳转儿夹麻花儿是一绝,扳开螺蛳转儿,夹进麻花儿,用手一按,咔吱一声麻花儿碎了,这一声响就很有意思,如今我再也听不到这个声音。有一天和齐如山先生谈起,他也很感慨,他嫌此地油条不够脆,有一次他请炸油条的人给他特别炸焦,“我加倍给你钱”,那个炸油条的人好像是前一夜没睡好觉(事实上凡是炸油条、烙烧饼的人都是睡眠不足),一翻白眼说:“你有钱?我不伺候”回锅油条、老油条也不是味道,焦硬有余,酥脆不足。至于烧饼,螺蛳转儿好像久已不见了,因为专门制售螺蛳转儿的粥铺早已绝迹了。所谓粥铺,是专卖甜浆粥的一种小店,甜浆粥是一种稀稀的粗粮米汤,其味特殊。北平城里的人不知道喝豆浆,常是一碗甜浆粥一套螺蛳转儿,但是这也得到粥铺去趁热享用才好吃。我到十四岁以后才喝到豆浆,我相信我父母一辈子也没有喝过豆浆。我们家里吃烧饼油条,嘴干了就喝大壶的茶,难得有一次喝到甜浆粥。后来我到了上海,才看到细细长长的那种烧饼,以及菱形的烧饼,而且油条长长的也不适于夹在烧饼里。 火腿、鸡蛋、牛油面包作为标准的早点,当然也很好,但我只是在不得已的情形下才接受了这种异俗。我心里怀念的仍是烧饼油条。和我有同嗜的人相当不少。海外羁旅,对于家乡土物率多念念不忘。有一位华裔美籍的学人,每次到台湾来都要带一二百副烧饼油条回到美国去,存在冰橱里,逐日拣取一副放在烤箱或电锅里一烤,便觉得美不可言。谁不知道烧饼油条只是脂肪、淀粉,从营养学来看,不构成一份平衡的食品。但是多年习惯,对此不能忘情。在纽约曾有人招待我到一家中国餐馆进早点,座无虚席,都是烧饼油条客,那油条一根根的都很结实,韧性很强。但是大家觉得这是家乡味,聊胜于无。做油条的师傅,说不定曾经付过二两黄金才学到如此这般的手艺。又有一位返国观光的游子,住在台北一家观光旅馆里,晨起第一桩事就是外出寻找烧饼油条,遍寻无着,返回旅舍问服务小姐,服务小姐登时蛾眉一耸说:“这是观光区域,怎会有这种东西,你要向偏僻街道、小巷去找。”闹哄了一阵,兴趣已无,乖乖地到附设餐厅里去吃火腿、鸡蛋、面包了事。 有人看我天天吃烧饼油条,就问我:“你不嫌脏?”我没想到这个问题。据这位关心的人说,要注意烧饼里有没有老鼠屎,第二天我打开烧饼先检查,哇,一颗不大不小像一颗万应锭似的黑黑的东西赫然在焉。用手一捻,碎了。若是不当心,入口一咬,必定牙碜,也许不当心会咽了下去。想起来好怕,一颗老鼠屎搅坏一锅粥,这话不假,从此我存了戒心。看看那个豆浆店,小小一间门面,案板油锅都放在行人道上,满地是油渍污泥,一袋袋的面粉堆在一旁像沙包一样,阴沟里老鼠横行。再看看那打烧饼、炸油条的人,头发蓬松,上身只有灰白背心,脚上一双拖鞋,说不定嘴里还叼着一根纸烟。在这种情况之下,要使老鼠屎不混进烧饼里去,着实很难。好在不是一个烧饼里必定轮配到一橛老鼠屎,难得遇见一回,所以戒心维持了一阵也就解严了。 也曾经有过观光级的豆浆店出现,在那里有峨高冠的厨师,有穿制服的侍者,有装潢,有灯饰,筷子有纸包着,豆浆碗下有盘托着,餐巾用过就换,而不是一块毛巾大家用,像邮局浆糊旁边附设的小块毛巾那样的又脏又黏。如果你带外宾进去吃早点,可以不至于脸红。但是偶尔观光一次是可以的,谁也不能天天去观光,谁也不能常跑远路去图一饱。于是这打肿脸充胖子的局面维持不下去了,烧饼油条依然是在行人道边乌烟瘴气的环境里苟延残喘。而且我感觉到吃烧饼油条的同志也越来越少了。 P24-2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