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龙共舞
文/漪然
近百年前伦敦一个文学家的聚会上,一位女子悄
然而至,却还是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她个子很高,
短发齐眉,着一袭宝蓝色的长裙,手腕上戴着样式古
老的印度手镯。她在一大群人中间自顾自地写作,叼
着个长长的烟嘴,像个大烟囱一样吞云吐雾。恐怕还
从来没有一个儿童文学作家,会和她一样——如此任
性不羁,又如此浪漫怀旧。正是她改变了整个幻想文
学的写作方式,她没有带我们走入魔法与龙的国度,
而是让龙直接飞到了我们的身边。
在现实的世界里,她四岁时就失去了父亲,在一
所寄宿学校里度过了一生中最不快乐的时光。她九岁
时和母亲一起远行,整整五年后才重返故里,她在欧
洲大陆上学习历史地理,可她最爱的还是文学,不到
二十岁,她已经写作和发表了许多诗歌。三十岁时,
她已经是三个孩子的母亲,她所有的童话故事都是为
他们写的;她的想象力带给了他们快乐,也带给了他
们成长所必须的食物和衣裳,虽然她一生都不富裕,
却还是用自己的一支笔养活了一家人。她的每一部小
说里,几乎都能看到她的孩子们的影子,她坚信可以
让孩子们得到幸福的,不是财富,而是一个给他们自
由和温暖的家庭。在那个保守的维多利亚时代,一个
女子所受的教育就是要学会如何依附和顺从男性,可
她却创造出了现实生活里的奇迹。
在幻想的王国中,她更是给我们带来无数惊喜的
女王。她曾经穿着埃及人的华美长袍,端坐在装饰着
黄金和钻石的宝座中;她曾经化身为火焰里重生的凤
凰,翱翔于城市和古堡之上;她让传说中的沙精、独
角兽、鸡头蛇怪、狮身人面兽,穿越时空的限制,来
往于过去和现在;她用一双孩子的眼睛看待自己身边
的一切。于是,每一件平凡而渺小的东西,都有了一
种神奇的力量——孩子玩的陀螺成了一个岛屿,一个
蹦蹦跳跳的皮球可以实现我们所有的愿望,面包牛奶
能让恶龙变成温顺的猫咪,水笼头阀门可以管理天气
,甚至一道复杂的数学习题,都可以用来拯救被困在
海岛上的公主。
她能够用一句话,就让那个打开了《兽之卷轴》
的小国王的憨态呼之欲出:
“谢谢您给我洗了脸。要是我刚才让您把另一只
耳朵也洗了就好了……再见,阿姨。”
她也能在最容易让人厌烦的引经据典中,用最巧
妙的方法让孩子发出会心的一笑:
“巫师总是坏人,就好像你从故事书里知道的那
样,有些叔叔也是大坏蛋,就好像你在《大森林里的
孩子们》里听到的那样,至少有一个詹姆斯很坏,你
们可以从自己的历史书里找到他。如果有一个人既是
巫师,又是叔叔,名字还叫作詹姆斯,你就简直没办
法指望他有什么是好的了。他就是个完完全全的大坏
蛋的三次方——不会有半点好地方。”
她更擅长用一个小小的细节,让最荒谬的事情也
合情合理地发生:
“从来没有人,”龙抽泣起来,“曾经叫过我一
声‘乖乖’!”
“别哭了,龙乖乖,”公主说道。“只要你喜欢
,我们就天天叫你'乖乖'。我们要驯化你。”
在她之前,英国已有了三位幻想文学大师,他们
分别是写过《水孩子》的金斯莱、写过《爱丽丝漫游
奇境记》的卡罗尔和写过《北风的背后》的麦克唐纳
。但他们作品中的那个幻想世界,其实还是由化身为
仙女、精灵或是兔子、毛毛虫的大人们在把握着,而
作为主人公的孩子们在其中,只是一个受大人教育的
被动角色。可是,在她写的故事里,孩子们却是真正
自由的主宰,因为他们随时可以打破或是创造幻想王
国里的所有规则——大大小小,各色各样的龙都变成
了孩子身边活生生的对手和玩伴,所有的怪兽也都仿
佛只是那些不太讨我们喜欢的邻居——这一切,不是
发生在一个遥远而陌生的时空里,而是就发生在我们
的卧室、厨房、家门外、大街上。这是每个孩子都再
熟悉不过的现实生活,可身处其间,你不会听到那些
让你头疼的大道理,而是只需要和那些敢做敢为、有
时甚至是只做不想的小家伙们一起,去冒险,去探索
,去行动……最后,你会发现,能够改变这个世界的
,并不是那些伟大的、板着面孔的国王和参议员,也
不是那些骄傲的、举着宝剑的英雄,而恰恰是那些与
龙共舞的小人物——正因为他们并没有将龙当作是龙
,也并没有将自己面对的困境当作是一种痛苦,所以
他们才能从容、快乐地度过每一天,才能用自己的乐
观和梦想去感染他们身边的每一个人。这个时时充满
危机、处处都有坎坷的世界,就是为了最微弱的一线
光明、最渺小的一个愿望而存在着,它还会继续存在
下去,直到那最后一条龙,也能在孩子们的欢笑声中
找到自己生存的意义。
这也正是她,伊迪丝·内斯比特,一个与龙共舞
的女子,希望我们在这座小小的童话岛上找到的黄金
宝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