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瑞玑其人
去年下半年,“西安发现《孙武兵法》八十二篇”的消息,被国内多家新闻媒体炒得沸沸扬扬,成为社会各界关注的一个热点。学术界考辨其真伪的文章也屡见报端。12月21日《文汇渎书周报》在显著位置摘发《中国文物报》记者采访几位著名专家、学者的报道,指出“所谓《孙武兵法》八十二篇纯系近人伪造的低劣赝品”,呼吁有关部门彻底澄清事实真相。相信这段公案终有一天会大白于天下的。当此真相未明之际,笔者迫切想要告诉读者的是,那位不幸——或者也可以说是“有幸”——被牵入这段公案的“晋陕名人”张瑞玑先生其人其事。
鼓楼遗靴
1908年初春,在陕西韩城当了近两年知县的张瑞玑,奉调将到兴平。正束装待发,听见一阵杂沓的脚步声,从外面进来十几个认识和不认识的乡民。为首的那位胸前捧着一双崭新的靴子。
张瑞玑两只大眼睛疑惑地看着他们。
捧靴子的那位说,乡民们感戴“张大老爷”两年来的恩德,专门赶制了这双新靴,务请“张大老爷”临走前穿上,把换下的旧靴留给他们作个纪念。张瑞玑拗不过眼前这些憨直忠恳的乡民,但他到底也不明白,乡民们将怎样搁存他这双旧靴子。
到兴平不久,张瑞玑就听人说,他那双旧靴子已被陈列在韩城中心的鼓楼上,供人瞻仰,靴上标有“知县张瑞玑之遗靴”的字样。
这一年,张瑞玑三十六岁。
关于这段佳话,现存张瑞玑几百篇诗文中只字未提。但据其外孙王作霜先生的记述,80年代中期,他拜访过考古文物专家、陕西省文物保管委员会委员贺梓诚先生,了解先外祖张瑞玑的生平事迹。贺老先生年近八十,韩城人,少年时他曾亲眼见过陈列在城中鼓楼上的张瑞玑“遗靴”。
王作霜先生把韩城乡民这种情感化的纪念方式归结为传统的“怀念清官”,当然是对的。但笔者认为这远远不够。是的,张瑞玑以进士出身宦秦十年,先后在韩城、兴平、长安、临潼、咸宁五县当过知县,“奔忙酬应汗如雨”,清廉之名彰三秦,《兴平县志》称他“天才卓越,双目炯炯,豪于文,廉于吏,不避权贵,敢作敢为”,确是的评。然而,我们应该记得,张瑞玑生活于“清末及民国初期”,其时天下风气大开,新思潮接踵而至,新观念不胫而走。张瑞玑长梁启超一岁,虽不像梁氏那样笔底风雷,声震天下,但从其遗存的诗文中彰显的性格魅力和人生走向看,这位“披我两千余年旧历史,一读一哭泪滂滂”的张老衡先生,实在不愧是一位得风气之先,以启发民智、唤醒睡国为己任且躬身力行的前驱,绝不同于那些一味在俸禄中因循承命的官吏。
如此,则那双陈列于韩城鼓楼上的“知县张瑞玑之遗靴”,就不是“怀念清官”四字可以了断的了。
张瑞玑(1872—1928),字衡玉,号□窟野人,晚年人皆以老衡称之,山西赵城(现洪洞县赵城镇)人。祖上“业儒,而穷者数世矣”。其父张灿六先生“以老宿讲授乡里,资修脯养家”。张瑞玑十七岁丧父,在他人生道路的起点上产生重要影响的有两个人。
一位是“井臼亲操,内治井然”的母亲。张瑞玑少时天才卓异,二十二岁即轻取秋闱,中了举人。榜发后回到家里,自得之情溢于言表。这本来也是常情,不想却被端淑温厉的母亲浇了一头冷水:“汝祖及父以笃学能文,落拓终身。今不学而幸获,吾为汝愧死矣。”说完,母亲哭了起来,一旁侍立的张瑞玑“亦惭泣不已”(《先妣王太夫人墓志铭》)。
另一位是他的异母兄张瑞璜(字渭玉)。《先兄张渭玉墓志铭》写道:“瑞玑于学问稍窥门径自兄始也。”父亲亡故后,这位比张瑞玑大二十岁的长兄“终日危坐”,以一肩之力承担着家中万事之艰。他不光是张瑞玑学问上的引路人,更是其人生道路上的护持者:“玑年十八,放纵疏狂。才无绳墨,口有雌黄。兄为裁抑,纳之轨道,如调飞驹,如笼飞鹞。”这些记述大体可以使我们看到张瑞玑青少年时期的面影。
1903年,三十一岁的张瑞玑中进士,从此开始了他“宦秦十年”的生涯。
研究近代文化史的学者认为,甲午之后,风雷激荡,风气大开。这种局面同学堂、学会、报纸这三种传播媒介的出现关系极大。张瑞玑曾经受惠于这些传播媒介,深知它们是启蒙的利器。因此在陕近十年,知县张瑞玑于断案决狱之外,对兴办新型学堂、学会和报纸,始终倾注极大的热情,而且在其职权范围内不遗余力而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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