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纳河,巴黎的摇篮
法国民众诗人雅克·普雷维尔1948年写过一首诗《再到塞纳河上》,收在《故事集》里,表达出一个巴黎人对该城最美的“水上林荫大道”的深切眷恋。10年后,他又为荷兰电影艺术家伊文思拍摄的浪漫抒情纪录片《塞纳河邂逅巴黎》配诗,将这城这河比喻为一对情侣。从古到今,塞纳河始终是巴黎的精神源泉。。
“塞纳”名字源于希腊神话里的河神“塞嘉娜”。据传,忠实的信徒们一来到她身边,百病可愈。确实,2000年前,塞纳河由东南方向流过来,伸开双臂拥抱当时称作“卢泰斯”的“城岛”,然后缓缓向西北淌去。女神不时回眸,频送秋波,在巴黎地区绵延达13公里。塞纳河全长777公里,流经特洛瓦、墨伦、巴黎、鲁昂和勒阿弗尔五座城市,两岸景色秀丽,仅在巴黎一段的河上就有37座桥;其中4座为步行桥,2座铁路桥,另一桥将河中的城岛和圣路易岛两处连接在一起。巴黎城岛的花市、圣母院,塞纳河中的码头、游船,不断出现在诗歌、小说和绘画作品里,给读者无比美好的印象。人们游览巴黎,可以从旅游指南上看到阿波里奈尔的诗歌《米拉波桥》。若乘舴艋船到彼处,可见1710年在巴黎圣母院里发现的巴黎城徽,那是一艘古帆船,船下铭刻着光明城的箴言“她漂浮着,永不沉没”,这正是巴黎与塞纳河彼此依存的象征。
当今的商业世界,一些城市河边布满推销消费商品的货摊。唯有在巴黎塞纳河畔,游人放眼见到的是沿堤岸伸展达3公里长的旧书摊。这是全球最大的露天书店,显示出巴黎的文化传统。趋近一看,那是一个个绿色的书箱,固定在河堤石栏杆上,形成开放书架,陈列各类新旧书籍,尤其是一些精装的绝版珍本,还有铜版、木版,或石印彩画、历史明信片,供书虫“淘宝”。据上世纪90年代统计,这些旧书摊有230家。玛森书局2011年出版的《巴黎稀奇职、I匕》介绍了塞纳河畔旧书摊的悠久历史。据该书作者西比勒-卡纳克称,该旧书集市缘于16世纪,起自塞纳河左岸,逐渐向右岸扩展,整个过程持续了大约一个世纪。一开始,旧书摊遭受王室驱赶,但数量却日益增多,于1604年集中到“新桥”,营业始终不断。经历4个世纪,今天绿色书箱已有900个,囊括近30万种书籍,以及数不清的旧期刊、各个时代的明信片和纪念邮票。凡是在巴黎市内几家大书店无法看见的文献资料,只要有心寻觅,差不多都有可能在这里找到,实在是一处淘书宝地。
1992年9月10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决定将巴黎塞纳河的堤岸列入“世界文化遗产”,从圣路易岛的苏里桥至拿破仑一世钦点建造的耶那桥之间一段,都获得与凡尔赛宫同样的历史文化地位。巴黎市政府在这段河堤上安装了夜间照明设备,使塞纳河成了一条通亮的“不夜河”,辉映出河边两岸历史名胜的美色。
爱看西梅农侦探小说的读者,会在据之改编的系列电影里经常看到神探麦格莱警长的身影晃动在塞纳河畔,出入于“金银匠沿河大道"36号司法警察局总部。这位探长表面不动声色,但眼角余光早已盯住了形迹可疑的过路人……2011年夏天,麦格莱探长的扮演者布鲁诺·克雷默尔患癌症去世,一些忠实粉丝悲痛欲绝,纷纷来到塞纳河堤岸追思故人。一个虚拟的艺术形象,通过塞纳河堤岸的烘托,竟然真实地印刻进了人们的心底。
塞纳河堤岸有三大文化殿堂。首先是左岸的法兰西学术院,从艺术桥可望见其穹顶。它由路易十四时期的红衣主教马扎里尼建立,内部容纳法兰西文学院、法兰西科学院、美术学院等五个部分,还有以其创建人命名的图书馆,可谓法兰西文化的大本营。
塞纳河右岸的“大宫殿”宏伟壮丽,系为1900年巴黎世界博览会所建,总面积7.5万平方米。两驾重达12吨的四马二轮战车雕像在离地30米空中展现法兰西艺术的无比辉煌。“大宫殿”内有著名的“国家画廊”,终年举办各种绘画雕塑展览,吸引川流不息的参观人群。贝尔西多功能宫殿坐落在东边贝尔西大桥右端,建于1984年2月,更具现代文化气息,能容纳1.7万名观众,经常演出《阿伊达》、《图兰朵》、《卡门》和《纳布科》等大型歌剧,声势超过法兰西大歌剧院。
塞纳河流水、古桥和两岸名胜,给过许多作家、诗人和艺术家充沛的灵感。游人走在河边,会想起作家马克·奥尔兰的小说《拂晓》和《雾岸》里的场景,眼前似乎看见摄影家罗伯尔·杜瓦诺照的巴黎生活场景,或是画家亨利·卢梭彩笔展现的《梦境》和《耍蛇人》。追溯到更远的19世纪,巴尔扎克、雨果、大仲马、福楼拜等一大批经典作家描述的人物曾在此穿梭,浪漫派诗人缪塞、维尼等都留下了他们的足迹和令人感怀的诗情;尚有文坛才俊们的情人露薏丝·葛莱、玛丽·道赫瓦尔一掠而过的倩影……
在塞纳河畔来一次文学旅游,肯定是件富有意趣的事。选一晴日,从东到西沿河挑一条垂柳依依的路径,由人迹稀少的夏朗东开始,就到了侦探小说作家列奥·马雷的故居。这位现代作家1996年去世,多部作品被搬上银幕,尤其是堪与福尔摩斯匹敌的《奈斯托尔·波尔玛》电视系列片。由基·马赫尚精彩表演的私人侦探波尔玛的破案活动全都以巴黎各区为背景,至今仍在荧屏屡播不爽。沿河前行至贝尔西码头,附近便是瑞士血统作家布莱兹·桑德哈生活过的地方。桑氏17岁开始遍游全球,参加过两次世界大战,作品具有旅行、冒险和探索的特色。他的成名小说《金子》让人联想到在加里福尼亚饮恨自尽的美国作家杰克·伦敦曾写出的《海狼》和《白牙》。桑德哈最终在塞纳河畔栖身,凝望河水逝波,回眸坎坷一生。从贝尔西来到靠近植物园的拉贝码头,这儿有19世纪浪漫派诗人雨果等诗坛弄潮儿的旧迹,尤其是德·纳尔华的《火女》,从现实到梦境,将游客带到城岛上的“花卉堤岸”,那里古色古香,追忆11世纪神学家阿贝拉尔和爱罗绮丝忠贞不渝的悲惨爱情史,如泣如诉。至于阿波里奈尔和女画家玛丽·洛朗珊由相恋到离异的一段情事,则要去西边的米拉波桥了解个究竟。游人耳边似能听到诗人幽怨地吟唱而今尽人皆知的哀歌《米拉波桥》。据说,阿波里奈尔死时,5个女子来到这座桥上,将纸花纷纷扬扬抛入桥下水中,悼念亡灵。塞纳河中的圣路易岛则被无数文坛俊杰誉为“诗之源”和“诗人唯一宝地”。《恶之花》的作者波德莱尔曾寓居于此,同巴纳斯诗派主将戈蒂埃及其追随者一起抽“绿草烟”。不远处是达达主义诗人菲里普·苏波居住过的波旁堤岸,苏氏后来与阿拉贡和艾吕雅等人发起超现实主义运动,在法国青史留名。诗人兼文学理论家安德烈·布勒东也在这里住过,写下了他的名著《娜佳》。
塞纳河将巴黎城分为左岸与右岸,成了一条明显的界河。左岸偏重精神文化,右岸凸现商业繁华。已故法兰西文学院士德尔贝什曾指出:“右岸与左岸,一是金钱,一是精神。这种法国式的对立由来已久,但却难以解释清楚。或许,这是塞纳河地理位置使然,将两岸分隔为两个难以取得一致的世界。”德氏推崇“左岸精神”,其实质在于重视精神文化在社会生活中的作用,尤其在当代社会日益物质化、商品化之时。
来到巴黎,若要看交易所、法兰西银行和各大金融机构,就得去右岸。而想了解拉丁区、索邦大学、先贤祠等文化圣地,就得于左岸驻步。在左岸,圣热纳维沃山冈是智慧的峰顶,一边的玛拉盖堤岸有乔治·桑苦守过的“蓝色阁楼”,柯罗、德拉克瓦等大画家在这儿度过晚年,普鲁斯特在此地追忆逝去的年华,一切往事都还有迹可循。《巴黎行人》一书作者,现代诗人列昂一保罗·法赫格谈到塞纳河上的“新桥”时曾说:“只要向它示意,这座桥就会让昔日的幽灵说话,讲述永不泯灭的往事。”的确,凡有心从法兰西优秀传统里汲取营养的人,都会在塞纳河这一巴黎文化摇篮中受到一场心灵的洗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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