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种意义
我敢说我的上司是一只狡猾的老狐狸。
我还敢说,再优秀的猎人也斗不过我的上司。
要知道,我在他手下差不多干了一辈子,直到现在还是经常有一种被蒙在鼓里的感觉。
例子太多了,我一时又想不起来。许多事情往往就是这样,天天都在发生,可让你拿出实证来,你的脑袋又是一片空白。
对了,就说我的上司挂在嘴边的口头禅吧,那最能说明问题了。
我的上司对一件事情做出评判前,总是在句子前头加上“某种意义”。你明白了吧?就是说他不论是讲话还是批文,都有一个限定句子,即“在某种意义上讲”。
他说,在某种意义上讲,亲信是可以提拔重用的。
他说,在某种意义上讲,某些事是可以一个人说了算的。
他说,在某种意义上讲,某些错误决策是难免的。
他说,在某种意义上讲,一些违法行为是可以理解的。
我的上司认为,在某种意义上讲,国有资产流失是必然的。同样,在某种意义上讲,贪污腐败是合理的,买官卖官是有积极作用的,嫖娼赌博是不可避免的。
我被他的“某种意义”搞得头昏脑涨,他却说,在某种意义上讲,我的这种反应是正常的。
我曾经代表机关里的所有同事向他请教他所谓的“某种”到底是哪种。他拍桌子向我吼叫道,“在某种意义上讲,某种属于任何一种!”我不敢继续追问,只好退下自责。我经过反复思考认识到,在某种意义上讲,我基本上属于某种傻子。
后来我的上司被“双规”了,即在规定的时间到规定的地点去接受纪律检查部门的检查了。
对于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故,我们局里的许多人都认为,在某种意义上讲,这是迟早的事情。
草原 草原只是个概念。
沙漠是传说中的草原,那里曾经飞过雄鹰。如今,它的丑陋败坏了草原的名誉,模糊了人们的记忆。
有人在炒作“草原”概念。沙漠中出现了尼龙草、塑料花和合金骨架搭建的蒙古包。老牧人向游客们描述着昔日“风吹草低见牛羊”的肥美景色,神情既兴奋又悲凉。
子孙和游人半信半疑的目光深深地刺痛了老人的心,他发誓——以祖先的人格担保,我所说的一切都是绝对真实的,不是幻觉幻象。他曾经生存其中,那副“雕花的马鞍”就是物证。他眼睛里闪着泪光,记忆中的家园并不遥远。
牧人的儿子离开了草原,他是坐着拖拉机走的。那时黄沙没有如此猖狂,青草倔强地与入侵者进行着殊死搏斗。锹、镐、锄,把草原糟蹋得遍体鳞伤。隆隆的马达声彻底粉碎了草本植物绝望中的梦想。粮食作物要在机械化开垦的大地上安家落户。连一个春天都没熬过,就像牧民们进城之后水土不服一样,玉米、大豆便断子绝孙了。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牧人们相信草原还会出现奇迹。盼了一年又一年,再没见到绿的踪影。
牧民的儿子回来了,他在大学里学到了回天的技术。他发誓一定要让乡亲们看到那生命的颜色。几年过去了,他垂头丧气地又走了。他说,他再也不回来了。他的家乡在别处,在有绿色的地方。
说归说,牧人的后代无法割舍草原情结。他又回来了,他带来了“草原”的概念。他说,只要心中有绿色,世界就是绿的。
有人问他:“你这些年做啥去了?”他憨憨地笑着,见四处无人,他告诉问者:“我是搞意识形态工作的。”P3-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