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义与微笑》和《潘多拉的盒子》堪称太宰治的青春小说姊妹篇。
《正义与微笑》取材于一个青年歌舞伎演员少年时代的日记,作者以日记体的形式细腻刻画了一位站在社会门槛的青春期少年摇摆不定、动荡不宁的微妙心理及其最终跨入社会大门、踏上人生梦想之旅的心路历程,其中融入了许多作者本人的生活经历。主人公芹川进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文中涉及了他与家人的关系、对老师和同学的想象幻灭、对学校的厌倦,他的交友、受伤、离家出走,他处于群体边缘地带的孤立感、渴望早日走出学校踏入梦想的焦躁不安、以及初涉人世的沮丧……但每当陷入情绪低谷,主人公都会不断地自我反省、自我修正或在哥哥的帮助下走出来……他在不断地自我审视、自我分析中一点一点地坚强,一步一步地成长,从理想的云端渐渐降入脚下的大地,踏踏实实地朝向理想迈进。
《潘多拉的盒子》素材来源于1943年因肺结核而夭折的青年——木村庄助的病中日记,以书信体的形式再现了一名置身一所古怪疗养院的结核病患者——二十岁青年“云雀”的爱情与纯真。
本书收入日记体小说《正义与微笑》和书信体小说《潘多拉的盒子》两部作品,均取材自作者年少朋友的日记。
《正义与微笑》是一首激烈愤慨、斗志昂扬的少年抗争之歌。
“一到十六岁,我这个人就咔哒的一声变了。”主人公芹川进在《圣经》中发现了“以微笑行正义”的信条。他在学校里看到了太多愚蠢和丑陋的东西,老师、友人以及高年级学长都令他烦恼、厌恶并使自己受到伤害,芹川进毅然决然转而追求自己的人生梦想。
《潘多拉的盒子》是一首光亮得近乎透明的青春爱情之诗。
患了结核病、自暴自弃的富家公子小柴利助突然在日本战败日醒悟过来,决定接受治疗。在名为“健康道场”的疗养院里,他的情思摆荡在优雅的护士长竹小姐和多情的护士小正之间。他将自己纷乱起伏的思绪记下来,寄给写诗的友人,孰料,这竟让友人的情思也摆荡起来……
四月十六日 星期五
大风。东京的春天,干燥的风肆虐,令人不爽。尘埃甚至袭入室内,书桌一层灰,脸颊布满尘,真烦。写完这篇日记就去洗澡。我觉得灰尘甚至好像潜入了脊背,真受不了。
从今天起,我开始记日记。因为我感到自己近来每一日似乎都非常重要。是卢梭还是谁曾说过,一个人的人格形成于十六至二十岁之间。也许如此。我也十六岁了。一到十六岁,我这个人就咔哒的一声——变了。别人大概意识不到,因为这可谓是一种形而上的内在变化。事实是,一满十六岁,高山、大海、鲜花、街上的行人以及蔚蓝的天空在我的眼里统统显得两样了。恶的存在,我也有点了然于心了。我渐渐可以模糊地预感到:这个世界的确面临着大把难题。因此,我近来天天心情不好,我变得脾气暴躁。人,一旦品尝了智慧之果,就会失去欢笑。以前我是个活宝。故意出洋相弄得自己像个十三点把全家人逗得笑逐颜开、并以此自鸣得意;可是最近,那种有心装傻插科打诨的小丑在我心里变得愚不可及。丑角是卑躬屈膝的男人所为,扮演小丑取悦于人,那份寂寞凄凉令人不堪。空虚。人,要活得更正派些。男子汉,不能期望博取他人的欢心;男子汉,应该努力赢得他人的尊敬。近日,我的神情似乎异常严肃,严肃得过了头,以至于昨天夜里受到我哥的忠告。
“进,你变得太过稳重,一下子老气横秋了。”晚饭后,我哥笑着对我说。我沉思之后答道:“因为人生有诸多难题。今后我要拼搏下去。比如有关学校的考试制度——”我话音未落,我哥不禁哑然失笑。
“我懂你的意思了。不过,你用不着每天那么一脸恐怖地虚张声势自命不凡。最近你好像有点消瘦了。待会儿我把《马太福音》的第六章念给你听听。”
他是个好哥哥。四年前他考入东京帝国大学英文专业。肄业。我哥高考时虽有一次名落孙山,但他满不在乎。我也认为,他又不是头脑太笨而导致的落榜,所以那次考砸绝非他的耻辱。他是因为正义之心而落榜的,肯定如此。对他来说,学校大概无聊得要命。每晚他都在写小说,通宵达旦。
昨晚,他给我念了《马太福音》第六章第十六节以下的内容,那是很重要的思想。我为自己现在的不成熟而羞愧而脸红。我将之大字抄录于此以免忘却。
“你们禁食的时候,不可像那假冒伪善的人,脸上带着愁容,因为他们把脸弄得难看,故意叫人看出他们是禁食。我实在告诉你们:他们已经得了他们的赏赐。你禁食的时候,要梳头洗脸,不叫人看出你禁食来,只叫你暗中的父看见。你父在暗中察看,必然报答你。”
真乃微妙的思想。与之相比,自己简直头脑简单得不值一提。举止轻浮、爱出风头。反省、反省。
“以微笑行正义!”
我想出一条美好的箴言,我要把它写在纸上、张贴在墙。呀,不成。这是“故意叫人看出”自己的意图而欲贴于墙上的。兴许我是个糟糕透顶的假冒伪善者。我必须万分小心。有种主张认为:一个人的人格定型于十六岁至二十岁之间。在我,现在真的是关键时期。
今天开始我要记日记,动机有三:一是有助于梳理统一自己混乱的思想,二是它将成为我藉以反躬自省的日常生活资料,三是作为一段令未来的自己缅怀不已的青春记录,一十年后二十年后的我将捻着自己漂亮的短髭悄悄地读之窃笑。
可是,也不能变得太严肃、以至过度“稳重”。
以微笑行正义!痛快的话语。
以上是我日记的开篇第一页。
我本想再写一些今天学校发生的事儿,可是,哎!灰尘猖獗!甚至嘴巴里都灌进了沙尘,粗涩难耐。我要去洗澡。不久我会再慢慢地——写到此我突然意识到:什么呀,根本没人睬你。我为此怅然若失。这是无人问津的日记,就算我装模作样地写下去,也只留下一片孤寂。智慧之果教会我愤怒,还有孤独。
今天放学途中,我和木村一起去吃了红豆汤,算了,这件事我明天再写。木村也是个孤独的男人。
P1-5
这个太宰很别样
木木过
太宰治(1909~1948),日本小说家。原名津岛修治,生于青森县内一个大地主家庭,其父是当地知名人士和实力人物,经营银行,跻身中央政界,曾任众议院议员、贵族院议员。太宰治是家中的第六个男孩,母亲体弱多病,由奶妈、小姨和保姆带大,致使内心留下浓重的“多余人”阴影。中学立志当作家。酷爱芥川龙之介和泉镜花的作品。1930年入读东京大学法文专业,肄业。曾参加过非法左翼运动,以脱离告终,内心受到难以治愈的重创。
太宰治生命意识强烈,但生活意志薄弱,四次自杀未遂。文学上拜井伏鳟二为终身导师。1935年发表《逆行》,并获第一届芥川奖提名,最终与该奖失之交臂。1936年作为遗书而写的处女作品集《晚年》问世。二战后,发表了一系列长短篇小说,迅速跨入日本流行作家行列,成为“无赖派”的代表作家。
长久以来,一提到他,人们便立刻联想到阴沉、负罪、酗酒、药物上瘾、自虐、自恋、女人、虚无、颓废、毁灭、殉情、自杀一类负面的词汇,以及源自自卑感、欠缺感、罪恶感的恐惧与不安和他那坠落的生命姿态,这与其晚期代表作《斜阳》、《维庸的妻子》、《人间失格》等密切相关,因为他的作品大多为追求主观真实,描述濒临毁灭边缘的人生。
中国的八年抗战时期正好就是太宰治创作的中期阶段。这一时期,人到中年的太宰治置身战争之外,娶妻生子,家庭稳定,文风也变得平易晓畅,“前期作品中所没有过的一种从容、一种健康和一种微笑渐渐引人注目。”
《正义与微笑》和《潘多拉的盒子》堪称太宰治的青春小说姊妹篇。前者发表于1942年,后者虽是作者发表于二战后(1945年10月—1946年1月)的第一部小说,可其前身——《云雀之声》却酝酿执笔于1943年,当年该书未能通过当局审查,翌年又遇空袭以致作品毁于战火,最后在勉强幸存下来的《云雀之声》校样基础上,作者再度提笔重写,并将之改为现名。
《正义与微笑》取材于一个青年歌舞伎演员少年时代的日记,作者以日记体的形式细腻刻画了一位站在社会门槛的青春期少年摇摆不定、动荡不宁的微妙心理及其最终跨入社会大门、踏上人生梦想之旅的心路历程,其中融入了许多作者本人的生活经历。主人公芹川进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文中涉及了他与家人的关系、对老师和同学的想象幻灭、对学校的厌倦,他的交友、受伤、离家出走,他处于群体边缘地带的孤立感、渴望早日走出学校踏入梦想的焦躁不安、以及初涉人世的沮丧……但每当陷入情绪低谷,主人公都会不断地自我反省、自我修正或在哥哥的帮助下走出来……他在不断地自我审视、自我分析中一点一点地坚强,一步一步地成长,从理想的云端渐渐降入脚下的大地,踏踏实实地朝向理想迈进。
从主人公的阅读体验中,我们还可以窥见太宰治对西方哲学、文学、绘画、音乐、戏剧的广泛涉猎与思索。
《潘多拉的盒子》素材来源于1943年因肺结核而夭折的青年——木村庄助的病中日记,以书信体的形式再现了一名置身一所古怪疗养院的结核病患者——二十岁青年“云雀”的爱情与纯真。二战期间,体弱多病的主人公“云雀”痛苦地意识到自己是个“多余人”,他自弃自虐,一心求死;而战争甫一结束,他便感到自己脱胎换骨成了个“新男人”。故事围绕主人公“云雀”与护士“小正”、护士长“竹小姐”之间的爱情一路展开,细致入微地层层揭示了爱情中人微妙曲折的心理变化;“云雀”还通过与身边极富个性的病友们的接触,逐渐恢复生命活力。
作者在文中借主人公和病友之口寄托了自己对新日本的憧憬,寄托了在战后废墟上萌生的一线希望。
可惜这希望之光之于太宰治犹如一现的昙花。由于他对战后日本的现实心灰意冷,在写作中途感觉幻灭,最终草草结尾,留下一片空幻的光明。
《潘多拉的盒子》已于2009年——太宰治冥诞百周年之际被搬上银幕。
2010.4.28
感谢刘铮先生,要是没有从你指尖飞来的伊妹儿,译者或许终身不能有如此充实美妙的翻译体验而在迷惘中荒废此生;感谢恩师山口荣一先生,要是没有您耐心细致的答疑解惑和鼓励,译者或许会漏洞“万”出;感谢编辑文珍女士,悉心修改文中字句以及欠妥之处并给予指教;感谢老友刘可女士不断的鼓励与帮助:感谢好友Edith Aldridge女士,万里迢迢从美国寄来本书的纸媒原版并给予鼓励;感谢花城出版社给译者这一难得的机会,在此深表诚挚的谢意!
误译之处,在所难免,敬请读者批评指正。
木木迁
2010.5.9
在虚无主义的低谷寻觅到的、绝望之谷底闪散发光的希望。
——奥野健男 (日本著名文学评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