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国维,光绪三年十月二十九日,即公元1877年12月3日出生在浙江海宁县城盐官镇双仁巷。盐官镇、硖石镇、斜桥镇是海宁三大名镇;双仁巷之“双仁”,纪念的是唐代著名书法家颜真卿、颜杲卿。王国维初名国桢,后改名国维,字静安,亦字伯隅,中年时号人间、礼堂,晚年因所居为永观堂,号观堂,又称永观。
当王国维出生时,王氏家族还是海宁盐官镇的一个传统的书香之家。但追溯王国维先祖,其实他是“武人之后”。书香世家与武人子弟之间的嬗变、递衍,具有一个遥远的过程。一切都因时间而改变。因为朝代的变革,时代的更替,门第身分的改换自在情理之中了。没有永远不改换门庭的阀阅世家,也没有始终为高门显宦的贵游子弟。这就决定了古代中国个体家庭或家族演变、分化是剧烈的,也是人的意志所无法控制的。所谓“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就包含着这一层意思。
据史料记载,王国维的远祖是北宋“靖康之难”中的王禀。王禀籍贯为河南开封府,北宋钦宗靖康元年(1126年),以副都总管把守太原。金太宗诏令左副元帅粘罕领军南侵太原,气势甚盛。当时驻守太原的宋军统帅张孝纯畏避金军气焰,准备弃城别走。太原府通判刘士英、将官王禀力劝统帅张孝纯坚守太原,与金军背城决战。粘罕在太原周围筑垒环城,断绝了太原城的交通。围城战术隔断了宋军的军需、粮食供给线,太原城宋军只能以树皮、草根充饥,在坚守了八个月后,太原失守,王禀率领军民与金军巷战,身被数十枪,“城陷,禀赴火死”。《宋史·忠义传》只有王禀十分简略的事迹。后王禀被追谥为忠壮公,赠安化郡王。王禀之孙王沆随宋高宗南渡,恩赐府第在海宁盐官镇,这是王国维家族迁居海宁的始祖。王沆子王恕、王恕孙王辉在南宋时先后为进士,从王禀“靖康之乱”为朝廷死节,到王辉跻身儒林,武人之后向科举门第转移,经过了四五代人的演变。
王国维在《补家谱忠壮公传》中深有感慨地说,“自宋之亡,我王氏失其职,世为农桑,以迄于府君”。其实,在海宁王氏家谱中,从王辉以后就已经湮晦不明了。因为以兵威取代赵宋王朝的元朝帝国,是蒙古贵族的强权统治,自然对依附赵宋宗室的功名之士采取排斥与贬抑政策。王氏家族在南宋为科举门第,自然在元朝废弃科举考试中丧失了政治功名。忠诚于汉族皇朝的王国维远祖,痛恨于蒙古贵族的统治,自然就消极避世,不求闻达与功名。久而久之,王氏家族“世为农桑”就不难理解了。明末清初启蒙思想家黄宗羲之子黄百家曾有《宋安化王祠碑》传世,表彰了王禀以死抗金的大义大节。黄百家是继承乃父遗志,以搜讨宋金遗事表彰先贤,曲折地表达自己反清复明的内在精神。王禀开启的海宁盐官王氏家族,由皇室恩赐府第,以科举而维系家族的显赫,成为海宁的望族。因为改朝换代,因为民族情结,从南宋开始直到清朝后期,海宁王氏望族的香火不复存在,“世为农桑”的生存状态,决定了海宁王氏家族不可能拥有遥远宋朝时代的荣光了。
虽然海宁王氏家族宋亡以后少有闻人,但这个家族南宋时代在东南地区的影响力是深远的,尤其是御赐府第以及盐官王家花园,从元、明到清,都有口碑和名声。“世为农桑”的海宁王氏家族,自然没有力量将祖先所流传的“王氏园”、“清远楼”完整地保存下来。明朝时,海宁著名戏曲家、藏书家陈与郊在王氏故园的基址上建筑了“隅园”,这是海宁陈氏家族以经济力量获取王氏家族故园这一海宁名胜的开始。隅园有南宋时栽植的古树,占地二十多亩的隅园,在清朝康熙、乾隆时代,由乾隆皇帝御赐为“安澜园”,海宁陈氏在康熙、雍正、乾隆三朝进入鼎盛时期。这个家族不仅科举进士众多,忝列宰辅的不在少数;而且康熙、雍正、乾隆皇帝南巡视察钱塘江堤防,观海宁潮,大多驻跸海宁陈氏隅园。海宁陈家明季清初,科第甲天下,仕宦显赫,而且同出宗门。当时民间流传乾隆皇帝出自海宁陈家,以致弄得舛讹不明,著名清史专家、也是王国维学术同道的孟森还撰写了《海宁陈家》的长篇历史考证论文,这当然是后话了。曾经为王家故园的隅园,改换了主人,已经门楣不振的海宁王氏家族,自然就在业儒、耕读、习贾中传衍家族的香火了。
王国维高祖王建臣、曾祖王瀚,祖父王嗣铎,都为国学生,没有科举功名,而且全部以行医为生存方式。不具备科考资格,只是一个简单的国学生,具有了书香门庭的角色,但应该说还只是比较典型的乡绅。王国维祖辈仍然要以行医作为生存的方式,本身说明衣食之资的困窘。按照中国士人的传统,儒与医之间的关系是十分密切的。中医没有临床要求,完全仰赖饱读药书秘籍,就可以行医救人了。儒家之学,讲求经世致用,医家,追求仁者之术。一个传统士人,如果没有科举功名,为了维系家族生存,以仁者之术为生活方式,也是屡见不鲜的。因为医术需要有祖传秘方、需要有社会名望,而且以儒而行医毕竟需要在医术上有独到之秘,所以王国维祖辈亦儒亦医,在海宁一隅的医界,还没有多少声名。P8-11
作为一代国学宗师的王国维,已经将他独创性的学术思想遗产,镌刻在二十世纪中国学术发展史的璀璨丰碑上了。无论是敬仰其人格,还是倾慕其睿识,抑或是传承其学脉,都能够在王国维的学术思想体系获取智慧与灵感。王国维所贡献给中国学术界的传世著作,价值是永恒的,精神是不朽的。一时代有一时代学术,一时代有一时代思想,站在学术巨人的肩膀,后起学人就有更深刻而独到的学术创造。拜谒大师、重读经典,目的是在大师所构筑的经典上有新的学术发明。所谓“预支五百年新意,到了千年又觉陈”,就很清楚地表达了这一层意思。
接手湖北人民出版社“文化名人图传系列”丛书的约稿,笔者确实感到诚惶诚恐。一则担心撰稿有孚编辑约请的雅意,一则心忧难以刻写出王国维的学术胜境。10多万字的稿子,差不多写了一年;再三再四地斟酌,反反复复地修改;稿经三易,成了现在放在读者面前的这个样子。“文化名人图传系列”的策划人王建槐先生、邹桂芬女士,对本书的著作体例、撰写样式、行文风格给予了诚挚而周详的开示,尤其是责任编辑邹桂芬女士对章节的布局、文字的校对、版式的设计与插图的排比,付出了艰辛的劳动,在此表示诚挚的谢沈。
最后一点要说明的是,本书使用了不少插图,有一部分是笔者自己藏书的书影,还有一部分使用了他人的书影与图幅,没有一一注明出处;因为出书比较仓促,一时还无法联系到原作者;如果本书涉及到拥有著作权的地方,请与作者联系。这是需要在这里加以说明的。
这是一部现代中国学术大人物的小传记。所谓小,不仅仅是字数少、篇幅小、册子单薄,而更在于视角下移,没有运用仰视的角度窥视这个学术人物的内心世界、学问世界。因为视野相对独立,没有过多的附和与廉价的赞美,粹然秉承良知而提出了一己之见,这就让这个学术人物在读者的视线中鲜活而跳动,亲切有味而具有阅读的吸引力。
缺乏政治履历、没有传奇色彩、平淡而绝无人生波澜起伏;关于他的记忆完全停留在学术文化领域。如果不是他在五十一岁时跳湖自杀,关注他的人似乎不是愈来愈强烈,更不会带着猜谜的念头,回想他那并不悲壮而清醒的自杀。因为他的学问太专门、太艰深、太晦涩,以致在一个逼仄的领域牵引了一代又一代人的学术视线。后世将他谥为现代新史学的开山(郭沫若),推扬他为西洋哲学研究的第二人(蔡元培)、甲骨四堂之一(钱玄同)、词曲学研究泰斗。这些洋洋名号与赫赫尊称,似乎与已经物化了的他了不相干。这个人就是当代读者群虽不陌生但却有些隔膜的王国维。
4岁时母亲早死,30岁时父亲病逝,50岁时长子英年早逝,这对王国维一生有着深刻的刺激与影响。母亲过早辞别人世,让他自小形成了孤僻、闭锁、内向的忧郁性格;长子猝死,牵累着王国维,摧毁了他的精神世界与感情世界,引诱着他对人世间的绝望与悲悼。一生为衣食奔走,一生都处在贫困线上;因为子女多,家累重,王国维始终在为孩子们的吃饭、穿衣、读书、求学、就业、婚姻操持笔墨,爬写格子,为人捉刀代笔,以菲薄的润笔之资,维持着家人生计。困厄而不失掉生存的愿景。艰难而恒久坚持,贫难、穷苦叠合的压力转换为学问坚持的动力,王国维的案牍劳形,疲精神而敝日月,真诚而执著地为学问境界的拓展付出了沉重的艰辛。内心愉悦与外在的苦闷,成为矛盾的胎体,让王国维的精神世界充满了多样性。就是在如此思想重压下,王国维以学问为支撑点,没有蹒跚缓步,而是大踏步前行。命运的枷锁总是将人分隔为两两对立的部分。学问境域,丰赡富裕而精博泛览;而生活层次,拮据窘困,依然是行不前。
王国维一生做过不少职业。报纸的校对工、门房的登记员、日语培训学校的庶务、日文英文翻译、新学堂教席、杂志的主编、图书馆的编辑、刊物的编辑主任,私立大学的教授、通志馆的分纂、国学院的导师。这些是他的职业也是他的衣食之资,他不以职位卑微为忤而看重的是修金与分润的多少。在这个不看重的背后,王国维所看重的是自己学问造诣的深浅。他为了谋生而做学问,做学问而谋生。应该说这其中有迎合、附庸、学问浮泛的一面,但王国维始终将自己的学问摆放在纯粹的境界中,这就决定了他生活是生活、学问是学问的绝对独立的人生态度。
不擅辞令,少酬应交际,讲话不利落,似乎还有点口吃;一口浓厚的海宁土话,似乎也制约了王国维更广泛地与他人交往。浙籍学术大师大约都是乡音不改吧。章太炎到北方讲学,操一口地道的余杭方言、讲演时还要他的浙江籍弟子翻译;章氏国学讲习会在苏州开办时,北方的弟子就听不懂章太炎所讲述的内容。章太炎大弟子朱希祖为浙江海盐人,口音与王国维的海宁腔差不多。王国维在清华国学院时照常用海宁话与人交流,也有不得要领处。不知道王国维的日语读音是否夹杂着海宁腔调,罗振玉在京都寓居时,和日本学人的交流除了笔谈之外,大多是由王国维这个略懂日语的人来翻译的。王国维的英语、德语是否标准,就不知其详了。
梁启超形容王国维这位国学院的同事为“古貌古饰,望者辄以为竺旧自封畛”。梁的观感是如此,但话语说得很婉转,清华国学研究院弟子王力就直截了当地说王国维为“一个典型的冬烘先生的模样”:“留着辫子,戴着白色棉布瓜子小帽,穿长袍,勒一条粗布腰带”。“古貌古饰”也好,“冬烘先生”也罢,说明王国维在50岁左右的形貌是不中看的。流寓日本京都时,王国维三十六七岁,日本学人眼中的王国维,是“捕脸粉刺,面孔也不太好看,不修边幅”。青木正儿就很直接地说他“垂着辫子、相貌丑陋”。在王国维“古貌古饰”的背后,掩藏着对清室的忠贞和对学术事业最大的忠诚。
王国维烟瘾很大,但不善饮酒。王的门弟子容庚回忆说他,“喜吸纸烟,可尽数支;当宾主默对时,惟见烟袅袅出口鼻间”。清华国学院弟子周传儒说他“除吸纸烟外,别无嗜女子”。王国维所吸的纸烟很便宜,牌子也比较普通。海宁乡后辈蒋复璁、赵万里拜见王国维时,就给他送了两条大前门香烟,叩头行礼。王国维伏案写作,翻读古书做学问,抽烟可以为他提神,久而久之,就成了习惯。在颐和园昆明湖自杀之前,王国维也吸了不少的纸烟。这可以想见当时他已经苦闷到了极点。吸烟的习惯一直陪伴了王国维终身。
这是一幅幅王国维学问人生真实而生动可感的剪影。踏寻着这一帧帧立体而可追慕的册页,一个丰满而飘动的王国维就蔼然出现在读者面前了。在这个生活剪影的背后,是学术大师王国维对学问事业矢志如一的执著追求,是对人生境界如醉如痴的反复叩问……
这是一幅幅王国维学问人生真实而生动可感的剪影。踏寻着这一帧帧立体而可追慕的册页,一个丰满而飘动的王国维就蔼然出现在读者面前了。在这个生活剪影的背后,是学术大师王国维对学问事业矢志如一的执著追求,是对人生境界如醉如痴的反复叩问……
本书还使用了不少插图,有一部分是笔者自己藏书的书影,还有一部分使用了他人的书影与图幅。
王国维字伯隅、静安,号观堂、永观,汉族,浙江海宁盐官镇人。清末秀才。我国近现代在文学、美学、史学、哲学、古文字、考古学等各方面成就卓著的学术巨子,国学大师。
本书是介绍现代中国学术大人物王国维先生的小传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