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多年后，一个曾经参加过湘黔铁路建设的高级干部回到了家乡，忙里偷闲地邀请了一帮当年一块修过铁路的小伙伴聚会。

回忆起在铁路工地上那段艰苦的日子，五大三粗的男人们眼里都泛起了泪光。那些回忆里面，有他们太多太多的故事，揉进了他们太多太多美好的情感，已经像血和肉一样融进了他们的生命。

伙伴们的感慨拂去了岁月蒙上的灰尘，笔者的脑海中浮现出那激情燃烧的岁月……

公元一九七○年仲秋，一个天高气爽的日子，草坪公社湘黔铁路大会战民兵营誓师大会就在刚收割完的干田里召开。山乡沸腾了，人人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

引子

1.公元一九七○年仲秋，一个天高气爽的日子，草坪公社湘黔铁路

 大会战民兵营誓师大会就在刚收割完的干田里召开。山乡沸腾

 了，人人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临走，黄平想到必须买个手

 电筒……在供销社，他的举止令买盐的姑娘心醉，姑娘领他到家

 里喝了茶

2.湖南通往贵州的湘黔路上，汽车扬起的灰尘形成了巨大的黄龙。

 吃晚饭时，毛狗说：“女澡堂用的脚盆盛南瓜汤照样香。”艰难

 的夜行军！黄平说：“恐怕很多人今生今世也忘不了这个伸手不

 见五指的夜晚！

3.车内倒出的水雨点般落在两旁行军民兵的脸上，大家说：“这哪

 是水，分明是尿呀！”指导员说：“两边都是黑压压的男人，叫

 她们哪里撒尿去。”《背着战友上工地》的故事是这样谱写出来

 的

4.因穿一双翻皮工作皮鞋，马建忠脚上打了血泡。在分指开车的父

 亲没有捎上他，父亲说：“男人要有志气。”

5.人山人海的工地上，红旗招展，炮声隆隆，好一派热气腾腾的景

 象。毛狗把断扁担仍得老远，说：“贼日的，嫩毛竹怎么拿来做

 扁担。”宁新拉来一车工具，爱车的黄平应邀爬上了车，陈书记

 说：“下不为例哟！”

6.又是海带。可除了好运又省钱的海带，又能吃什么呢？放炮了，

 毛狗因为肚子痛没走出警戒区，炸飞的石头雨点般落在他的身

 边，可他只受了点轻伤。唐四说：“这小子命大。”

7.当了营部文书的黄平去新店买宣传用品，与县指新增的女子连相

 遇。黄平想：那位叫我“城里来的假老乡”的小妞声音怎么这

 么熟？宁新告诉黄平：我就这样调分指汽车队了

8.黄平与宁新救起了骑自行车掉进路边排水沟里的镇邮电所副所长

 黄铃，黄铃非要他俩叫姐姐不可。这下可好，连黄平带来的初中

 女同学邹卫红也痛痛快快地弄了一顿美餐

9.黄平送邹卫红回驻地，在镇外的小河边那软软的草地上，两人一

 边嚼着嫩草根，一边交谈毕业后的情况，都为同是南下干部现在

 正蹲牛棚的父亲难过……邹卫红买的小花猪跑了，幸亏宁新开车

 经过这里，几个人围追堵截，好不容易才把这小东西捉拿归案

10.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铁建民兵自发地加起夜班……爱车如命的

 黄平趁陈书记打盹的机会在夜班工地上开起代作压土机用的东

 方红54型履带式拖拉机

11.九二一四工程分指挥部的油料员刘老头正在吃饭，修理工马建

 忠顺手将刘老头留作纪念的一块美国飞机上机关炮的炮弹壳装

 进自己的口袋……宁新开的罗马车左后轮的钢板断了，分指汽

 车配件仓库没有这种零件，修理连连长朱常青带着两个土铁匠，

 硬是以解放牌车的钢板改而代之

12.繁忙的人们感觉不到时间老人的脚步，只有当修理工小魏在食

 堂端了一盆米粉肉来的时候，大伙才意识到已经是一九七一年

 元旦了。邵阳的造反派开着宣传车来芷江抓周冰洁回去批斗

 ……周冰洁向修理工小马和小魏说：我就是这样被卷进派性斗

 争漩涡之中的

13.造反派向分指宣传组电影放映员陈勤要人，陈勤理直气壮，口

 若悬河，但仍然抵挡不了造反派的胡搅蛮缠。军人出身的分指

 指挥长黎瑛立马赶到宣传组，把造反派一个个骂得狗血淋头

14.黄平已调到团部当通讯员。他去发会议通知，却在七连工地的

 土台上被县指宣传队的华英逼着唱了几段京剧。在八连工地，

 他被领唱夯歌的姑娘杨采珍吸引了……黄平替下陈书记抢起大

 锤打炮眼，扶钢钎的女民兵竟是三个月前路遇称他为“城里来

 的假老乡”的杨萍，也是在家乡供销社巧遇的那位姑娘，黄平

 感慨万千

15.李政委病了，黄平找到卫生队护士小胡。在等医生的空闲里，

 黄平钻进小胡的被窝，脱掉裤子，说：“快，给我补好，来人

 了我就惨了！”得知杨采珍因长期睡在潮湿的工棚里患了严重

 的风湿关节炎。黄平说：“我得去看看她。”

16.黄平在县指发电站用晒席围成的露天工棚里洗澡，手中输送热

 水的胶管突然滑落下来并溜到晒席那边去了。在晒席那边，黄

 平看到了一对硕大雪白的乳房，那是杨萍……县指宣传队周队

 长说杨萍在哭，也不知道为什么，要黄平去劝劝。负有犯罪感

 的黄平万万没有想到杨萍会原谅他

17.八连抓到一个女“流氓”，黄平风风火火赶来处理……血气方

 刚的毛狗非礼了女“流氓”并私自把她放了……万万没有想到

 女“流氓”是杨萍的表姐，黄平面对杨萍的非难有口难辩

18.演出结束后，就在县指会议室里，宣传队员们烤着木炭火，男

 男女女说着悄悄话。黄平为杨萍抓痒痒，抓得他心惊肉跳……

 就在这个温馨的夜晚，在工地的一处涵洞里，华英与七连林指

 导员抱在一起

19.一九七一年的年饭，指战员们佳节倍思亲，平时坚强的汉子一

 个个哭成了泪人。大干大年初一，省铁指指挥长苟副司令员亲

 临工地参加劳动，民兵们干劲倍增。可就在这一天，红莉险些

 因挖“神仙土”而丧命

20.吴远真倒霉透了：他与马建忠白白赌黄河吃六十个包子；他去

 女子营妹妹吴琳处取东西，又被女子营教导员当坏人审问了一

 通。宁新这小子也坏，他给女子营工地送石料，恶作剧地使一

 个女民兵掉进沟里滚了一身泥

21.齐向东带领一个排配合大桥局修铁路桥，桥墩建到一半竞出现

 了倾斜……说来也怪，性格倔强的女民兵小凤爱上了长相、个

 头都不显眼的他……三连的花猪被人偷吃了，一百多号人拿着

 钢钎铁锹捉拿偷猪贼……龙姐对唐四说：“等他们睡熟了，到

 我房里来……”

22.毛狗真的命大，他和另一个民兵受命排哑炮，那个民兵当场炸

 死，他却毫发未损！杨萍的父亲风风火火来工地看女儿，只因

 为女儿在信中说：“在男民兵的帮助下，我的肚子越来越大

 了。”

23.军区文艺宣传队的同志来工地体验生活，空军首长见了黄平的

 画答应要招收黄平参加空军，黄平心花怒放。在新店镇分指医

 院参加征兵体检，黄平对在这里住院的杨采珍深表同情。黄平

 切齿痛恨：这小妞为何执意看我搞外科体检，还故意瞥了我下

 身一眼……

24.杨萍当了文艺兵，小胡被推荐上了省城医学院，自己则竹篮打

 水一场空……黄平伤心极了。夜阑人静，他思念起还关在牛棚

 中的父亲

25.唐四这小子真是色胆大如天，大白天的他竟敢与龙姐干那种事！

 毛狗不知是幸运还是倒霉，他上山砍柴，却被一个叫老莲的瘦

 女人和她的同伙脱了裤子

26.汽车队为转运民兵与物资，组织运输大会战，黄河、刘世杰、

 伍湘分在一个组。在交接车的时候，伍湘看到刘世杰与巩坪供

 销社女营业员刘青青眉来眼去，气不打一处来……马建忠的车

 在雪峰山气缸床冲了，幸亏路过的黄河搭救

27.周冰洁正把陈勤紧紧地抱在怀里，咚咚的敲门声把他吵醒，现

 实的陈勤出现在他面前，她是来安江买油印机的。周冰洁邀陈

 勤去河边散步，草地上，陈勤倒在他怀里，周冰洁美梦成真……

28.黄河出了车祸，但人没受伤，分指却派司机送一口棺材来雪峰

 山装尸，把黄河气得……棺材还是派了用场——巩坪一个隧洞

 塌方，死了八个人

29.黄平正在看杨萍和小胡的来信，毛狗闯了进来，说他就要去白

 马溪那边打隧洞去了，还说杨萍的表姐给他写三封信了，信中

 说她的那男人被判了刑，她要嫁给毛狗，请黄平给他拿个主

 意……杨萍和小胡都在信中明白地向黄平表示了爱恋，但黄平

 不敢奢望能与杨萍举案齐眉

30.黄平调到分指汽车队学汽车修理，外号叫“国民党”的谭国民

 是他的邻铺。工余，黄平给谭国民讲湘西剿匪的历史故事，但

 更多的还是思念远方的杨萍。谭国民的杯子不小心从栏杆上掉

 下去了，正好打着县雨具厂女工肖秀姑的头。黄平跑下去道歉，

 秀姑没有生气，对黄平还很有好感

31.各桥洞工地进入黄金施工期，水泥与道碴需求量大增，连修理

 队也调去装水泥了。司机们累了一天，晚饭后照例围在一堆胡

 吹海侃。刘启金不喜欢听那些黄段子，约了小马和吴远偷了吴

 老头的军装去照相馆照军官像，不料被开票的老头教训了一顿

32.毛狗打了一天一夜风镐后终于累倒了。黄平来看毛狗，毛狗向

 他说了陈书记和玉海转战回家后的情况，还讲了许多他所在的

 铁建三处工人的英雄故事，如冒死排险、火海救人……令黄平

 感叹不已

33.黄河这段时间常来毛狗所在的工地，因为他爱上了在这里施工

 的一个女民兵。黄平要回分指，可一连老刘那台518号车怎么

 也修不好。还是黄河有办法，他三五两下就给老头修好了车。

 车过新店镇，天下起大雨，一个中年妇女要搭车，黄平一看，

 原来是黄铃

34.一把焊枪，使报废的汽车主销和差带器壳体翻新再用，朱连长

 和伍慧文创造了奇迹！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在一起总免不了风流

 韵事：王志前几天老婆来了，“胜新婚”的劳累令他第二天早

 晨出操脚打跪，让全连上下开心了好几天；黄平不知当地习俗，

 主动索要方芳的鞋垫，让方芳想入非非，也令黄平非常难堪

35.马建忠把河滩上差点被水淹的罗马车抢修好，回程时邂逅了谢

 嫒。谢嫒告诉他：八连的兄弟们转战宝塔山隧道了，姐妹们都

 调分指女子营，自己也调到分指测量队当了测量员；还有连里

 那个爱画画的小李因画了油画《三八桥》而出了名，搞个人画

 展了，杨阳与欧阳两个在抢运河沙的战斗中被水浪卷起……马

 建中悲喜交加

36.宁新至今没去看过机场。他忙里偷闲，强拉只睡了三个小时的

 马建忠陪他去参观。马建忠见景生情，给他讲述当年发生在这

 里的英雄故事，讲述美国飞行员与芷江姑娘的异国爱情……令

 宁新如痴如醉

37.一连串令人不开心的事：分指排球队与铁二局新线管理处排球

 队比赛输了，万炮齐轰宁新，怪他因参观飞机场迟了到；车明

 明是急于要去看电影的民兵弄得溜进水田去的，领导还是把板

 子打在黄河身上，黄河一气之下剁了一个指头；黄平去司令部

 食堂买餐票，大学毕业的苑会计就是数不清张数

38.平时头发像罪犯也不管的宁新突然穷讲究了，一个月要理三次

 头，原来他已爱上了理发店朱老头的二女儿英子……黄平陪宁

 新去英子家作客，发现英子妈就是当年热恋着那个美国飞虎队

 飞行员的姑娘

39.在操坪里生起木炭火烤汽车发动机的缸体，土办法居然使两台

 在车场趴了一年多的罗马车重返前线。在操场学骑自行车的供

 销社营业员林晓红，亲见伍慧文三伏天烤发动机的壮举，认定

 这样的男人可以相托终身

40.县农机修理厂的彭师傅要给伍慧文做红娘，哪知小伍谈爱也不

 搞“两人世界”。可就在沅水之滨，在几个人边走边聊天的过

 程中，林晓红更加了解了小伍的才华与丰富的内心世界，决心

 将爱情进行到底

41.周冰洁正在摆弄电影放映机，来了一个不速之客——周冰洁来

 修路之前工作的那个厂的革委会主任，是专程来芷江招工的。

 周冰洁早已领略过此人的虚伪与阴险，话不投机，很客气地把

 赵“请”出了办公室。果然，赵主任这匹色狼借招工之机打起

 了齐向东的主意

42.齐向东机智地从赵财的房间里脱了身，坐宁新的车逃往工地。

 赵财不死心，穷追不舍。齐向东宁愿放弃招工也不就范，可意

 志稍薄弱的李小凤还是让赵财得手了

43.申丽琴暗恋黄平，频频暗送秋波，可黄平心中已装不下别人；

 小魏暗恋申丽琴，想方设法在申、黄之间制造矛盾……申丽琴

 特地搬来长椅邀黄平一起看电影，黄平却强把伍慧文摁在他俩

 的中间坐着……面对申丽琴的投怀送抱，黄平关键时刻没有丧

 失理智

44.读了被申丽琴扣留的三封信，黄平了解了杨萍的近况：她先在

 某陆军医院当了一段护士，护理过一名参加过上甘岭战役的中

 将军官。后调省军区文艺宣传队，男三班班长对她大献殷勤。

 这位班长的父亲是师长，母亲就是杨萍原所在医院的护士

 长……黄平理智地感到：自己与杨萍没戏了

45.林彪判国投敌事件爆发了，这场政治风波更加激发了铁建民兵

 的革命干劲。虽然天气已经很冷，波州的三八桥工地还是热气

 腾腾。伍慧文凭一根苎麻绳吊在几十米的高空焊通往大桥修理

 平台的铁踏脚，脚一滑，就在高空中荡起秋千，前来探望的林

 晓红伤心地掉了眼泪

46.申丽琴家中发来电报说母亲病危，黄平找了刘世杰的顺路车。

 车到雪峰山，大雪封了山，申丽琴又发高烧。在一个仅容一张

 床的小屋里，刘世杰被申丽琴折磨了一夜。申丽琴说：“都说

 刘世杰是个流氓司机，其实不然，他是不咬人的狗叫得凶”

47.又是一个革命化的春节！对于伍湘来说，这个年过得真是刻骨

 铭心。从“大干小年”开始，直到吃年饭，他除了偶尔打个

 盹，从来就没挨过床板。当然，别人也在忙，要不怎么叫“革

 命化”呢？比伍湘更惨的是伍慧文，他的祖父的丧事刚完，父

 亲又撒手西去了

48.毛狗所在的工地发生重大塌方，毛狗本来不当班，但为了救唐

 四，他奋不顾身地冲进了还在继续塌方的洞里。他救出了奄奄

 一息的唐四，可自己那个叫命根的东西被锋利的石头剪了

49.宁新与马建忠清明去机场受降坊祭奠抗日英灵，没想到那天夜

 晚摔倒在水沟里被申丽琴救起的老头也在偷偷祭奠，并执意请

 他俩吃饭。到了英子家，宁新才知道老者原来是英子的爷爷，

 也是湖南抗战的亲历者与见证人。他的抗日故事，让马建忠和

 宁新大开眼界

50.黄平与毛狗去看望已转战回家的老乡。玉海不错，他与捡来的

 便宜老婆相亲相爱，日子过得浪漫温馨；陈书记可惨了，他的

 老婆已去世快一年了，自己也病人膏肓；唐四家由其老婆支撑

 着，贫苦得令人看了心酸。毛狗虽然没了那个玩意，可龙姐还

 是决意与他相伴终生，这使黄平多少有点安慰

51.修理连朱连厂领着伍慧文等人又在搞创新了：要把罗马车开上

 铁轨运道碴！这种异想天开的事还真的让他们搞成了。改装后

 的罗马车，装道碴有皮带运送，卸道碴有自动闸门，与往常的

 人工操作相比，工效提高了几百倍

52.正接受采访，想不到眼下又出现了险情；正思念伊人，眼下又

 看见伊人冒死抢险；正急于求医问药，眼下又被扣车罚款——

 刘世杰今天脑壳懵了

53.马建忠和吴远从黔阳的江市回来，大家问枝柳铁路邵阳临时分

 指那边的情况，马建忠说：“那天老乡们吃饭怕影响不好关了

 门，没想到房东怒气冲天，坚决要把他们赶出去！原来当地风

 俗，关了门就意味这个家里死了人，那还了得！”正当大家目

 瞪口呆时，英子进来了，说：“我妈说，下午请你们吃饭，都

 去。”

54.刘世杰这回胆子大了。他去看申丽琴，竟大大方方地把申丽琴

 抱在怀里……在杨萍的大力推荐下，黄平终于获得了当文艺兵

 的机会，而且已经顺利通过体检……英子爷爷一封感谢信，彻

 底改变了申丽琴的命运

尾声

湖南通往贵州的湘黔公路上黑压压地挤满了急速赶路的人群。

数十万背着背包、扛着工具的铁建民兵从各个地方向这条主要的公路汇集。数十万双铁脚板将公路的路面踏成了齑粉，它们与长长的车队搅起了一条黄色长龙，在蓝天下翻滚涌动，蔚为壮观。

黄平已经随着浩浩荡荡的队伍在风景如画的湘西山区走了一个星期。为了避免行军的拥挤，同时也是为了缩短行军的路程，c县县指一营的一千多铁建民兵选择了抄近路。近路是一条崎岖不平的山间小路。说是山间小路，几十年前它可是通往黔、川、滇的官家驿道。这条被老人们称为官道的石板路被古往今来的人走了起码有上千年的时间了。难以想象当时走在这条路上的都是些什么人，应该有褐衣短衫的樵夫，也还有纶巾紫服的贵人，他们中间肯定有许多千古流传的奇闻逸事。

几天的路走下来，累是真累，可也让人大饱眼福。从小在城市长大的黄平，虽然也见过山，可从来没见过这么美的山，这么秀的水。河的两岸都有不见首尾的民兵大队伍在行进，一面面红旗映衬着蓝天白云和青山绿水。休息的时候，大家纷纷下到河边，解下毛巾来擦洗。那河水清得让人在洗脸时简直忍不住想捧起来喝几口。一路上经过了好多苗村瑶寨，那造型各异的侗楼、风雨桥，像画里一样漂亮的吊脚楼，让生活在苗乡的民兵们也惊叹不已。穿着五颜六色民族服装的苗瑶姑娘大嫂，有的朝他们指指点点，嘻嘻哈哈；有的则美目含羞，俏眼飞媚。这一切，无不使正处青春萌动期的小伙子们感到异常地兴奋，甚至产生一种难以遏制的冲动。走出好远了，他们还在互相打趣：“刚才那个妹子看你的那一眼哟，啧啧，像刀子一样，肯定戳在你的心口上了！”“胡说！明明是看你的！”于是两个人就互相打趣，一天三四十公里的跋涉有时候竟然不知不觉就到达了终点。

人们在清晨的浓雾中沿着当年红军的足迹攀登了老山界，又在夕阳中欣赏了昔日号称“小南京”的古镇的那份温馨的宁静；也在古镇黔城那座有一千二百多年沧桑的古建筑芙蓉楼前胡思乱想、七嘴八舌。

当年王昌龄住在这里时是怎样一番情景呢？他那首送辛渐的诗“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应该就是在这里写的。这个地方依山傍水，古老斑驳的芙蓉楼从苍翠虬枝的古树中露出一角，默默地注视着巨石下的江水。由于两江交汇而水面豁然变宽的江面弥漫着轻烟一般的雾气，一条搭着棚，张着半帆的木船摇着浆悠然远去，江面隐约传来“吱呀、吱呀”的桨声。碧水群峰，孤帆远景，多美的画图！黄平想，只有这样的地方才能出诗人，或者说，只有诗人才会选择这样的地方住。

有时候，看见古树浓荫掩映的青砖小楼的雕花窗户，也能引人遐想。小楼里住的是什么人呢？住在那里面的人一定很悠闲惬意，看着这样的景，听着这样的风，沐浴着这样的阳光，呼吸着这样的清凉，像神仙一样过着日子，真是美死他们了！

这天傍晚，队伍进入了一个小村庄。放背包，吃晚饭。

村子很小，几个衣着寒酸的村干部只会搓着手，呵呵地傻笑，嘴里也只会说一句话：“慢待大家了，慢待大家了。”

晚饭只有一个菜，南瓜汤。南瓜汤是用大脚盆盛着的，又甜又香。大家已经饥不择食了，一阵风卷残云之后，大脚盆见底了。还剩下一点南瓜汤，毛狗说，“别倒了，我还没有吃饱，给我！”有人把脚盆翻过来，只见脚盆底下赫然写着“女澡堂用”。于是众人大哗。有人说，开始感觉胃里不舒服了。有人则安慰说，没关系，这个脚盆应该是洗干净了的。

唐四愤怒地说：“她们怎么能用这个东西装菜给我们吃呢？这个脚盆是女人们用来洗屁股的！我一想起女人那个地方，我这心里就作呕。毛狗，你还吃！”毛狗依旧慢悠悠地喝着南瓜汤，翻了翻白眼，满不在乎地说：“平常一讲到女人那个地方，口水就流了一尺长，今天来装正经。女人那个地方怎么啦？女澡堂用的脚盆盛南瓜汤照样香！”大家哈哈一笑，也觉得很正常。

吃完晚饭，天已经黑了，大家打开背包准备休息。能干的玉海不知从哪儿弄来了一大捆干稻草。似乎是估计自己能镇得住老实巴交的玉海，毛狗不劳而获地抢过来一大半，麻利地给地铺又加了一层稻草。他把自己睡的地方铺得特别厚。然后打开黄平的被子当垫被，把自家的被子当盖被。他喜欢和黄平挤在一个被窝里，一是觉得这个城里小青年不错，他喜欢跟他打交道。二是他知道知青家被子肯定多，不像自己家，就这么一床好一点的被子。

黄平刚从楼下洗了脚上来，见毛狗已经赤裸着身子，像一条泥鳅似地钻进了被窝。由于舒服，嘴巴里还一个劲儿哼着小曲。看见毛狗的那双沾满泥巴的破胶鞋胡乱摆着，气不打一处来：“又不洗脚！臭死人啦！”那天，队伍冒着牛毛细雨走了一天，每个人都弄得跟条泥猴差不多。毛狗一下子缩进被子，蒙住了头。又飞快地探出头，说：“脚又不是拿来吃的，天天洗什么。再说，那么多人洗一盆水，脏死了。”黄平脱下鞋，踢了他一脚：“滚！滚到唐秘书那边去！别跟我睡！”毛狗尖叫一声：“我就要跟你睡！”话未落音，脑袋又缩进被窝里了。

起风了。悄悄降临的夜幕已把陌生的山水笼罩得严严实实，山风刮得山冈上的小树林呜呜作响。透进屋里的小冷风使人感觉到，此时此刻，温暖的被窝大概是世界上最舒服的地方了。

正当大家准备美美地睡一觉时，外面突然响起了凄厉的哨声。很快，远远近近的哨声响成了一片。

一个东北口音的大嗓门在吼：“打背包、打背包！各连集合，准备出发！”这是带队领导，县武装部的王科长在吼叫。这位老兄以前是中国人民解放军第四野战军的，是个打过仗、有二十多年军龄的老兵。这一路上由于他凶神恶煞，经常大呼小叫地训人，大伙儿都特别怕他。

有人点着了灯。刚被惊醒的人还在发愣。大伙儿都疑惑地互相看着。

王科长像炸雷般的声音又响起来了：“队伍马上出发！谁的动作慢了就把他扔在这里不要了！”这句话大家听清楚了。就像听到了发令枪响，所有的人都一骨碌爬起来，手忙脚乱地收拾东西，打背包。等大家出了屋一看，都懵了，这黑灯瞎火的是要往哪儿开呀？后来才知道，由于当地接待能力有限，一千多人无论怎么想办法、怎么挤也只能住下五百多人。王科长盛怒之下，把几个只会陪着笑脸道歉的村干部臭骂了一通，然后命令：“部队开拔！”

王科长说，当年他们部队南下时，夜行军是家常便饭，一天不吃饭也是常有的事。何况，距离目的地只有五十多公里了。如果天亮赶到，他率领的这支铁建民兵部队将比c县的任何一支民兵部队都先到。按上级规定的时间，整整提前了两天。

很多人恐怕今生今世也忘不掉这个夜晚了！

大山的小路崎岖不平，月亮也不知躲到哪里去了。一在伸手不见五指的田埂上行军，人像掉进了墨汁里。平均十个人也不到一支手电，而且那些数量很少的手电筒为了省电还不住地开开关关。由于黑灯瞎火的，田埂又窄又滑，不时有人掉进沟里、田里。

黄平有一只手电筒，但偏偏两个手电灯泡都烧坏了，抓在手里还不如一根吹火筒。他真后悔出发那天在公社的供销社没有多买两个。当初早知道这种小灯泡的质量这么差，就该买上它一打！

一行人磕磕碰碰，跌跌撞撞，也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走了多远。

最要命的是疲倦。反正睁眼闭眼都一样，许多人就闭着眼走。走着走着就睡着了。有的人摔一跤，就稀里糊涂地在路边的沟里睡起来。

黄平也不记得踩到几个人了，有的还叫一声，有的哼都懒得哼了。

忽然走上了公路。大家的情绪稍微好了一点。可脚底下平了一点，困得更厉害了。大家只好拉住前面人的背包，像一串梦游的人。于是，在1970年深秋的湘西的崇山峻岭中，有这么一支东倒西歪、互相搀扶的队伍在艰难地行进着。那情形，无论是谁看了都会哭笑不得。走在路上的人也不时地被大路上横七竖八熟睡的人绊倒，有的还挣扎着爬起来，那些意志薄弱的人就干脆顺势加入了熟睡的行列。

王科长一看不行，这样下去一千多人带到工地就剩不下几个了。他想起一连有个叫黄平的知青，会说普通话，挺活跃的。就让人把他找来，拿出一个干电池喇叭让他鼓舞士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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