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受得了帕克太太的鄙夷神情,那你可以上三楼看看斯基德先生的大房间。这间房并没有空出来,斯基德先生整天在房间里抽烟,写剧本。但每逢有人来租房,都会被带到他房间里欣赏窗框上方的挂边。一见有人看房子,斯基德先生就怕被撵走,只好付几个房租。
这一来——嗯,这一来如果你还拿不定主意,汗涔涔的手紧捏着口袋里湿漉漉的三块大洋,哑着嗓门招供你穷得可怜时,帕克太太便不再给你当向导,会大喊一声“克拉拉”,然后就转过身下楼去了。克拉拉听到喊声,会陪你上四楼。这黑人女仆带你爬上铺着垫毯的小梯,去看那间天窗室。这间房位置在正中,长八英尺,宽七英尺,两边是堆放破烂的杂屋。
天窗室里摆着张小铁床,一个洗脸架,一把椅子。一个木头架充作梳妆台。四壁皆空,像四块棺材板,把你紧紧围着。你的手不由得往喉咙处摸,因为喉咙管已透不过气来。你像掉进了井里,抬头望着井口,这才又换了口气。透过小天窗的玻璃,你看到了一小方蓝天。
“两块钱,先生。”克拉拉会对你说,语气是轻蔑与怜悯掺半。
有一天,利森小姐来找房子。她提着台打字机,打字机太大而她个子太小。这姑娘是个小不点,但身体不长,可眼睛和头发却不停地长,而且眼睛和头发仿佛都在埋怨:“哎呀呀,为什么我们能一直长而你就不能长呢?”
帕克太太先带她看大套间,说道:“这柜子里好放骷髅标本,麻药,煤……”
“可是我不行医,不看病。”利森小姐说道,边打了个哆嗦。
凡遇上没有本领行医看病的人,帕克太太都要诧异,鄙夷而又怜悯地冷冰冰瞪上一眼,对利森小姐也不例外。接着,领路到了二楼的后房。
“要八元?乖乖!”利森小姐叹道,“我年纪虽然轻,却不是阔小姐,只是个在干活的可怜虫。带我看看楼上便宜些的吧。”
斯基德先生听到门敲得砰地一响,一惊而起,把烟头撒了满地。
帕克太太见他吓得脸色发白,奸笑着说道:“对不起,斯基德先生。我不知道你在房里,是带这位小姐来看看你这里窗框挂边的。”
“漂亮极啦,举世无双。”利森小姐说完一笑,笑起来美如天仙。
等两人一走,斯基德先生忙碌起来,把新作(尚未上演)中的女主人公形象改了。原来是高个子,黑头发,现在变成小个子,头发颜色鲜艳,相貌动人,俏皮可爱。
“安娜·赫尔德准会争演这个角色。”斯基德先生想道,把一双脚翘到了窗框的挂边上,吞云吐雾起来。
不久以后,只昕得敲警钟似的一声喊:“克拉拉!”此时利森小姐的钱袋是鼓是扁便人人都知道了。她落到了一个黑怪物手里,被带上暗昏昏的梯子,进了间地窖似的房,只有顶上透进惨淡的光。黑怪物恶狠狠地道出价来:两块钱!
“我租!”利森小姐无可奈何道,往铁床上一坐,听见铁床发出嗄吱一声。
利森小姐天天出去上班,晚上带回写着字的纸,用打字机把那些字再打一遍。有时候她夜里无事可干,便与其他房客一道坐在高高的台阶上。上帝要造个利森小姐并非因为天窗室里天天夜晚得有人守在那儿。她生性活泼,脑子里主意叉多又好。有一次,她叫斯基德先生把未发表的大作——喜剧《并非儿戏》(又名《地铁继承人》)念了三幕。
每当利森小姐有空闲在台阶上坐一两小时,男房客便喜笑颜开。但坐在最上一级台阶的公立学校老师,高个子金发女郎内克小姐无论听到你说什么,总是哼哼鼻子,说:“哟,当真呀?”多恩小姐坐在最下一级台阶,也总是哼鼻子。她是一家百货店的营业员,每个星期天要去科尼岛打活动鸭子。利森小姐坐在当中一级台阶,她一坐下,男房客马上会聚到她的前后左右。
值得一提的男客有三位,一位是斯基德先生,巴望着利森小姐能充当其现实生活中一出个人爱情剧的主角;另一位是胡佛先生,年已四十五,胖乎乎,红扑扑,也傻呵呵;还有一位是埃文斯先生,年纪很轻,见到利森小姐就干咳一阵,为的是引利森小姐劝他戒烟。男房客众口一词,夸利森小姐无比可爱活泼,但坐在最上一级和最下一级台阶的两位女房客另持一见,总是哼哼鼻子。P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