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大新文集》共二十卷,其中包括长篇小说十卷(共八部),中篇小说四卷,短篇小说两卷,散文集三卷以及电影剧本一卷。这是首次全方位对作者近四十年写作历程的梳理和提炼。该文集充分体现了作者的创作水平、艺术价值,也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出中国当代文学的高度。
由周大新所著的这本《21大厦/周大新文集》是周大新九十年代的作品,该书从一个大厦保安的角度,写一座大厦内居住的各色人等,试图描摹各个阶层的人在改革开放之后的生活状态,探究财富和生活质量之间的关系。该书有很多细腻的观察和描摹,如今看来,丝毫不过时,相反,还非常具有启发意义。
由周大新所著的这本《21大厦/周大新文集》是一套20本《周大新文集》中的一本。这是周大新第一次出文集。《周大新文集》包括八部十本长篇小说(其中《第二十幕》三本)。四本中篇小说,两本短篇小说,三本散文和一部电影剧本。《21大厦》是周大新的现实主义题材作品,曾有较大反响。
自序
他说,那窝斑鸠是被突然惊飞的。
斑鸠们受惊是因为家里的那条狗,狗撞落了娘晒酱的瓦盆:乒!
他现在还能记得的是,他刚端起娘盛好放在锅台上的面条碗走出灶屋,就听见呼啦一声,三只斑鸠从院中那棵榆树上的窝里飞上了天空。他就端了碗仰脸看着它们自由自在地向远处飞。
他说,他一直看着它们飞到云端里。
鸟,我从小就喜欢。
小时候常常冒着被爹娘打屁股的危险,爬树去掏鸟窝,目的是想捉一只鸟。很多次,鸟都被惊飞了,偶有一回捉到了,便把它装在笼子里看它蹦跳。
但我更愿看它飞,有时就打开鸟笼,看它呼啦一声飞上天去。
再次离家的决定就是在三只斑鸠飞走的那一刻做出的。是斑鸠们在天上飞翔时的那种自在样儿吸引了我?
幼时的我就特别想飞,想像鸟儿那样飞起来。特别是在和伙伴们玩恼后,总想像鸟儿一样飞起来避开他们的追打。我要能飞起来该多好呀,我会一直飞到天边那些白色的云团里藏起身子。
反正我不能被这老屋、被村边的小河和村外的庄稼地总缠在这里,我得再走,走得比上次还远,越远越好!就在当晚所做的梦里,我便梦见了自己在飞,飞过一条幽深的山谷,飞过一片墨绿的树林,飞过一个浩渺的大湖,飞过一块长满包谷的庄稼地,然后进入一片白云之中……
仅仅三天之后,我就开始用双脚丈量京城街道的长度了。
北京的街,可是真长呵。
离家前,当娘知道我要到京城打工时,曾抹着眼泪说,又要走,当兵回来才有几天?脚都没暖热哩,这个窝就盛不下你了?!爹白了娘一眼,爹止住一场就要爆发的咳嗽说:让他飞嘛!鸟大了都是要飞的,他飞累了还会再飞回来。我记得我当时说了一句:这回飞出去,兴许就不飞回来了。爹瞪了我一眼,爹说:真你娘的扯淡,你还能飞到哪里?
天上。我笑着说。
今天回想起来,这句话说得不吉利。
我在京城大街上走时,偶尔还能看见一只在街道上空掠过的鸟,虽然辨不清是哪种鸟,可它能使我精神一振:咱和你一样,也在自由自在地飞。
可能就是缘于对鸟的喜欢,当2l大厦那展翅欲飞的鸟的造型出现在我的眼中时,我的双脚当啷一声自动停了,我仰头凝望了它一刹,便立刻向它走去。
这真是一只飘然欲飞的大鸟。它两侧的附属建筑,像极了鸟的两翅;那用银色瓷砖贴就的高大的主楼,很像是鸟的长颈;后边的那一溜附楼,是鸟的身子;楼顶那四个巨大的用霓虹灯装饰起来的“21大厦”四个字,非常像鸟突出的额头;那无数个黑幽幽的窗户,像是它身上的斑纹;楼顶那根高耸人云的电视天线,仿佛是鸟头顶的羽毛。整座大厦给人的感觉,就好像它会随时振翅高飞。
有意思的设计。
这座大厦让我生了兴趣。
我想进去看看。
只是看看,那时候我还不知道它将在我的人生经历中占一个位置,更不知道它会给我留下刻骨铭心的记忆。
在大厦的门口,我的装束和神态理所当然地被一个保安员挡住。我只得走回到大厦前的花坛里,那儿有几张靠椅,我在其中的一张上坐下。一个白发老人当时也坐在那张靠椅上,他那两只老眼里的光和我一样散漫地在四周的楼、树、路、草上挪着,在一阵长久的喘息结束之后,他忽然抬起他的拐杖指了指21大厦,说:它早晚会飞的。我一怔,扭头看定他。心想,这老头是不是有病?他没有理会我的目光,继续自语着:看见了么,那大厦的顶端有祥云和紫气在绕,人要是住在那里边,说不定会遇到世人难得一遇的东西。
真的?我被他的自语吸引住。朝他惊问时我才注意到,他脸上的汗毛全白了。
信就真,不信就假。他被我问得很不高兴,慢腾腾地站起身,弓了腰拄起杖向远处踱去。我把目光重又放回到2l大厦顶端,除了看见灰蒙蒙的一片天空之外,并没有发现别的。
不过,我对21大厦的兴趣因此变得更浓了。
我一定要进去看看。
我要仔细地看看你!
不久之后,一纸招收保安的启事,给了我一个走进它的机会。
那些天,我的主要任务就是翻阅各种报纸上的各样招聘启事。我没想到我会刚好翻到了它——
21大厦拟招收保安员16名,条件是……
我兴冲冲地前去应试。我这个野战部队的退役侦察兵往那个耳朵特大的保安队长面前一站,只露了三个招式:徒手格斗、无绳攀缘、腾跃跨沟,他脸上立马就浮出了笑容……
我于是成了21大厦的保安员。跟着,我踏上了它门前的草坪。
我这时才看清了草坪中间的那几簇小花,发现了在墙根处悠闲踱步的几只蚂蚁,注意到了有几片纸屑在空中飘飘摇摇地向它的门前落下,我摸住了它那旋转着的门。
我大步走了进去。
我在它的大堂迎面墙上,看见了一幅巨大的用瓷砖拼成的壁画,壁画上有一只很大的鸟。
那鸟站在一只笼子里。(P1-4)
自序
自1979年3月在《济南日报》发表第一篇小说《前方来信》至今,转眼已经36年了。
如今回眸看去,才知道1979年的自己是多么地不知天高地厚,以为自己的生活和创作会一帆风顺,以为自己可支配的时间多得无限,以为有无数的幸福就在前边不远处等着自己去取。嗨,到了2015年才知道,上天根本没准备给我发放幸福,他老人家送给我的礼物,除了连串的坎坷和成群的灾难之外,就是允许我写了一堆文字。
现在我把这堆文字中的大部分整理出来,放在这套文集里。
小说,在文集里占了一大部分。她是我的最爱。还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对她产生了爱意。上高小的时候,就开始读小说了;上初中时,读起小说来已经如痴如醉;上高中时,已试着把作文写出小说味;当兵之后,更对她爱得如胶似漆。到了我可以不必再为吃饭、穿衣发愁时,就开始正式学着写小说了。只可惜,几十年忙碌下来,由于雕功一直欠佳,我没能将自己的小说打扮得更美,没能使她在小说之林里显得娇艳动人。我因此对她充满歉意。
散文,是文集的重要组成部分。如果把小说比作我的情人的话,散文就是我的密友。每当我有话想说却又无法在小说里说出来时,我就将其写成散文。我写散文时,就像对着密友聊天,海阔天空,话无边际,自由自在,特别痛快。小说的内容是虚构的,里边的人和事很少是真的。而我的散文,其中所涉的人和事包括抒发的感情都是真的。因其真,就有了一份保存的价值。散文,是比小说还要古老的文体,在这种文体里创新很不容易,我该继续努力。
电影剧本,也在文集里保留了位置。如果再做一个比喻的话,电影剧本是我最喜欢的表弟。我很小就被电影所迷,在乡下有时为看一场电影,我会不辞辛苦地跑上十几里地。学写电影剧本,其实比我学写小说还早,1976年“文革”结束之后,我就开始疯狂地阅读电影剧本和学写电影剧本,只可惜,那年头电影剧本的成活率仅有五千分之一。我失败了。可我一向认为电影剧本的文学性并不低,我们可以把电影剧本当作正式的文学作品来读,我们从中可以收获东西。
我不知道上天允许我再活多长时间。对时间流逝的恐惧,是每个活到我这个年纪的人都可能在心里生出来的。好在美国麻省理工学院的布拉德福德·斯科博士最近提出了一种新理论:时间并不会像水一样流走,时间中的一切都是始终存在的;如果我们俯瞰宇宙,我们看到时间是向着所有方向延伸的,正如我们此刻看到的天空。这给了我安慰。但我真切感受到我的肉体正在日渐枯萎,我能动笔写东西的时间已经十分有限,我得抓紧,争取能再写出些像样的作品,以献给长久以来一直关爱我的众多读者朋友。
感谢人民文学出版社给了我出版这套文集的机会!
感谢为这套文集的编辑出版付出大量心血的付如初女士!
2015年春于北京